廖子鱼声音抖的稳不住音色。

    苏卿还是问,“是她吗?”

    “噗通!”

    毫无预兆的,终于被逼的彻底崩溃的廖子鱼猛然跪了下来!手中握着的刀柄落地时发出了两声清脆的响声,廖子鱼死死的低着头,长刘海将她的面庞遮拦住,谁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我输了。”廖子鱼道:“我廖子鱼愿赌服输,从此再不当众出手做玉雕。”

    原本还想说什么的苏卿唇一抿,冷冷的看向身子轻抖的廖子鱼。

    “对不起。”廖子鱼哑声说道:“之前是我处事极端,得罪了苏小姐,我认输。”

    所以别再问了,求你了,别再问了…放过我好不好?

    一滴,两滴,先是极浅的痕迹,水痕快速的掩入地面消失不见,再是褐色的润湿。

    廖子鱼就这么死死的低着头,无声的哭了起来。

    苏卿沉默了下来,她一步步的走上前,先是捡起了地上掉落的两把雕刀,再将桌子上的所有工具全部收拢好,一卷,拿进了手里。

    廖子鱼放在身侧的双手收紧再收紧,地上的湿痕愈发明显,可终究她也没能站起身来把东西夺回来。

    苏卿再转身,就是面对薛老了。

    数千人的注视下,薛老的脸色白了又青,巨大的屈辱席卷全身,此时此刻如果谁能帮他把眼前的围给解了就是要了他的命他都愿意给。

    让他一个年逾七旬的老人给一个小辈下跪,还不如干脆点杀了他得了,薛老想了又想,还是厚着脸皮强撑起了笑脸来。

    “苏小姐如果是想要什么补偿,我薛家必定二话不说双手奉上,下跪有些过了,我毕竟要虚长你几十岁,也容易折了你这小姑娘的寿。况且这玉雕本来就没有什么明确的高下之分…”

    薛老这话一出来,身边就传来了几声明显唾弃的冷嗤声,输了的确丢脸,但输了却不肯承认就有些卑劣了,如果说先前还有人对苏卿说的薛老当年往事秘辛怀疑,眼下一看这原本被他们敬重的老者是这么一番姿态,那怀疑也早已经褪的差不多,只剩下满满的不齿和唾弃了。

    苏卿闻言颔首,也没什么被戏弄的愤怒,一副平平静静的模样,可薛老刚松了一口气,苏卿就慢悠悠的开口了。

    “诸位评审和看台上的各位,有认为薛老技高一筹的还请站起身来,也好做个见证。”

    薛老头皮一麻,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接着评审席里站起来两个人,观众席上则是稀稀拉拉的站起没几个,和数千之多的观众比起来实在是少的可怜。

    其实薛老做出的玉雕也不是凡品,虽然没有苏卿的惊艳绝伦,但各花入各眼,每人欣赏玉雕的品味又不一样,按理说觉得薛老更胜一筹的人不会那么少才对。

    可错就错在刚才薛老那一番当众卑劣耍心机的做作表现,实在是倒足了众人的胃口,再加上从苏卿嘴里听到了薛老的出尔反尔,即使原本想起身支持的也被恶心的不愿意站起来了。

    苏卿扫了一眼,一歪头,“好了,我不怕折寿,来吧。”

    薛老眼皮子翻着,三角眼的眼白上落着层层屈辱的血丝。

    “认输,认输。”

    “认输,认输。”

    观众席上有人开始起哄起来,一阵阵声音逐渐汇集起来,最终铿锵有力的回荡在了整个竞技场里。

    薛老没有任何理由再站在当场,抖擞着被气的发颤的手,膝盖终于还是不甘的一寸寸弯了下来。

    观众席上顿时就是一阵鼓掌和欢呼声。

    沸反盈天的竞技场里,不大的经济台上此刻只有苏卿一个人还站着,肩膀孱弱的她有着挺拔如松的脊梁,脚边匍匐的一老一少身形佝偻,她却不因为让人跪在自己脚下而有哪怕半分的心虚或尴尬,一双黑如沉沉墨色的眸子平静的垂着。

    风华绝代。

    熊猫绕着圈儿围住苏卿的小腿,软绵绵的毛脸不住的蹭着苏卿的小腿。

    “呜呜…”

    熊猫从喉腔里爱娇的发出了几声闷呼。

    坐在前排的傅岑目光沉沉的盯住台上的女人,淡灰色的眸子里冰霜一片,只是那冰霜里终究还是印进了这么一个耀眼的让人心神震颤的身影,再剥离不出。

    “傅少。”

    沉着脸的傅岑正在想哪天顾珏跟自己说的一番话,耳侧突然传来了一身客气的唤声。

    傅岑一转眸,正看到翩翩贵公子般的祁靖白脸色泛白的站在自己的身边。

    “我想和傅少做一笔交易。”

    傅岑颔首,祁家是他埋下的一条暗线,祁靖白为人能力出众,又是个心思极度缜密的,傅岑对这个未来的合作伙伴还是很看重的。

    “什么交易?”

    祁靖白弯身坐下,清隽的面上透着凝重,“不知道傅少愿意出多少价码,才能放了苏小姐?”

    傅岑刚缓和上几分的脸色蓦地冷了下来。

    祁靖白没看到傅岑瞬间变色的脸色,依旧接着道:“她和我一位故人很像,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能把她接来祁家住一段时间,条件随你开。”

    ☆、第45章

    傅岑从这次回来以后一句关于顾珏的话都没有提,回去的路上车厢里安静的诡异,苏卿抱着熊猫坐在尽可能离傅岑远的地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搔着熊猫的下巴,熊猫半眯着眼,润湿的小鼻子一耸一耸的。

    “似乎长大了些。”

    闭目养神的傅岑突然开口道。

    苏卿一怔,“什么?”

    傅岑睁开眼朝着苏卿怀里窝着的小东西看去,“我说你这小东西,长大了些,也敢对着威胁了你的人呲牙咧嘴了,训的不错。”

    这话意有所指的味道太过浓郁,苏卿低低的“恩”了一声,没去接话。

    “认识了祁靖白?前天他送来了这一整套工具给你,今天又开口问我要你…”傅岑顿了顿,温声道:“苏卿,我竟然小看了你,这才几天,你就收买了两个男人替你出头,你还有什么故事是我不知道的?鬼手后人?苏百川的传人?你的生平履历我仔仔细细的查过一遍,你并没有离开过苏家,哪里来的机会拜师学艺?”

    苏卿还是不吭声,只是在听到祁靖白向傅岑讨要她的时候眸色变了变,瞬息之间就又恢复了平静。

    傅岑弯身,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乖,你不可能是苏显的女儿,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

    盛家

    盛世天双手背后站在窗前,向父亲说完竞技场发生的事情后盛烨就斜靠在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同样心情复杂的两父子都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过了好半晌,盛世天才咳嗽了两声,泛着病态的潮红的脸上沉郁暗淡。

    “我问过了,鬼手苏家没有分支,咳咳,那女人是冒充的,你不必…咳咳…”

    盛烨转了转手中的杯子,语气懒洋洋的,“他也是这么想的?父亲有没有告诉他苏显的女儿叫什么?我手上有比赛的视频,父亲不妨拿给他瞧瞧,看他会不会改变主意。”

    盛世天咳嗽的更加厉害了,他已经重病多年,这两天身体越发不行了,咳嗽的身子都佝偻成了虾米状,样子十分凄惨,盛烨却一点都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的瞧着,像是在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盛世天早已经习惯了盛烨的态度,剧烈的咳嗽过后脸色潮红的他扶住窗台深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语气。

    “你伯父做事心里有分寸,不用你去插手,他既然说了鬼手没有分支,那女人就不会是鬼手的后人,不管她是用什么法子学了这些鬼手的技艺,又知道了那么多的鬼手秘辛都和你不相干,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好了。”

    盛烨抿唇垂下了眸子,好一会儿,才淡淡的问了一句,“你们都没有心吗?苏卿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们这样对她,真的就从来不会感到愧疚吗?”

    盛世天脸色变了变,“谁也没有亏欠过她什么,如果她还活着你伯父根本就不会…”

    盛烨冷嗤,冷声打断了盛世天的话,“根本就不会再出现,也不会再联系上你,也不会想着和盛家结亲是吗?父亲,这样说会让你良心平复上一些的话,那我无话可说,但无论你们打着什么主意,找谁都可以,我不可能去娶那女人。”

    盛世天脸色铁青的瞪向盛烨,“放肆!我盛家日渐没落,作为一个盛家人你必须给我担起你的责任来!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你知道你娶了苏敏意味着什么吗?当初你伯父就打过想要把你认作儿子的念头,那时候你不同意被过继过去我拗不过你,可这次你只需要娶了苏敏,鬼手的所有技艺就等于唾手可得,你有什么吃亏的?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盛烨握住茶杯的手指因为怒气而泛出了青白之色,他压了又压,才把到了嘴边的质问和火气咽下去,只是那声音还是冷硬的可以。

    “让我见见他。”盛烨道:“我想亲自见见他,我不信我当初那样崇拜敬仰过的一个人,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苏卿还活着…”

    “她死了!”盛世天铁青着脸气的不住捶着窗棱,“你明知道她已经死了!你之前为了查明真相,背着我去拜薛家那老匹夫当徒弟,我知道你对祁家有怀疑,我不管你,可男子汉大丈夫绝对不能一直这样优柔寡断下去!苏卿死了!活不过来了!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想办法拆穿冒充苏卿的那女人的真面目,然后振兴壮大盛家,而不是该死的为了个死人去整天查个不停!有什么用吗?查出来苏卿到底是怎么死的有什么用吗?连你伯父都没有再去问去管,你有多什么事?”

    “砰!”

    一声脆响!盛烨手中的茶杯被一股大力砸到了对面的墙上,茶渍溅的到处都是。

    “够了!”

    盛烨压抑的低吼,“除非让我亲自见他一面,否则我绝对不可能去娶那么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他在疼苏敏跟我有屁的关系?鬼手技艺再厉害我告诉你我不稀罕!我还就非要给苏卿报仇,我还就非要查出来原因不可了!这世界上没人肯再惦记她,你们都恨不得她能从来没有出现过,恨不得她死的干干净净的不留下一点涟漪才好,可我不行!我是个人!不是那些狠心到没心肝的畜生!”

    “孽障!”

    盛世天被盛烨堵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拿手指颤巍巍的指着他,气的半晌没说出下文来,盛烨脸侧的咬肌松了又紧,“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盛烨也不顾身后的盛父还在怒气腾腾的斥责,脸色难看的他转身就离开了盛世天的房间。

    回房间后心情烦躁的盛烨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烈酒,拎着就灌了几大口,可还是不行,他心里像是住进了一只焦躁的凶兽,那凶兽的爪子不住的抓挠着他的心肝,让他压抑的疯狂的想要找出某种方式把这愤懑宣泄出来。

    两个月前从盛父口中听到那样一个惊天秘密后,盛烨的脾气就一直暴躁的厉害,他从钱包里拿出了唯一一张苏卿和他的合影,那还是在她进祁家前,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算融洽…

    盛烨看着看着眼眶就有些泛红,心里头恨的直想把那蠢女人从地底下再拉出来,她为这个付出,为那个承担,可到头来呢?所有人都负了她,就连她最依赖亲昵的…盛烨手颤了颤,突然间心疼的喘不过气来。

    蠢女人,你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你哪里是会能容忍被人这么欺辱上头的人,总是该报复回去才符合你的性子不是吗?

    可也幸好她是死了,盛烨苦笑着闭了闭眼,如果她还活着,知道了这样的消息的她,又真的能承担得住这样大的打击吗?

    ***

    祁家不远处的树林里。

    盛夏的傍晚,连空气中都是凝滞憋闷的热气,吹过来几缕风,粘稠的让人像是置身于喘息不畅的桑拿房。

    此刻这幽静的小道上一个身形挺拔的中年男人正双手负后一动不动的站着,男人长的很是儒雅俊朗,虽然岁月在他脸上刻画了斑驳的痕迹,可从那轮廓里也能猜出来这位年轻时候必定是一个好看到引起女人尖叫的男人。

    中年男人黑的浓郁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瞧着祁家的大门,他的脚就像是沾到了地上一般,向前挪动一寸都无比的艰难。

    “爸爸,你在看什么呢?我们到底要不要去啊?”

    长相娇俏可爱的苏敏蹦蹦跳跳的从开着空调的车上下来,笑眯眯的一扑,一把抱住了中年男人的胳膊。

    中年男人凝重的表情因为女儿爱娇的笑问声软化了些,“让爸爸自己呆一会儿,小敏快回车上去,外面热。”

    苏敏杏眼弯了弯,“不行,我得陪着爸爸,我不怕热。”

    中年男人看着女儿额头上瞬间起的一层薄汗,低叹了一声,终于还是拗不过她,拉着她转身回了车上。

    “就你机灵。”

    苏敏开心的笑了起来。

    车上还坐着一个中年的美少妇,美少妇长着一张温柔娴静的脸庞,见父女二人上车,忙抽出了纸巾递过去,“快擦擦汗。”

    中年男人看着眼前娇妻爱子相聚一堂的和谐场面,以往总让他感到眷恋温馨的一幕,此刻却突然像是一根带着倒刺的针,倏然间就戳进了他的心窝子里,疼的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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