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队长:“我说了,有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哎——”他插着腰,累得有些筋疲力尽,“我也担心,担心的不比你少。”

    霍志刚正要开口,楼外突然进来一名老队员,惊喜地叫了声:“霍队长,你怎么来了!”

    胡队长说:“对了,你也是元老了,还认识老霍啊,老霍,还记不记得他?”

    霍志刚说:“记得,怎么不记得。”

    他跟对方寒暄了两句,没有心思多说,转而跟胡队长说:“有没有通知钟屏的父母?”

    胡队长一愣,陆适猛地看向霍志刚。

    胡队长迟疑:“小钟在sr的事一直都瞒着家里,就怕她家里人担心,现在……”

    “现在瞒不住了,新闻已经在播,”霍志刚道,“钟屏现在情况不明,我们必须照顾好她的家里人,不能让她家里人有事。”

    胡队长想了想,点了点头,酝酿着措辞,拨通了钟屏留在这里的紧急联络电话。

    不多久,钟爸钟妈,还有小堂妹都赶了过来。

    钟爸钟妈打量着屋里的人,失去往日神色,无头苍蝇似的问:“这是日出救援队吗?怎么回事啊,我电话里没听懂……”钟妈妈看到了霍志刚,一把抓住他,“小霍,你怎么在这里?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救援队……什么地震……什么屏屏,屏屏跟救援队有什么关系?!”

    霍志刚安抚着:“大哥、大姐,你们先冷静,听我说。”

    “钟屏已经加入了sr好几年,怕你们担心,所以一直瞒着你们。这次n国发生地震,钟屏参与了这次救援,在今天下午四点钟,当地发生余震,钟屏和这边另一名队员目前下落不明。”

    “啊——”钟妈妈一顿,“啊——啊——屏屏啊——啊——”她大声嚎着,人忽然撑不住就要倒下去,霍志刚腿脚慢,还没来得及上前,横里忽然冲出一人,扶住她。

    “阿姨——”

    钟妈妈掐着陆适的手,声嘶力竭:“啊——啊——啊——”

    钟爸爸一个晕眩,被边上的人扶住,“屏屏……屏屏……”

    钟妈妈也不知道哭,嗓子里一直叫着“啊——”,一声一声,接连不断,连气都喘不过来,马阿姨赶紧找队员里是医生的人过来抢救她。

    钟妈妈一直掐着陆适的手,把他的手掐得紫红一片,拇指都几乎变了形。

    霍志刚看了一眼,让人去救陆适。

    小堂妹手足无措,泪流满面,她坐在轮椅上活动也不方便,只能干着急地看着伯母和伯父倒在地上,最后忍不住,她捂住嘴,哭声一阵阵都闷进了喉咙里。

    乱了许久,终于平复下来,钟爸钟妈魂不守舍、精疲力竭地倒在了椅子上,小堂妹在旁紧紧地守着他们。

    陆适忍到现在,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双手捂住脸,声音闷在手心里,旁人听不清,霍志刚走他边上,刚好听到“钟屏”两个字。

    他看向陆适手背上瘆人的淤青,缓缓开口:“陆适。”

    陆适顿了顿,放下手,抬眼看他。

    眼眶通红。

    霍志刚道:“我还没有正式介绍过我自己,我叫霍志刚,是钟屏父母的朋友,跟钟屏也是朋友关系。”

    陆适不语。

    霍志刚搬过一张椅子,坐下来,说:“钟屏应该没有跟你提过我,我在十多年前,还是一名空军,曾参与十年前s省的地震救援。”

    陆适抬起眼,目视他。

    “那场地震,遇难同胞六万九千多人,受伤人数三十七万,”他转过头,望向小堂妹的方向,陆适跟着他望去。

    “她是那三十七万当中的一个,侥幸存活,却从此不能再走路。那场地震中,我救出了钟屏。”

    陆适猛地看向他。

    霍志刚道:“地震之后,因为家庭原因,我离开了部队……听说你加入sr已经快一年,你知不知道sr的创始人是谁?”

    陆适在填志愿者表格的那天,就听何队长提起过,他哑声说:“一个退伍军人。”

    霍志刚点头:“对,我那时刚退伍……sr由我一手组建。”

    陆适完全没想到。

    “组建之初,救援队人数只有二十多人,我一心都是伟大的理想、救助精神、人道主义,想要为国为民,后来没多久,在一次救援中,我遇到了意外——想必你们在入队之初,何队长已经跟你们再三强调过安全的问题,救援人员,自身安全是首要考虑的。”

    霍志刚笑了笑,突然地,他低下头,慢慢拉起裤腿,“有前车之鉴,他是为你们好。”

    裤腿上升,他的右小腿,是一截假肢。

    陆适怔了怔。

    霍志刚道:“我之前那条假肢,已经戴了快八年,前段时间出了一起车祸,我顺便换上了新的假肢。满打满算,从出事到现在,已经九年了啊……”他一叹。

    “九年,第一年的时候,我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太太在我出事之后,马上离开了我,带走了全部的财产,第二年我戴上了假肢,慢慢振作起来,后来打零工,攒到了钱,开了一家五金店,一直到现在。”

    “我前几天看新闻,看到了你的事,我不知道你现在满身酒气,是不是因为那件事的关系,”他打量着陆适,“你现在的样子——蓬头垢面,低落,有胡渣,不光有酒味,还有一股馊味,你跟钟屏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你才三十岁,还年轻,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了,以后你再遇到什么坎,都不值一提,轻而易举就能跨过去,也许你将来的成就要比过去了不起许多。你看看她——”霍志刚示意小堂妹。

    小堂妹坐在轮椅上,正在给钟妈妈擦脸,一边打着电话,似乎是跟父母在说事情,她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开始照顾伯父伯母。

    霍志刚道:“钟屏的妹妹很了不起,地震发生那年,她才六岁,现在过完年,她十七了。”他站起来,拍拍陆适的肩膀,“你现在太浮躁,让自己沉淀下来,才能做好以后的事,我当初给救援队取名叫‘日出’,是因为希望。每个日出,都是新一天的开始,都是希望。”

    陆适一直没吭声,肩膀似乎还能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等人走出一段距离,他忽然问了声:“08年的地震,钟屏受伤了吗?她是因为这个才加入sr?”

    “等找到她,你自己问她吧。”霍志刚道。

    救灾还在继续,死难者人数逐步上升,市中心的医院里连尸体都已经放不下,n国内直升机储备不足,当地军方拥有的直升机数量只有二十架,而更多的村庄,道路受阻,交通无法通行,救援停滞不前。

    新闻里传来消息,n国内部发言人说:“我们需要更多的援助,我们需要更多的直升机参与村庄的救援。”(1)

    sr空中救援队,成为首支参与跨国地震救援的民间空中救援力量!

    陆适精神一振,洗澡剃胡,干干净净出门。

    次日下午,一切筹备妥当,救援队员统一集合,向n国出发,晚间队伍降落n国首都机场。

    机场内的值机柜台几乎都是中国的航空公司,这些天国内各大民航公司安排班次,已陆续接回近两千名中国游客,陆适亲眼目睹“中国人优先上机”。

    sr空中救援队一行二十人,一组力量参与当地空中救援,另一组力量暂时被安排搜救失踪的词典和钟屏。

    陆适穿着飞行制服,登上驾驶舱,向失踪区域范围出发,救援紧锣密鼓展开。

    国内时刻关注着n国地震的救援情况,余震频发,军用飞机每天往返进行跨国救援,越来越多的国际救援组织陆续赶赴灾区,救灾物资络绎不绝,可是死伤人数依旧在每天上升。

    钟家大伯从老家赶来南江市,陪伴在钟爸和钟妈身边。

    鉴定中心里,赵主任和孙佳栩一直关注着新闻,孙佳栩说:“钟屏一定会没事的。”

    赵主任点着头。

    章欣怡坐在sr的办公室里,不断地刷着新闻,心中默默祈祷。

    高南开着车,广播一直在播报着,余震次数、死伤人数、救援物资……始终没有最关键的消息。

    一名驴友在网上看到一张sr空中救援队在机场的合影,放大其中一个人像,惊讶地说:“哎……这不是那个,那个谁的哥哥!在行峰山跟我们一起迷路的那人!”

    直升机飞行在空中,从早到晚,陆适仿佛不知疲惫,机上的其他人说:“黄金救援时间72小时,小钟和词典失踪到现在,已经两天了,再接下去……”

    陆适置若罔闻。

    天气状况不佳,没有月亮,整个城市大半陷入黑暗,直升机飞行在漆黑的区域,放眼望去什么都没有,搜寻已经陷入了困境。

    地面下达指示,直升机即将返回,陆适捏着总矩杆,咬着后牙槽,嘴里全是苦味。正要听令,黑暗中,突然光点一晃。

    他一愣,向下搜寻:“你们有没有看见光源?”

    “光源?没有啊。”

    陆适:“有一点光。”

    “没啊。”

    陆适仔细查看,整片区域道路阻断、水电全断,连一丝人气都察觉不到,更加不会有光。

    手上一动……直升机机身一颤。

    陆适望向一个点,那里若隐若现,有一个黄色的光点。

    “那里——”陆适喊。

    废墟中,有个人一身泥,像是包着浆,不停地挖着什么,两手手指鲜血淋漓,四下黑暗,她看不清自己,只有边上一只竹蜻蜓,发着微弱的光。

    旋翼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她灰头土脸地抬头,看见一架白色直升机,在她头顶盘旋。

    钟屏抓起竹蜻蜓,向上空挥动,做着引导的手势。

    直升机上,陆适面无表情地跟随着她,眼睛酸涩,渐渐变得模糊。

    词典被埋在了废墟中,救出来时,他生命体征微弱,立刻被紧急送往当地医院,钟屏也一道进入医院接受治疗。

    她嗓子干涸,进水后舒适一些,向救援小组汇报完情况,终于能够休息,她先打电话回家。

    手机响了一声马上就被接起,钟屏说:“妈,是我。”

    “……”

    “妈?”

    “啊——”钟妈妈号啕大哭,“屏屏,屏屏啊——”

    钟屏眼睛热,“妈,我没事了,我获救了。”

    “是屏屏?让我跟她说几句。”

    “爸!”

    “屏屏?你怎么样啊,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爸,我在医院!”

    电话又被抢去,“你一个人在医院?有没有人陪着你?妈妈马上赶过来。”

    “妈——”钟屏赶紧拦住,“现在机场都超负荷,这边很乱,你别来。”

    “女人就是瞎捣乱!我来说两句。”

    钟屏愣了下,不确定地道:“大伯?”

    “是我,屏屏啊,我跟你说,你这次的事情做得非常不对!”

    钟屏这一通电话打了足足二十分钟,电话一挂断,陆适马上给她喂水。

    陆适坐在她病床边,不停地抚着她的头,钟屏喝完水,小声道:“我没事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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