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怀瑾关了短信界面,锁了屏,把手机搁在桌上:“不是回不回头的问题,如果值得挽回,没人愿意走到这一步,还有,沐医生,随便偷看别人的短信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沐念阳低笑出声:“我以后会注意。”

    曲怀瑾赞同地点点脑袋:“嗯,知错能改,还有得救,那合同你参考得怎么样了?”

    “不行,轮休制度不合理,给的也不多,怎么看都是赔本生意。”

    “两万五一个月,你还想人给多少?再说我们看病救人,又不是做生意的。”

    沐念阳合上合同,放到她跟前,一本正经道:“那也不好,那地方夏天太热,你住不习惯。”

    “……你可以找个更像样的理由,兴许我会考虑考虑。”

    ---

    第15章 愚人愚己

    会议结束之后曲怀瑾去了趟大办公室,本来是去找那俩学生的,赶巧科室大龄一枝花张薇也在。

    那姐姐开朗大方,又耿直敢说,人缘不错,平日里逮着空闲,总喜欢约上三两朋友外出散心旅行。

    曲怀瑾进去的时候,还看到她单手叉腰,倚在阳台门边嚷嚷:“主任大发慈悲,下周末给我们放假了啊,机会难得,去小岛上玩两天怎么样?”

    另一张姓医生不信,抿了口茶水:“这几天正是院里忙的时候,老头上哪儿给你找假放去?这次科室招那么多新人可不就是因为人手不够。”

    张薇摆手:“这回不一样,说是院长的意思,分三拨放,这周末开始,每拨六七个人,资历深的那几位自然先休,我们小的只能轮下次。”

    曲怀瑾摇头,说她白日做梦,将同事让带给张薇的资料搁在她桌上:“打哪儿来的小道消息?有那闲心不如多去看看你手头那几个病人。”

    “小道消息当然从小道来,怎么样,小岛两天一夜游,阳光沙滩,俊男美女,感兴趣不?”对方兴冲冲揽了她的肩膀邀约。

    “我这才休完俩星期,估计真放假也没我的份儿。”

    “别呀,像你这种国庆春节都坚守岗位的劳动模范,这等好事怎么着也漏不了你,你前段时间不还叨叨着想去小岛上溜一圈?”

    曲怀瑾随口应下:“行吧,要是真的就带我一个。”顿顿,她又说,“不和你胡侃,我那俩学生呢?”

    “被老郑差下去买咖啡去了,懒骨头,就知道使唤新人。”

    曲怀瑾撇撇嘴:“买个咖啡需要两个人?”

    张薇便笑:“你可真是老了,人小年轻看对眼了,不得逮着机会就黏一起去?哪像你啊,谈个恋爱十天半个月不给人打一电话,活该人和你分手。”

    “分手是我提的,谢谢。”低头看了眼手机,预约的病人就要到了,曲怀瑾不打算逗留,转身抬脚往门边走,“回来了让他们到我办公室报到。”

    “知道,诶,去小岛的时间定下来我发你微信上啊。”

    “嗯。”

    在走廊又遇到科室的大前辈,曲怀瑾暗叫不好。

    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没有和人客气的习惯,开口就是命令式的口吻:“我手头病人太多,505八床,九床,十床那几个先转到你手上,等会儿我让人把相关资料送到你办公室。”

    曲怀瑾心说我过两天病人指不定比你还多,却也不敢贸然顶撞院长夫人的娘家弟弟,于是笑着点了头。

    那人又说:“收进来有段时间了,手术都做了,你就负责下后期观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八床那个稍微严重点儿,你平时多注意一些。”

    “好。”

    “哦,这几个病人,小沐医生也跟了,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我这几天忙,总不能事事给你解答,刚巧你俩办公室就在对门,也方便。”

    忙?

    能忙到哪里去呢?

    职称有了,工资涨了,手术极少亲自操刀,不想做的都推到他们身上来,三不五时迟到早退等等等等,放眼整个市医院,怕也只有这位能干得出来了。

    有人匿名和院长反应过几次,都不了了之。好在这人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专业这一块确实厉害,即便不怎么亲自上手,平时带带学生,指导指导理论也不错。

    再说人家还有那么一层关系,他们就是再有意见,也只能往肚里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天大地大,关系最大。这现象为千人不齿,万人唾弃,却也是摆在眼前不可否认的现实。

    就像现在,她心里窝火,面上还不得不端着笑脸,频频点头答是。

    那中年男人最后训了她几句,说她吃不了苦,屁大点儿脚伤就不来上班,摆明了是在偷懒,之后还冷了脸,趾高气扬地负手走远。

    曲怀瑾气不打一处来,咬着嘴唇走了几步,实在忍不住,拿边上的垃圾桶出了气,铝制的圆柱体无端被踢了一脚,受力处稍稍朝里凹陷了些。

    “真他妈憋屈!”她骂。

    “那垃圾桶招你惹你了?”身后有人搭了话,曲怀瑾没有防备,被吓退几步。

    扭头看清是沐念阳那厮,又愤愤然开口,“沐医生这爱偷听别人说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沐念阳不气不恼,朝她逼近两步,垂首看她:“大概是曲医生太专注了,我连喊了两声都没反应,倒反过来怪我偷听了,说说吧,这次又闹什么脾气?”

    烦闷地揉了把短发,本就因为睡觉不老实被压得乱糟糟的头发愈发凌乱,直愣愣翘起几小撮来,她说:“这破工作没法干了,除了腐败还是腐败,当初就不该学医,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里了,估计最后不是过劳死就是被这些垃圾人士恶心死。”

    沐念阳轻笑,伸手帮她顺了顺头发,曲怀瑾偏着脑袋躲开:“有事儿说事儿,别老是动手动脚的。”

    他收回手,放回白大褂的兜里:“因为一个刘主任就想一竿子打死所有人?你进这行都多少年了,见过几个那样的?世上还是好人多,这话你平时可没少说。”

    “我随便说说都不行了?”她扁了嘴,有些委屈。

    男人说:“行是行,得注意场合,要是让病人听去了,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做医生总该有个医生的样子。”

    曲怀瑾想说这层楼都是办公室,没几个病人,转而又觉得这样会越扯越多,索性不唠叨了,嘟喃了一句:“你也不是我老师了,讲起大道理来还一套一套的。”

    沐念阳耸了耸肩,半开玩笑:“怕人知道我带出来的学生没有责任心,砸了我的招牌。”

    “谁没有责任心了?”

    “不知道,我随便说说都不行了?”

    “……”

    曲怀瑾上午并不忙,收了几个病人,写了病历,又带着两个学生下楼去查了房,几个小时一晃,就到了中饭时间。

    她嫌食堂饭菜不对胃口,跑了老远到宋雅歌母亲开的小店里吃了一顿,顺便看看干儿子。

    宋雅歌不在,到医院值班去了,这边又忙,宋妈妈只得把小其谦带过来。

    两岁多的娃娃话还讲不大清楚,又因为宋雅歌坚持让孩子讲x市方言,魏家那边又是北京来的,小孩子分辨不清,时常半方言半普通话杂着说。

    曲怀瑾两个多月没见这孩子,一时反应不过来,不大清楚孩子说的什么,只咧着嘴跟着娃娃笑。

    宋妈妈最近似乎因为孩子爸妈的事操碎了心,白发新增了不少,拉着她的手唉声叹气:“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时候闹死闹活非小魏不嫁,转眼那么些年过去了,又天天哭着喊着要离婚,他们倒是轻松自在了,苦了这孩子,才那么丁点儿大,往后没爸爸了该多可怜哟。”

    林夕和的事宋雅歌没和老太太提过,曲怀瑾也不好明说,只低声安慰:“都到这个地步了,即便不离,往后日子也不好过了,雅歌也快三十的人了,自己在做什么清楚得很,阿姨您也别担心了。”

    “没法不担心啊,曲曲,你也知道雅歌那孩子从小没爸爸,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比谁都不希望自个儿孩子没父亲,问她为什么非要离婚,她也不肯说,我看人小魏挺好的,就是那亲家母尖酸刻薄些,但这几年都忍过来了,怎么着也不该是这么个结果。”

    “感情的事,也说不清楚,随他们去吧,再说那俩都是倔脾气,您跟着着急也没用。”

    宋妈妈却落了眼泪,估计觉得在小辈面前哭哭啼啼有些丢面儿,又抬手胡乱抹了几把:“你和雅歌都是好姑娘,老天不长眼啊,让我的姑娘们遭这份罪。”

    曲怀瑾一手抱着小其谦,又腾出一手去帮宋妈妈顺背:“没您想的那么严重,男人嘛,又不是没了他们不能活,要是想再找的话,遍地都是,用不着一棵树上吊死不是?”

    老太太戳了戳她的脑袋:“就你这嘴厉害,老太太我说不过,你要吃什么?我让厨房给做。”

    “老样子,嗯……红烧肉还是免了,最近不想吃肉。”

    “行,你看着其谦,我去招呼他们一声。”宋妈妈起身,朝小厨房方向去。

    看老太太进了厨房,曲怀瑾收了视线,轻叹一声,伸着手指点了点娃娃小巧的鼻尖:“你以后可怎么办……”

    娃娃不懂,只抓着她的手指咿咿呀呀乱讲一气,未了失了兴致,软踏踏地往她怀里一倒,眼皮耷拉几下,打起了小呼噜。

    还是小孩子好。曲怀瑾想。

    大人那边闹得天翻地覆,到了不知事的孩童那里,还抵不上失了一个心仪玩具来得难过。眼睛一闭,就能睡得香甜,就是醒了,也用不着担心医患纠纷、同事关系、房租电费等若干又若干。

    这大概是所谓人性矛盾的表现形式之一,小孩子迫切想要长大,大人又万般羡慕着孩子的无忧无虑。

    就像懵懂的少女渴望一段刻骨铭心的美好爱情,遍体鳞伤之后又希望能做回那个最初的自己。

    即便知道不可能,还是心存幻想,愚人愚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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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养女儿?

    曲怀瑾和沐念阳约了午休时间讨论课题的事,快速解决了午饭,到公交车站牌的时候,刚好遇着值班回来的宋雅歌。

    没精打采几乎快成了那姑娘的代名词,曲怀瑾摇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昨晚上又没睡好?”

    宋雅歌拧了矿泉水的瓶盖,喝了两口,含在嘴里一会儿,才咽下:“他在我屋里呆了一晚上,你让我怎么睡?”

    “怎么说?”

    “下个月六号小其谦生日,他说就算离婚也该等孩子过完生日。”

    曲怀瑾了然:“魏子奈这回挺坚持,看来是真舍不得你。”

    宋雅歌扯了扯嘴角,笑得挺僵硬:“谁知道呢?”

    “你也别折腾了,离还是不离,都尽早下个决心,再和阿姨好好说说,老人家又顾店里又要操心你这些事儿,该享福的年纪,别老让人闹心。”

    “我知道。”十二路车过来,宋雅歌朝她摆摆手,“快走吧,就不耽搁你了,有时间再细聊,我还得回去带孩子。”

    “你下午没班?”

    “没心情上,和同事调了,晚上再去。”

    曲怀瑾点头:“那就好好休息,陪陪老人孩子,别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谁看了都担心。”

    像是受不了她的唠叨,宋雅歌连拉带拽地把她赶上了车:“快滚快滚,你个同情心的坏女人。”

    曲怀瑾投了硬币,回身又交代了几句,看宋雅歌一一点头应下,这才放心地朝里走,寻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宋雅歌还站在路边,露着八颗大白牙朝她挥手。

    这场景有些熟悉。

    四年前她动身去上海的时候,宋雅歌也是这么站在动车站的玻璃墙外冲她挥手,也是挂着这么傻里傻气的笑容和她说路上小心。

    那时候恰逢魏子奈学成归国,分隔两地的情侣再度相聚,曲怀瑾还记得前一晚在宋雅歌的小窝里,那姑娘高兴得直蹦跶,嘴里念着:“他说他很想我,他还说要娶我,我大概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相同的人,相似的景,隔了四年来看,却少了曾经的感觉。

    时间确实是个神奇的东西。她感慨。

    车子绕了半个城区,曲怀瑾到市医院的时候,已经一点半了。

    沐念阳打了两次电话过来,又发了四五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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