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照计划,李香本来以为这一次“舍我其谁”。那李三娘和竹儿需要养育小宝宝和十五,红娘子刚刚怀有身孕,又不能离开根基抱犊寨。
    唯有李香最为清闲,有此机会。只是她没想到因为上次自己救了李三娘母子,反倒便被红娘子哄着留了下来。
    一则红娘子生怕孩子出生的时候,孩子和自己有了危险,无人照应。
    二则李香被李三娘的十五认为干娘,红娘子借机增进一下和李香的感情。
    三则借机断了李香和张顺独处的机会,延缓李香怀孕的时间。
    李香有心推脱,奈何红娘子一句“难道妹妹偏生帮的了三娘,就帮不了红娘吗?”给堵了回来。
    李香欲哭无泪,为了表明自己并没有站队李三娘。她也只好一碗水端平,留下来再陪一陪红娘子生产。
    一来二去,三人算计来算计去。竟然只有柳如是最为清闲,可担此重任,便把她派了过来。
    张顺倒也要求不高,只要身边有女人就很满足。见柳如是过来照顾自己,心中倒有几分欢喜。
    等到众人安排完毕,张顺这才得意洋洋,把自己最近如何辩驳的嵩县一干人等哑口无言的事迹向柳如是显摆了一番。
    柳如是闻言也深有触动,她的学问本是学自当朝首辅周道登,亦颇看中那忠义之事。
    只是她身为一个弱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跟了一个“贼头子”,做了“贼婆子”本也是无可奈何。
    只是她这心中多少也有点不舒服,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更何况他人呢?
    如今她听了张顺的民、国、君及社稷四段论,反倒心中疙瘩尽去。
    是的,爷如今为民请命,欲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伐无道,诛暴君。行的是商汤周武的正道,岂可与乱臣贼子相提并论?
    一念至此,柳如是赶快给张顺出了个主意,用以劝降那嵩县知县何复。
    按理说,嵩县知县何复虽然也有些本事,但是对于张顺来说也不是必须之人。
    只是这君臣关系和男女之事也差不多,得不到才是最好的。那何复愈是刚烈,那张顺愈加想折服于他。
    张顺听了柳如是之言,不由拍手叫好。既然柳如是身着男装,干脆让她假装自己的书童,张顺便带着她前去拜访那知县何复。
    何复知他意图,也不待见于他,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句:“坐吧,我意已决,你又何必多费口舌!”
    张顺和他客套了两句,这厮也不答不理,他便笑道:“我听说商纣时期,崇侯、费仲、飞廉和恶来都是商朝的忠臣。然而世上却很少有人称赞他们忠心耿耿,反倒一个个辱骂他们助纣为虐。”
    “而商国的微子乃是纣王的兄长,却背叛了商国,投奔了武王的周国。世人没有谴责他的不忠不义,反而称赞他的仁义。我才疏学浅,想向您请教这是为什么呢?”
    知县何复本来依旧不想理他,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辱及君主,不由大怒道:“商纣荒淫无度,酒池肉林;圣上只有皇后嫔妃数人而已,甚至还把宫内的金银拿出来发卖,以补贴国家。”
    “商纣暴虐无道,以炮烙之刑残害百姓;而圣上却说‘贼寇亦朕赤子’。商纣牝鸡司晨,听信妇人之言而不用心治理自己的国家;而圣上却夙兴夜寐,昼警夕惕,一心一意处理国家政事。”
    “商纣哪里能和圣上相比呢?那商纣乃是亡国之君,而圣上必是中兴之主!”
    张顺前面还听的津津有味,直到知县何复说到“中兴之主”的时候,正在喝茶水的张顺一下子就被呛住了。本来张顺以为用柳如是说给他的商周易鼎的典故,定然能说服此人。没想到,这何复对崇祯皇帝这么有自信。
    张顺一阵乱咳,打断了知县何复的长篇大论。柳如是颇为乖巧,连忙走到后面拍了拍张顺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气。
    等到张顺理顺了气后,才看到知县何复怒目而视。张顺知道自己失了礼节,只好解释道:“实在对不住,你说的太好笑了,我一时没忍住!”
    尼玛!任凭知县何复涵养如何之好,也承受不了张顺这般嘲讽。他怒吼一声,便扑了上来,誓要和张顺拼个你死我活。
    柳如是本来就是一个柔弱女子,属于那种“打一拳能哭很久吧”的存在。她见两人动起手来,哪敢劝架?连忙就要慌慌张张喊悟空进来护卫。
    不曾想张顺也是个练家子,他虽然比不上王锦衣、陈长梃等人,但是对付一个普通的文士还是手到擒来,他三下五除二就制住了知县何复。
    说实话,也难怪张顺失礼。听到知县何复嘲讽商纣是亡国之君,吹嘘崇祯是中兴之主,他实在是有点忍俊不禁。
    张顺只好正色言道:“非我辱你,一位帝王要是只是依靠个人品德和勤政就能使得天下太平,那这天下也太容易治理了!”
    “如今大明外有鞑虏威胁,内有流民四起,天灾不断,人祸不止。崇祯小儿不能力挽狂澜,又何苦生在帝王之家?”
    “若他真要做那中兴之主,也须问一问外面遍地饿殍、问一问山间的背井离乡的流民,他们答应不答应!”
    “‘闯王’‘闯将’也好,‘活曹操’‘八大王’也罢,虽然自称枭雄,实乃不过中人之资罢了。你也曾与他们接触一番,当知学问不及一生员,兵法武艺不及一千户。若是往日,只需派遣一总兵即可擒之。”
    “如今却殃及五省,数位总督巡抚而不能制者,何也?朝廷无道,民不聊生,则攻守之势异也。”
    何复听了,也不再挣扎,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你的意思我已经尽知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为忠臣之道。如今也只能‘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了!”
    第75章 再见故人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语出唐代诗人张籍《节妇吟》。当柳如是刚解释到这里的时候,张顺不由感慨道:“我老张家就是人才众多啊,若是皆为我所用,天下何足道哉!”
    柳如是哭笑不得,轻捶了他一下,继续说道:“这是当时的平卢淄青节度使试图招纳张籍,张籍借以委婉拒绝的诗歌。”
    张顺反应倒也迅速,立刻明白了这嵩县知县何复是铁了心要忠于大明了。他只得无奈叹了口气,由他去吧。
    第二日,张顺便带领大军辞别了知县何复、魏知友、傅于仁及刘江月等人,一路往东北赶去。
    等到张顺大军走的远远看不到影子了,知县何复这才收回了目光。他对魏知友、傅于仁和刘江月三人说道:“走吧,回县衙!我要上书朝廷,一来请求责罚我失陷之罪,二来向朝廷言明贼人动向。”
    魏知友出身草莽倒还不知此事的严重性,那傅于仁和刘江月本是文人出身,深知知县何复为人。既然此人上书朝廷,定然会将一切过程揽在自己身上。
    这两人连忙阻拦道:“何公,此事万万不可啊!若是朝廷怪罪下来,恐怕你承担不起。”
    知县何复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本以为有我何复在此,必不使贼人入嵩县城池一步。不曾想这一场,竟被那贼人兵不血刃取了城池,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先前朝廷派遣方姓宦官试图重开嵩县银矿,被我多次阻止了。如今我战败失城,此辈必容不得我。如今天下汹汹,嵩县必不能独安。我若去后,你们好生操练兵马防备贼寇,切勿懈怠。”
    “若是贼人势大,不能抵抗。你们就说你们已经投靠舜王麾下,以全城池;若是舜王亲自来攻,你们直接降了就是,免得城中百姓再遭受兵灾!”
    魏知友、傅于仁和刘江月三人闻言面面相觑,难道自家知县得了失心疯不成?别人三顾茅庐,都被你拒绝了。结果等贼人刚走,你就教我们投贼?
    过来半晌,他们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何公,何出此言?难道何公做得忠臣,我们就做不得忠臣了吗?”
    知县何复自嘲的笑了一声道:“些许虚名浮利,当不得什么。自古谁家无忠臣,若是天下真如那舜王所言,大明有我何复做忠臣也就够了,又何苦再添上尔等与这嵩县士绅百姓来着?”
    三人闻言相顾无言,唯有魏知友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老子若是当初直接投了舜王,好歹麾下还有五百精锐可有。如今我成了光杆将军,你反倒松了这口志气!
    张顺哪里想得到,自己率领大家走后,嵩县县城居然发生了这等事情。
    折腾了几天,没有能够劝降何复,张顺多少有点扫兴。好在这并没有影响他的智商,义军一路沿着尹水河谷向东北洛阳方向行军,并没有行走多久,张顺便命令大军停了下来。
    遂后大军折向东面,一路奔向伊阳、汝州地界。原来张顺向洛阳方向行军本就是虚晃一枪,其意却在嵩山。
    当初陈金斗等人到达嵩县以后,张顺便向众人问询东征之计。
    那陈金斗“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连忙站起来说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如今主公也算发达了,何不东向陈州,以傲故人?”
    张顺闻言拜了拜手道:“陈州地处平原,没有险要。若是仅仅为了耀武扬威,便让大军处于险地,我不取也!”
    陈金斗见张顺拒绝了,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连忙又建议道:“若说险要,东门崿山、嵩山亦不下熊耳、伏牛诸山。主公其有意乎?我与老李二人皆生于斯,长于斯,可为向导。”
    张顺闻言倒是心中一动,见其他人并无异议,便一口应了。
    伊阳县即后世汝阳县,距离嵩县有九十里路程。伊阳县早已经为“闯王”“闯将”等人所破,防守稀松。被张顺倍道兼行,当晚攻克。
    义军休息一晚,第二日大摇大摆顺着汝河而下,直入汝州境内。汝州有汝州卫,早已军备废弛,不堪使用。
    听闻义军前来,只能躲在汝州城内瑟瑟发抖,祈求义军不要前来攻城。
    张顺并不想和官兵纠缠太多,便绕城而去,向汝州东北崿山行去。
    崿山,又名箕山,位于河南禹州市、登封市、伊阳县、汝州、郏县之间。
    其北方嵩山、西面熊耳山、西南外方山、南面伏牛山,均属于秦岭余脉。这些山脉从洛阳盆地西部绵延至东部,连成一片。
    此山正好地处登封南面,隔绝汝水和颖水南北。幸好陈金斗和那李际遇本就是这附近人氏,颇通地理。
    他们早已知晓此地有崿阪关相通,所以引导张顺带领大军来到此处。
    中原和平已久,此地又不曾遭受兵难,没有半分防备。义军轻轻松松便翻过崿山,渡过崿阪关,攻入登封县内,轻松占据了登封县。
    登封既陷,张顺一边派遣“乱世王”、“治世王”分别占据轘辕关和崿阪关,以阻止官兵从东面南面前来围剿,一边留守萧擒虎率领新军、投降义军的余大忠余部、汤九州余部,共计二千余人留守登封。
    而张顺并陈金斗、李际遇则带领骑兵,沿颖水而下,一路奔往禹州去了。
    禹州知州听闻义军大军已至,连忙召集城内卫所、弓手丁壮前来守城。可是急切之间,哪里来得及?
    被张顺以攻而下,禹州知州趁乱逃了,不知去向。
    张顺也不去管他,兀自带领这陈金斗、李际遇两人前往那任府,拜见昔日故人任辰。
    任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突然听闻贼人破了禹州城,刚要收拾行李,准备去乡下躲避兵灾。谁曾想,还没来得及出门,便被人堵在府内。
    任辰没有办法,只好让妻妾藏在屋内,命下人庄户持了武器,方才开门迎贼。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大门一开,竟然大摇大摆走进来三位熟人。
    第76章 买卖
    原来当初陈金斗、李际遇等人未曾遇到张顺之前,本为任辰麾下门客,只因出身寒微,又没有实力,素来为禹州豪杰任辰所轻。
    那陈金斗心中抑郁不平,时刻记挂在心。如今跟随张顺起兵,也算风光发达了,就想回到家乡耀武扬威一番。
    张顺知他心思,不过他回想起来当初路过登封时的地形地貌,觉得此地也算险要。若是借机搞一搞事情来吸引朝廷的目光也算不错,便一口应了。
    三人找了各自找了件丝绸制成的衣服穿了,各自打扮的整整齐齐,前去拜访那禹州任辰。
    柳如是有心,还特意拿出来一双红娘子备的新靴子给张顺穿上。毕竟女人更会梳妆打扮一些,经过她一番搭配,张顺显得更有气质起来。
    人靠衣装马靠鞍,三人收拾一番进了任府大院,那任辰差点认不出他们三人来。
    原来那陈金斗和李际遇当初不过是任辰拉拢豪杰中的普通一员,平日不过是过来蹭吃蹭喝罢了。他们那时候身上穿的是麻衣粗布,脚上蹬的是草鞋,神情更是面带苦色,做事只能唯唯诺诺,又哪能和如今相比呢?
    中国传统麻制品一般采用大麻、苎麻、茼麻及葛四种制成,由于纤维较粗较硬,又缺乏现代整理技术,一直是底层百姓的裹身之物。
    到了明代,棉布开始大量普及,棉制品更为柔软暖和,逐渐开始取代麻制品的地位。
    只是棉织品不耐磨,更容易损坏。当初衣食无着的陈金斗和略有几亩薄田的李际遇生活困顿,大多数时间也只好以麻做衣,聊以蔽体罢了。
    当初的张顺条件比陈金斗和李际遇好了一些,也强不了多少。那任辰只是见他气度不凡,又是李百户派来的人,才抬举他坐了客席。实际上他心里也怀着一副“礼贤下士”,高高在上的心态。
    如今这三人衣锦着靴,气势如虹。再看其面色红润,神采飞扬,正是久居人上的气度。和当初张顺跟随钱夫子等人输粮路过禹州,寄居任府篱下的时候,三人气质截然不同。
    那任辰见到张顺、陈金斗和李际遇三人,揉了揉眼睛,方才认了出来。
    他连忙命左右仆人放下刀来,笑着迎上去道:“我道是这酷暑炎夏,如何一大早喜鹊便叫个不停,原来却是有故人前来。”
    任辰将张顺、陈金斗和李际遇三人迎入客厅之内,又使人把跟随张顺而来的悟空、姬程和姬蛋等人安排在院内,并派人招呼其余城内其余豪杰前来陪客,方才心满意足。
    等四人分定主客落了座位,任辰这才致歉道:“小人久在穷乡僻壤,不曾得闻三位欲大驾光临寒舍,是以不曾及时备下猪羊酒水招待诸位,甚是恐慌。我已经派人前去宰杀购买,只需稍等片刻,一切皆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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