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亲眼见到过有义军因为撤退不及时,被下一个波次冲锋而来的骑兵,把他连人带马一起用长枪穿死当场。
    骑兵一波接一波的撕裂这官兵阵型的“伤口”,誓要将官兵阵型撕裂开来。
    难道我张全昌这一次要沦落到曹变蛟那样的下场吗?
    这一刻张全昌畏惧了,他回身望去,只见一直来回输送士卒的船只接近了岸边。
    于是,他顾不上奋勇作战的官兵,连忙跑到河边,那些船只呼喊道:“我乃总兵张全昌,速来救我!”
    等到运输船只到了岸边,张全昌顾不得船只靠岸,连忙踏入水中拼命的向船只跑去。
    好在河岸边水并不深,张全昌一脚深一脚浅的跑到船只跟前的时候,河水才刚刚漫到腰间。
    等到士卒和舟子拼命把他拉了上来,他脚上的靴子早被河里的淤泥吸走了。
    光着两只沾了泥污的脚丫,下半身全部湿透的总兵官张全昌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狼狈的下令道:“事不济矣,且回河北岸!”
    张全昌这一走不要紧,官兵哪里还有战心?将乃军之胆,胆破军溃散。他们顿时纷纷弃了武器,高声喊道:“我等愿降,还请舜王饶我等一命!”
    官兵连呼了三五次,张顺听得真切,这次连忙命令赵鲤子、贺锦和刘成停止攻击。
    只是等到收拢了官兵的所有武器以后,张顺才上前接受了投降。
    张顺这边与总兵张全昌打得火热,那边曹文诏和萧擒虎等人也没有闲着。
    当张顺大张旗鼓,一路沿河向西北出击的时候,早有河对岸的官兵看得明白,连忙将此事报告与总兵曹文诏。
    曹文诏听了,不由惊道:“如此,张全昌危矣!”
    睦自强连忙主动请缨道:“既然如此,我愿带领麾下人马,前往支援总兵张全昌!”
    曹文诏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们三人本来因为战败,犯了重罪。陛下开恩,着我们前往河南府剿匪,夺取洛阳城。本意就是要趁贼人立足未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也是我们离了宣府以后,日夜兼程的原因。只是没有想到贼人反应比我们想象要快,战斗力也比我们想象的要高。我侄子曹变蛟的领兵能力我是知道的,虽然他手中只有三百人马,换作一般的贼寇恐怕早已经被他击溃了,更不要说打不过贼人,反倒被贼人捉去了!”
    “如今官兵一夺孟津渡口不成,本来就只能指望张全昌夺取白马渡口了。可是如今这偷渡黄河之事,已经被贼人发觉。那张全昌离营不久,当来不及全军渡河,我恐怕此战已经凶多吉少了”
    “你姑且带兵前去一观,若是真是上天助我,已经占据黄河南岸,你便及时渡河支援。若是已经战败,就助他收拢溃兵,尽量减少人马损失。”
    睦自强知总兵曹文诏已经不看好张全昌下场,但也只好怀一线希望,连忙带领麾下士卒赶往白鹤渡口。
    睦自强麾下皆是步卒,等到他赶到的时候,河南岸的战斗已经接近结束了。
    睦自强等了片刻,那张全昌才狼狈的从船上跳了下来。他见了睦自强,不由失声痛哭道:“哥哥,咱们哪里打过这等憋屈的仗啊!”
    睦自强只好安慰道:“兄弟勿忧,当曹总兵得到贼人发觉兄弟渡河的消息的时候,就预料到有了今日,定然不会怪罪与你。”
    “自古以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兄弟休要自责,且随我返回营地,再从长计议吧!”
    张全昌嗫喏了半晌,蹦出来一句:“那咱们这常事也太多了吧?”
    睦自强闻言一愣,连忙看看左右,见其余士卒都没注意,这才低声训斥道:“兄弟何意?难道还想指责曹总兵不成?如今兄弟战败,责罚与否,全在曹总兵一念之间,兄弟姑且慎之!”
    张全昌这才悚然而惊,后背吓出来一身冷汗。他连忙拱了拱手,低声应道:“谢谢哥哥提醒,大恩不言谢,兄弟日后定有重谢!”
    等到睦自强、张全昌返回到孟津渡口营地,曹文诏早迎了上来,将这两人迎入营地,这才笑道:“两位总兵莫要丧气。只因贼人占据了地利,是曹某剿贼心切,才让贼人半渡而击,占了上风。”
    “如今我倒想了一条稳重之计,定让人贼人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我军渡过黄河!”
    第117章 浮桥(上)
    到了第二天早上,张顺清点人马,才发现麾下士卒仅仅损失了二三十人,而战马却损失了六七十匹。原来大多数损失都是夜间行军和夜间冲锋,折了马蹄所致。
    骑兵用马,与常马不同。这些战马千金难求,很多都是当场张顺拼了老命从宣大总督张宗衡手中抢夺过来的。一下子损失这么多,真把张顺心疼的够呛。
    虽然说前次攻打曹变蛟的时候,也损失了不少马匹,好歹又从官兵手中缴获了一百多匹进行补充。
    哪曾想,这一次张全昌居然没有把战马载过黄河,导致张顺虽然俘虏了大量官兵精锐,却没有能够夺取一匹马。
    虽然前后两场战斗俘虏官兵了近千人,可是张顺现在哪里敢将他们编入队伍,用于对曹文诏作战?
    他只好命令受伤的贺一龙并“乱世王”带领五百步卒,押送这八九百俘虏回洛阳城关押。
    至于曹变蛟,张顺倒是没敢让贺一龙和“乱世王”带他回洛阳。如今自己带领全部精锐在这里阻拦曹文诏,洛阳城虚弱。
    若是让此等悍将寻了时机,带领众俘虏在洛阳城作乱,到时候无人能治,自己反倒丢了根基。
    遂后,义军与曹文诏在孟津渡口对峙数日。正当张顺以为曹文诏黔驴技穷的时候,没想到有一天一大早,悟空便揭开了张顺大帐的帘子,跑进来大呼小叫道:“师傅,不好了!官兵要过河了。”
    张顺虽然知道这家伙喜欢咋咋呼呼,可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连忙带领亲卫去河边一看,只见黄河浪滔滔,水面上并无一只船只。
    张顺生气的呵斥道:“哪有什么官兵?谎报军情,是要砍头的!”
    悟空连忙将手指往孟津以北的一片河洲指了过去,说道:“师傅,你看!”
    张顺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不知何时,从黄河北岸延伸出来一条浮桥,正连接到那河洲之上。
    张顺连忙命人将赵鱼头、赵鲤子等人喊来。等到地头蛇赵鱼头、赵鲤子赶来,张顺连忙问道:“此何地也?官兵可是要借此渡河?”
    那赵鱼头见状不由哑然,连忙应道:“此地乃郭家滩也,故中潬所在。”
    见张顺一头雾水,赵鱼头又连忙解释道:“不知主公可否听说过河阳三城?”
    “故老相传,很久很久以前孟县不称孟县,称作河阳。河阳县治不在如今孟县城,反而靠近黄河北岸,唤作北中城。”
    “北中城以南,黄河之中有一处夹滩,唤作中潬。朝廷在此中潬之上又建城一座,唤作中潬城。”
    “在这黄河南岸,又复立一城,唤作南城。三城隔河相望,以桥连之,号为天下军事重镇。及至宋末元初,此三城不再为人所知,也不知毁于何时也!”
    “如今看来,这曹文诏是要效法古人之故智,欲借助郭家滩为跳板,欲渡黄河罢了。”张顺闻言不由牙疼,这曹文诏是要和自己杠上了。
    孟津之地黄河河面枯水期宽约一里许,丰水期宽至二里。黄河汛期根据季节,可分为四种:
    一般三四月份,桃花盛开之时,称为桃汛;七八月份,三伏天暴雨骤降,称为伏汛;
    九十月份,天气稍凉,正值秋季,若有洪水赶来,谓之秋汛;若是冬季,河面结冰,冰凌堰塞河道,称之凌汛。
    如今正是九十月份,虽未有洪水出现,犹在黄河汛期。河面宽广,官兵难渡。
    若是让曹文诏占据河中夹滩,距离黄河南岸仅剩一里左右,官兵随时随地可以试探渡河,义军防不胜防,倒是一桩难事。
    一念至此,张顺倒是想起一桩事儿来,连忙问道:“一般河中河滩、河洲多为淤泥沙土,官兵可立足否?”
    赵鱼头知张顺之意,连忙回道:“此地河滩、河洲和别处不同,皆是从三门峡以来,河流冲刷下来的石块堆积而成。上面虽有浮土,可以生长水草、灌木,其实根基尤为坚固。这也是当年能够在上面建造中潬城的原因。”
    赵鱼头正说着,他孙子赵鲤子突然插话道:“主公,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张顺懒得和他废话。那赵鱼头正讲的起劲,结果被孙子打断了兴致。他不由有几分不满,瞪了孙子一眼,不过倒也没说些什么。
    赵鲤子见了爷爷眼神,倒有几分畏惧。不过依旧梗着脖子说道:“以我之见,守不如攻。这曹文诏好大的名气,却被主公数挫其锋,想必不过尔尔!”
    “混账!”赵鱼头听到这里,不由吹胡子瞪眼,骂道,“我看你是好大的胆子,年纪轻轻,也敢空出狂言。这一次要不是主公当机立断,天命眷顾,换作他人,早不知死了几个来回。如何还能有你插话的份儿?”
    张顺知赵鱼头回护孙子之意,不过情有可原。他依旧配合道:“老爷子,他就这么一说,我就这么一听,值得什么?说与不说在他,听与不听在我!”
    赵鱼头这才不再言语,结果没想到孙子赵鲤子反倒对他拌了一个鬼脸。把老爷子气的,伸手脱下脚上草鞋便要抽他。
    张顺连忙拦了,扭头正色对赵鲤子说道:“你若不说,那我就不听了!”
    赵鲤子这才连忙说道:“我寻思着,那曹文诏虽牛,终究是个旱鸭子,比不得我孟津渔人常年在水上讨生活。主公何不招揽河上渔夫舟子,袭击官兵那浮桥?”
    张顺闻言一乐,心道:我特意将你们爷孙召唤过来作甚?不就是要借助你们的威望名声招揽这些人嘛!
    于是,他便笑道:“你倒是有心,此事我便交付与你了。两日之内,你给我招募二百好汉,个个要胆大善水之辈。我要烧了这浮桥,困死那郭家滩上的官兵!”
    赵鲤子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时间也太赶了,可否宽裕一日?”
    “军情如火,宽裕不得!”张顺笑道,“若是拖延久了,官兵在把浮桥架过南岸来,恐怕招募再多的水上好汉,也济不得什么事了!”
    第118章 浮桥(中)
    话说那曹文诏在黄河北岸建起浮桥,连接到河中河洲以后,那总兵官睦自强和张全昌不由佩服万分地说道:“还是曹总兵有办法,任凭那贼人如何狡猾、凶狠,也只能在路上称雄。如今这浮桥连起,贼人也只能望洋兴叹矣!”
    曹文诏也颇为自得,不过依旧谦虚道:“哪里,哪里!全赖两位齐心之力。我估计靠张总兵的面子,在宣府借调的大炮不日既到。依靠睦总兵的面子借调的红夷大炮顶多七八日也该到了。”
    “到时候,用大炮守御河洲,用红夷大炮轰击对岸。官兵趁机渡河,定能一举击破当面之敌,收复洛阳城!”
    睦自强和张全昌喜不自胜,也连忙吹捧道:“我们两人做的这点小事,都是锦上添花罢了。想必以曹总兵的威名,借调些许火炮亦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借助河洲搭建浮桥之计,还多亏了曹总兵才能想得出来。”
    “这倒不至于,”曹文诏倒也不居功自傲,笑着说道,“原本这黄河之上就有这浮桥相连,只是后来毁弃了。若非之前那孟县的知县献计与我,我尚且不知晓此事。”
    “如今我不过是效法古人罢了。只是距离火炮到达尚需一两日,诸位还是小心为妙,万万不可让贼人寻机把这桥给毁了。”
    睦自强、张全昌连忙应道:“曹总兵放心,我们已经招募附近渔夫、舟子,架船守护左右。但有贼人来攻,定让他有来无回!”
    原来孟津渡口对岸的孟县,亦是渔船、渡船兴盛之处。黄河北岸亦有造船厂,曹文诏等人趁机征发了黄河北岸相关所有产业、人员。
    那造船厂也暂时来不及造出新船,曹文诏等人只命他们打造木板,充当浮桥的桥面。
    其余征发的船只,则一并编入行伍,暂时作为水师对付尚未有显示具备水上能力的义军。
    曹文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哪里想到张顺麾下本来就有黄守才水师三百。
    虽然这支训练、装备皆为简陋,但是总比官兵这一方强行征发的渔夫舟子强多了。
    话说那赵鲤子领了张顺的命令,只管把自家先前的玩伴少年喊来,高声说道:“自古以来功莫大于从龙,富莫过于王侯将相。今我赵鲤子得遇真龙,正如鲤鱼跃龙门一般,脱胎换骨。”
    “你们看看我这身铠甲,千金难求;看看我这腰中宝刀,削铁如泥;再看看我这手中长枪,杀伤了多少狗官奴才!”
    “你们若有几分志气,且随了我来,不敢说荣华富贵,至少吃穿住用一概不愁,还能赚些银两,娶一房娇滴滴的婆娘!”
    众少年一看这赵鲤子,不由个个眼热。这厮和我们一起穿开裆裤长大,都是两个卵子一个棒,还能比我们多有几分本事?这样的人都能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又有何不可?
    一念至此,赵鲤子所到之处,顿时众少年纷纷加入。赵鲤子亦并非来者不拒,其中胆怯力弱之辈,一概挑拣出来,赶来出去。他废了两日功夫,终于招纳了二百余人。
    有些胆大的还把家中的渔船渡舟偷了出来,带来投军。张顺如今发了横财,倒也打发,皆作价付了银两。
    这些少年见了真金白银,更是嗷嗷眼红,叫嚷着让曹文诏好看。
    这些少年都携带了一些鱼叉长蒿作为武器,赵鲤子见他们实在寒酸,又向张顺讨要武器,张顺便把之前缴获官兵的长矛分发给他们。
    赵鲤子嫌弃张顺抠门,便抱怨道:“我听左夫子说什么,‘不教民战,谓之弃之’,难道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吗?”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笑骂道:“老子找人教你们识字,是让你们引经据典骂我的吗?”
    “你招募的这些人,助威呐喊还成,若是指望他们攻击官兵,烧毁浮桥,恐怕白给差不多。”
    “我先前早派人去洛阳城招来黄守才的水师,走伊洛河至孟津,虽然水路遥远,今日也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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