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也是这么认为,只是后来我发现神宗皇帝年号万历,以此观之,尔其皆万子万孙也!”宋献策老神在在的轻声说道。
    “什么!”宋献策话语虽轻,落在福王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福王浑身一冷,打了个战栗,不由哆哆嗦嗦地问道:“此乃……此乃妄言!你个妖道,休要妖言惑众!”
    “如今天灾不断,群雄并起,何来妄言之说?”宋献策笑道,“更何况如今福王身家性命操于人手,随时有性命之忧,何来闲心忧虑天下哉?”
    福王脑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冷汗,他伸出锦袖擦拭了几下,只是锦衣不甚吸水,擦也未擦干净。
    他久在府中,亦不知天下事如何。只是观自己福王府都被贼所夺,想必天下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他连忙低声问道:“不知道长有何法子,能救本王一救,能救大明一救?”
    宋献策半眯着眼,叹道:“救一人易,救一朝难。自古以来无不灭之国家,无不灭之王朝。万世一系,莫说贫道,就是仙人下凡也难为之!”
    “啊?那还请道长救我一救。无论金银珠宝,美女财货,只要本王所有,一并任道长挑选!”福王心中已经深信不疑,连忙哀求道。
    “此事易耳,舜王仁义,只要福王殿下未怀有二心,定然能够长命百岁!”宋献策笑道。
    福王闻言不由苦着脸道:“那道长何意?如今本王蜗居府中,只管吃喝玩乐,岂不就是长久之计?”
    “不不不!”宋献策摇头道,“福王如今心怀二意,图谋不轨,洛阳城中人尽皆知啊!”
    “你休得污蔑本王,我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何就图谋不轨了?”福王急了。
    “人心隔肚皮,哪个知晓福王心中如何思量?如今只见吕维祺、王绍禹、曹变蛟之徒附骥福王麾下,这岂不正是明着与舜王分庭抗礼、暗中蓄养死士之道?”
    “啊?这也能是我的错?”福王只喊冤枉道,“我自一心一意,架不住其他人有想法啊!”
    “所以,福王要早日表面心愿,方是长久之计啊!”
    “那好,我这就找舜王分说明白!”福王连忙应道。
    宋献策却一把把他拉住了,不由骂道:“殿下这是取死之道!难道你还要当着天下人的面,逼迫舜王表态不成?”
    “那此事如何是好?”福王心都乱了。
    “此事易耳,福王只需将一切印信等物转交给舜王,并表示自己不耐俗务,国内外一切大小事宜全权托付与舜王处理便是。”
    “到时候,若是舜王能成就大业,少不了殿下一个顺义王的封号;若是舜王不能够成就大业,殿下依然是大明的福王,一切事宜皆是贼人逼迫所致!”宋献策笑道。
    “妙!实在是妙!”福王不由拍手叫绝,欣喜万分!
    第127章 议事(上)
    当天宋献策便从福王那里拿到了印信等物,转手给了舜王张顺,顺带还有一纸将国内外一切事宜托付给舜王的委托书。
    张顺和张慎言都有点懵,不由问道:“你这是给福王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把印信都骗过来了?”
    宋献策神秘一笑,说道:“主公,休怪老道士擅自做主,我送了福王一个物件,许诺能助他保命一次!福王为了活命,也就应了。”
    张顺顿时一脑门问号,下意识问道:“什么物件?丹书铁券?”
    “真有用到的时候,主公一看便知,恕老道士卖个关子!”宋献策对张顺施了一礼,笑道,“希望主公看到以后,别不认账就成!”
    张顺本就没打算对福王做些什么,虽然有些好奇,但是也不再追问了。
    既然福王这个隐忧已经解决,剩下就涉及到洛阳城管理和防御之事。张顺当然不会以为,仅仅逼退了曹文诏,就能让朝廷和自己罢兵言和。
    他可以肯定,朝廷下一次的进攻肯定会更加猛烈而凶狠。自己若是不能提前做好准备,那只有被剿灭的下场。
    于是,张顺干脆将麾下人员,无论文官,还是武将,甚至包括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河南总兵王绍禹和新降将领曹变蛟一并喊来,议一议义军下一步如何行事。
    首先,张慎言简单向他汇报了一下城中形势和局势,对他说道:“多亏舜王前番大败官兵。当时贺一龙及‘乱世王’押解官兵俘虏入城,观者人山人海,片刻之间便传遍了全城。洛阳上下见主公兵威若此,宵小之辈皆不敢动,是以城中得安。”
    张顺点了点头,正和自己预想的一样,只要自己军事上能够保持胜利,那么洛阳城一时半会儿就不会乱。
    然后,他又扭头看向红娘子。红娘子如今虽然有身孕在身,此时事关义军上下身家性命。她也不敢懈怠半分,只好穿上宽大的衣服遮掩一二,猛的看起来倒显不出什么来。
    红娘子见张顺望来,便知其意,连忙汇报道:“义军缴获虽多,经过赏赐士卒和幕僚,如今花费银两有十余万。再加上修建敌台、制作防御器械等物又花费一万余两,如今还剩余有二百六十万一千余两。”
    “城中粮食备有七万石,暂也不缺。又在洛阳军械库缴获铠甲三千副,刀枪火铳不计其数。其器质量虽然粗劣,好歹能用,足以装备义军全军上下。”
    张顺闻言倒颇为欣喜,他麾下尚有三千五百“毛葫芦”颇为勇猛,只是缺乏器械和战术训练罢了。
    若是有铠甲保护,除了守城以外,亦可拿来参加一些不甚剧烈的野战,大大缓解了自己麾下兵力不足的烦恼。
    红娘子汇报完毕,在张都督示意下,韩霖和高一志倒颇为识相,连忙站起来汇报道:“如今洛阳城四角敌台修建完毕,虽有万余大军来攻,亦可使其无功而返。”
    “只是有两桩事情要与主公分说明白。一则,虽有四座敌台,城防却也未能尽善尽美。洛阳城周八里三百四十五步,每面城墙长八百步。”
    “若以此四座敌台守之,火炮趁其左右击贼,射程不过三四百步,尚有火力不及之处!”
    “二则,敌台守城之法,不过凭城用大炮罢了。如今敌台虽筑,若无火炮、火铳佐之,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
    张顺闻言心中颇为焦虑,不曾想自己好容易抵住曹文诏,这洛阳城依旧没有做好防御工作。
    好在他心中喜怒不形于色,只是问道:“四座敌台尚且不足,那依两位之见,当如何改善?”
    韩霖也自知自己等人前番方案失误,连忙应道:“洛阳城刚好有城门四座,皆建有城楼。以我之见,当改进城楼形制为妙。”
    “依附城楼,在城门左右各筑小敌台一座。一来可增强城门防御,二来亦可消除火力不及之虞。”
    “除此之外,洛阳城中应择一高处,建立碉楼一座。即可远观城外敌人动向,又可在城门破时退守此地。”
    张顺闻言便一并允了,着韩霖和高一志继续负责此事。遂后,张顺便主动问道:“张都督,如今城中火炮如何,又能铸造多少,一并道来!”
    张都督连忙站出来说道:“主公,义军原本有‘黄金炮’一门,大将军炮十余门,西洋炮三门,一并带来。”
    “在寨中,又依照将军炮口径、西洋炮形制,新造野战炮四门。至洛阳城又新造四门,共计八门新式野战炮。”
    “如今又获铜器五千斤,可再造‘黄金炮’五门。获铁料十万斤,可再锻造野战炮百门。”
    张都督所谓的野战炮,其实就是张顺根据大将军炮的口径和用途,用红夷大炮的形制进行改进而成。
    为了解决铸造火炮重量过重,不太容易机动的问题,张都督所采取的办法就是使用锻造大将军炮的方法,来锻造这野战炮。
    这些火炮口径在三寸八至三寸九之间,能够发射十斤左右的铁子。火炮倍径约为十二左右,除了发射实心弹以外,还特别利用发射霰弹。
    全炮重约千斤,架上炮架,以马拉之,奔跑如飞。故而张顺命名为“野战炮”。
    张顺听了张都督的汇报,不由心算了一下,依照韩霖和高一志铸造敌台的办法,一座敌台当有左右两处射击口。
    若是洛阳城完成全部敌台,当有十二座。每射击口配备一座火炮,亦当有二十四门之多。
    而若想让敌台火力不间断,恐怕此数尚要翻上三倍,方能满足敌台需要。如果洛阳城墙之上再配备一些,恐怕制作百门火炮亦不为多。
    一念至此,张顺连忙说道:“此法太慢,仅为战铳之法。若造守铳,务必以数量为上。守铳多释霰弹,膛压不高,亦可铸造!”
    张都督之前和张顺一起研究过火炮,也明白张顺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只好解释道:“即便铸造,也需要用沙土制模,再行熔铸,最后阴干。一番工序下来,也需十几日方可勉强可以完工,犹未不足。”
    张顺没有办法,只好又问道:“我曾闻有铁模铸炮之法,不知是否可行?至少也能减少制模的时间。”
    张都督本是沁水人士,对附近铸造工艺有所了解,便应道:“那我姑且一试,成与不成,还请主公不要怪罪。”
    火炮之事刚刚分说完毕,张顺正要询问其他事件,不曾想一言不发的吕维祺突然站出来说道:“我有一事,需禀告舜王!我要揭发张都督为祸洛阳城,致使百姓怨声载道之事!”
    第128章 来源
    张顺正要应话,却见红娘子突然对自己使了个眼色,顿时知晓其中定有隐情。
    不过,如今张顺刚刚执掌洛阳府内外权利,又怎么能够压制别人谏言呢?
    他只好应道:“吕先生但说无妨,我想知是何事?”
    吕维祺见状大喜,连忙揭发道:“城中谯楼原有大铁钟一位,重五千斤。早晚晨钟暮鼓,以报时辰,却没想到张都督如此丧心病狂,竟然将其掠去。”
    “又有洛阳白马寺寺钟一口五千余斤,亦被掠取。甚至佛祖金装亦不能幸免,被其毁弃佛像,夺了金装,亦盖有数千斤矣。”
    “那马寺钟声乃洛阳八景之一,素来有‘东边撞钟西边响,西边撞钟东边鸣’之说,为文人墨客所重。古人尚赋诗云:钟声响彻梵王宫。下通地府震幽灵,西送金乌天边去,急催东方玉兔升。”
    “其为人乖谬若此,还请舜王依律处罚之!”
    张顺一听,心道:原来如此!本来他还奇怪张都督从何处寻来这许多铁料、铜料,竟是出自此处。如此看来,张都督倒也有几分本事,我不但不能罚之,还得奖赏为妙!
    所谓的“谯楼”其实就是洛阳城鼓楼,又叫做钟鼓楼。里面立有大鼓和大钟,以便按点报时,正所谓“晨钟暮鼓”是也。
    张都督为了铸炮,便看上了城中鼓楼的大钟和白马寺的大钟、佛像金装,便一并取了过来。
    按照往常做法,取也就取了,谁还敢找“贼寇”理论不成?只是如今张顺既然接手了洛阳城的一切事物,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合法”的外衣,做事情就不能如此粗糙了。
    这也是吕维祺胆敢借机给自己上眼药的原因。要么舜王还按照流寇行为行事,自己把外皮撕了;要么舜王你就披着外皮,处罚这些为你做事的幕僚。
    张顺闻言便笑道:“吕先生倒是好胆色!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的直臣、诤臣,张都督你有何话可说?”
    张都督也是内斗一把好手,连崇祯皇帝的虎须都敢捋一捋,张慎言的老底都敢揭一揭,还怕一个致仕的南京兵部尚书不成?
    原本历史是吕维祺要在崇祯八年正月因为不能抵御义军才被罢免官职,这一世不知道为何却提前一年被罢官了。
    更何况莫说张都督已经从了贼,他当官的时候也是当取则取,毫无顾忌。
    张都督便笑道:“我听说聪明的人能够事急从权,解决未曾出现的危险;愚笨的人只会循规蹈矩,导致手忙脚乱,以致于办砸了事情!”
    “如今曹文诏在吾等北面,‘闯王’在吾等西面。洛阳处于天下之中,而据于四战之地,若是不赶快修整战备,难道吕先生准备让舜王束手就擒吗?”
    张都督一顶大帽子压了下来,吕维祺顿时也脑门冒汗了。他本以为张顺麾下也就一个谋主张慎言难对付,其余诸人不过是奸猾流民罢了,懂得了什么?他只需责之大义,对方自然百口莫辩。
    他哪里想到张都督是个狠人,素来只有咬人家一口,没有被人家咬一口的道理。
    本来因为张顺让他掌管武器制造事宜,他早晚忙的不可开交,倒也没时间去找张慎言的茬,憋得有点难受。
    如今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送上门来,他要是不反咬一口,那他就对不起他那脾气。
    他既然提及舜王,就不能不提及福王,继续反问道:“舜王非汝主也,你不考虑其中利弊也就罢了。那福王乃是大明嫡系,难道吕先生也要一发送与信王来杀不成?”
    “更何况吕先生父亲大儒吕孔学尚在洛阳城中,依照官兵的德行,若是洛阳城破,恐怕吕老爷子也会没什么好下场吧?”
    “吕先生自己有成立一个什么劳什子‘伊洛会’,有门人二百余人。不知道是否个个都是忠义之士,一旦洛阳城破,谁又无家族妻儿父老乎?”
    “臣劾吕维祺,身为人臣而三心二意,是为不忠!身为人子而不顾及父母,是为不孝!身为父母官而以私废公,是为不仁!身为人师而不思及门人弟子,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哉!臣请舜王杀之以谢天下,涤荡天地,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张都督一席话只把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喷的张口结舌,哑口无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好在吕维祺也不是吃素的,见自己辩驳也辩驳不过,直接耍无赖,往地上一趴,痛哭流涕道:“既然张都督容不下吕某多管闲事,还请舜王速杀我以谢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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