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陈奇瑜知道官兵没有当场崩溃,以属万幸。若是再不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恐怕自己只能去京师菜市口走那么一遭了!
    河南总督陈奇瑜一咬牙,厉声下令道:“官兵成败在此一举,速速擂鼓冲锋,号令全军与贼人拼死一搏!”
    官兵阵中的鼓声响起,原本已经靠近了义军的官兵继续向前冲锋起来,短兵相接的时候来临了。
    随着义军和官兵接战,位于官兵右翼的刘迁部如同一条胳膊一般,轮了一个半圆,狠狠的锤击在义军的左翼。
    贺锦和贺一龙早看到明白,奈何这两部骑兵被杨化麟纠缠着走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一鼓作气!官兵正是气势如虹之时,义军抵挡的颇为艰难。
    张顺暗自皱了皱眉头,冷静地下令道:“命张三百带领麾下一千‘毛葫芦’前往左翼,与我抵住官兵的进攻!”
    张三百远远望见了旗帜,连忙率领麾下“毛葫芦”赶往左翼。张三百部先是一顿箭雨射翻了不少官兵,然后长枪放平,在张三百的带领下,嗷嗷的冲了上去。
    张三百的打法深受石柱土司马凤仪兵法影响,习惯以攻为守。这一千“毛葫芦”本来就是好斗轻是之辈,在他亲自带头冲锋的带领下,顿时气势高昂。
    他们组成了两个锥形阵,如同两把锥子,狠狠的扎在刘迁部的方阵之中。
    刘迁部本就处于气势汹汹状态,结果当面被张三百以强对强,以攻对攻,直接给打懵了。不但进攻受挫,反倒被张三百打的节节败退。
    这些“毛葫芦”本是张三百亲手训练而成,最为得心应手。之前在永宁县围剿京营的时候,只因缺少铠甲,未能出战扬威。
    后来夺了京营的衣甲之后,这一部人马也成了仅次于萧擒虎麾下“孩儿营”的精锐。
    将乃军之胆,张三百本来就胆大如斗,最喜好“摧锋于正锐,夺气于正盛”。
    官兵刘迁部进攻受挫,好在人数是义军的两倍,才堪堪抵住张三百的进攻。
    那陈奇瑜站在中军高台上一望,顿知不好。他心中自知正面副总兵柳国镇部虽有三千,却被义军火炮打崩了一角,如今士气低落不说,恐怕人数亦不足两千之数。
    若是官兵迟迟不能在义军左翼取得进展,随时随地柳国镇部都有可能当场崩溃。
    想到此处,陈奇瑜不由闭上眼睛思量了片刻,声音有几分低沉地喊道:“命令贺人龙舍弃支援杨化麟,直接攻击贼人左翼,不惜一切代价,打崩敌人,否则提头来见!”
    原本那贺人龙已经赶到贺锦和贺一龙附近,义军骑兵顿时压力大增。只是谁曾想陈奇瑜突然命令一变,贺人龙只得弃了贺锦、贺一龙,转身向张三百部攻去。
    贺人龙一动,张顺不由叹了口气,对左右说道:“今天,咱们也要搏命了!”
    第181章 决战(终)
    当张顺率领着众义军将士在城外厮杀的时候,红娘子、赵鱼头、张慎言等人也都站在城头上观战。
    虽然距离较远,只能看到一队队士卒变幻阵型。但是,由于这是一场决定义军命运的战争,最终结果与在座诸位息息相关,每个人都舍不得离去。
    他们为义军战胜每一个敌人而欣喜,为战死每一个义军而心忧。他们的心情像过山车一般,时上是下,随着战场形势变化而变化。
    特别是红娘子,这一次留下来防守洛阳城,是她第一次违逆了张顺的意思,力排众议下的决定。
    决策就要承担压力,所以当曹文诏部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红娘子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无法想象张顺战败的结果,更无法想象这件事还是因为自己任性而引起的。
    她不由脸色发白,浑身发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曹文诏部一步步靠近了瀍河岸边。
    正当此时,赵鲤子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叫嚷道:“黄守才回来了,说他无法阻止曹文诏西进,特来汇报!”
    “着他上来!”红娘子闻言不由勃然大怒,交付给你拖着曹文诏部的任务,你就这样完成的吗?
    赵鱼头闻言连忙失了个眼色,趋近两步,低声说道:“当务之急,应当让他及时支援主公!”
    红娘子闻言一愣,顿时醒悟了过来。她连忙改口道:“算了,黄将军一路风尘仆仆,我且亲自迎过去。”
    红娘子已经怀有六个月身孕,哪怕穿上宽松的衣服也无法掩盖身形了。
    箭儿闻言连忙搀扶着她下了城楼,其余诸臣见此也不由连忙跟了上去。
    来到城下,只见黄守才依旧打着赤膊,光着双脚,只着一条牛犊短裤。时值十一月末,天寒地冻,黄守才被冻得全身发紫。
    红娘子见此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让竹儿取了条披风给黄守才披上,同时又责怪道:“都快蜡九寒冬了,黄将军怎生不穿些棉衣?”
    黄守才连忙请罪道:“如今黄某无能,竟让曹文诏部渡河,特来请罪!”
    “至于衣衫之事,还请夫人勿忧。我船舱里倒有些棉衣,只是一路急行,河上水汽重,怕打湿了。”
    赵鱼头本是舟子出身只其为难,连忙向红娘子解释道:“依照常理来说,行船当比行陆要快,只是如今河道结冰,天气又寒,黄守才逆流而上,能够及时赶到,已属难得。”
    “将军不必多礼!”红娘子知赵鱼头意思,连忙应道:“我本妇道人家,多有不便。只是主公如今危在旦夕,还请将军不辞辛劳,速速赶到战场迎敌。”
    “将士若有饥渴寒冷之虞,我即可命城中准备,一并送来。”
    黄守才见红娘子亲自前来迎接,心中感动的紧,哪里还有半句怨言?
    他连忙应道:“夫人但在城中歇息无妨,黄某这边逆瀍河而上,定然护的主公周全!”
    言毕,黄守才顾不得饥寒交迫,连忙率领艘船只通过瀍河赶往战场。
    红娘子见黄守才走远了,又连忙登上了城楼,查看城外战况。
    此时正是贺人龙率领麾下骑兵,向张顺阵中冲锋之时。原本陈奇瑜命令贺人龙与步卒刘迁部夹击张三百,之时刘迁无能,竟被张三百打的几乎抵挡不住,向后败退了数十步。
    结果,原本护住义军大阵的左翼,便出现了缺口。贺人龙建功心切,一心想坐上总兵官之职,岂能放过这大好机会?
    他连忙掉转马头,从义军大阵缺口而入,直奔张顺中军大纛所在。
    张顺早已知晓贺人龙动向,连忙下令道:“萧擒虎听令,速带‘孩儿营’前去阻拦贼人骑兵!”
    稍作犹豫,张顺又对吴先拱了拱手道:“我知吴将军素有大才,只是刚刚率兵,未免有些手生。只是如今危在旦夕,还请将军多多担待,前去助我那义兄的‘孩儿营’一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吴先还是懂的,虽然张顺并没有来得及给他发放俸禄,但是既然他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自己,便是对自己最大的信任。
    一念至此,吴先领命道:“将军放心,吴某不死,敌军不入!”
    吴先前脚刚走,王一刀连忙站出来主动请缨道:“将军,还请不要忘了俺老王!”
    张顺看了看他,不由笑道:“如今,你也领了军令。一会儿,我喊一句,你命麾下士卒随一句,务必用尽全力,使义军上下知晓!”
    言毕,张顺一挥背后披风,大摇大摆的走到中军大鼓跟前。他坚定的抓起了两支鼓槌,狠狠地敲击了两下,震耳欲聋的沉闷鼓声顿时响彻了整个战场。
    张顺便高呼道:“义军上下听令,我乃舜王也!洛阳城就在诸位身后,诸位妻儿老小皆在城中。陈奇瑜在城外犯下的暴行人尽皆知,此战若败,天下之大,我等无处可退矣!”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此战若胜,参战将士上下无论尊卑,皆赏田五亩;论功当赏者,赏田十亩。本王与众人誓,必使诸位有饭吃,有衣穿,有田耕。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张顺高呼一句,便擂鼓一通,王一刀携麾下二百壮士便高声重复一句。
    本来战阵之上,主帅命令素来以简洁为要。若是过于繁杂,容易引起士卒无所适从。
    只是张顺通过王一刀率众复述,很清晰的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众人了。
    第一士卒家眷在城中,若是此战战败,必然为官兵所屠戮;第二此战若胜,士卒皆赏赐耕地。
    原本张顺麾下士卒家眷不多,但是架不住义军入了洛阳城以后,张顺张罗着给不少人娶了妻子,如此一来这些人便有了牵挂。
    至于耕地,更是中国人千年以降辛辛苦苦所求之物。任凭你金山银山,不如家有良田一亩。这不是你有银钱,就能够轻易买到之物。
    果然众士卒听到张顺的命令,一个个不由像打了鸡血一般,嗷嗷的拼杀了起来。
    而这时候,贺人龙终于撞上了萧擒虎的“孩儿营”。虽然“孩儿营”一时间人仰马翻,好在这些少年都是血气方刚之辈,一个个悍不畏死,反过来也用手中的钩枪勾下来不少官兵。
    萧擒虎觑得贺人龙所在,悄悄的取了虎筋弓,捻了狼牙箭一支,只一箭便钉在了贺人龙的咽喉。
    贺人龙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颈部插了一箭。他伸手拽了下来,只见箭尖刚好又一点鲜红,正是自己的鲜血。
    好在贺人龙虽然悍勇,却也知晓战场凶险,早衣甲三属,刀枪不入。萧擒虎这一箭,刚刚射穿了贺人龙的护颈,却没有能够刺穿此人的喉咙。
    贺人龙扭头一看,原来正是当初在垣曲击败自己的“猛张飞”是也。
    原来当初萧擒虎为了隐瞒舜王坪营地,便诈自称“猛张飞”。只是因为他个人鲜明的特征,才又被贺人龙识得出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贺人龙不由又惊又喜,大喝一声道:“竖子,你也有今日!我若不能取你首级,老子今天跟你姓!”
    言毕,贺人龙也顾不得冲击张顺中军大纛所在,但把麾下骑兵五十骑一队,分为二十队,逐次向萧擒虎“孩儿营”进行骚扰、冲杀。
    贺人龙这一手倒是挺狠,“孩儿营”虽勇,奈何只有一股血气之勇,更是仅有六百余人,哪里是贺人龙麾下千余骑兵的对手。
    只厮杀了两个来回,“孩儿营”便阵亡五十六人。虽然与此同时,官兵骑兵丧命之人亦不下此数,可是一兑一,“孩儿营”如何是贺人龙千余骑兵的对手?
    这一回,连最勇猛的任继荣都顶不住了。他连忙向萧擒虎请命道:“将军,事不可为。还请留下任某御敌,将军早做打算!”
    萧擒虎身为张顺义兄,知道若不是关键时刻,张顺断不会将自己派遣到此处。那任继荣官职低微,不知者不怪,自己早已明白张顺的意图,岂会放那贺人龙过去?
    一念至此,萧擒虎不由厉声喝道:“军令如山,岂能儿戏!如今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后退的萧某!”
    当此之时,又有五十骑呼啸而来。萧擒虎大喝一声,犹如晴天响了个霹雳,他手中长矛一挥,高声喝道:“随我冲锋!”
    任继荣等“孩儿营”闻言不由大惊失色,对面人数虽少却是骑兵,“孩儿营”人马虽多,却是步卒,如何是官兵对手?
    萧擒虎先是一箭射翻了一名当面官兵,然后端起了长矛,便杀将过去。其余“孩儿营”士卒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见萧擒虎气势如虹。他们顿时深受感染,也学有学样,先发了一箭,然后端着长矛冲了上来。
    骑兵由于坐骑的体力限制,并不能无限制的随意冲锋。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会寻找到合适的位置,逐渐提速,最终在碰触到敌人之前的时候把马速提到最适合刺杀的速度,方才发起致命一击。
    如今,萧擒虎率队贸然反冲,顿时缩短了骑兵冲刺的距离,不待官兵骑兵马速提上来,便被义军射翻了七八人。
    然后其余义军一拥而上,有的刺,有的勾,片刻之间这一队五十人骑兵,便损失了七七八八,只有十余骑仓皇而逃。
    这一下,不仅心怀必死之志的萧擒虎目瞪口呆,那当面之敌贺人龙也目瞪口呆。
    以步制骑,闻所未闻。天下事,岂有此理!贺人龙不由又惊又惧。
    其实,这是贺人龙少见多怪了。想当年明太祖朱重八起兵,麾下将士凭借手中一杆长枪,常常追的蒙古骑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也是常事。
    这“孩儿营”所用石柱土司兵法,本来就是进攻型步兵打法,和明初绝类。
    由于“孩儿营”经过萧擒虎、张三百和马英娘精心挑选训练,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故而能够奔跑起来而不散,冲锋起来而不惧,起到了预料之外的效果。
    萧擒虎一看此计可行,不由大喜。他连忙对众士卒喊道:“我听说打蛇要打七寸,杀人要捅要害。如今敌人骑兵四散,我等追之不及也。唯有贺人龙最悍,乃骑将也。若能击而杀之,官兵不战自败矣!”
    言毕,萧擒虎竟又率领麾下“孩儿营”向贺人龙方向奔去。
    贺人龙大惊,不由一边躲闪,一边命令其余骑兵向萧擒虎“孩儿营”发起进攻。
    萧擒虎愈发指挥自若,若有骑兵赶来。命令“孩儿营”掉转方向冲杀过去,无有不破。
    贺人龙无计可施,只好一边牵制着萧擒虎,一边命令其余骑兵向张顺中军大纛冲去。
    萧擒虎只顾杀敌,这才想起张顺所托之事,不由悔之晚矣。
    好在吴先早已经率五百“毛葫芦”列阵张顺大纛之下,见官兵骑兵袭来,只把长枪密密麻麻的向刺猬伸了出来,但等官兵骑兵来撞。
    只是那官兵骑兵又不傻,如今又失了贺人龙约束,岂肯轻易送死?
    他们只是远远的放箭骚扰,和这五百“毛葫芦”对射,不肯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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