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郧阳处于荆襄群山之间,如此困难尚且有情可原。可他万万没想到堂堂中原大地、沃野千里,竟也败坏到这种地步了。
    要钱没钱,要饷没饷,要兵没兵,他卢象升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只这一人一刀又能拼杀几个?
    两人面面相觑了半晌,卢象升突然灵光一闪而过,似乎想起来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起来。他不由向魏英之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三面环山,三面皆贼也!”魏英之有几分沮丧地说道。
    “不是,最后那几句!”卢象升作思索状问道。
    “河南巡抚玄默率兵东归……”魏英之不明所以,便又重新叙述道。
    谁知他刚开了个头,卢象升一拍大腿,道了一声:“着!正是这句。虽然河南巡抚玄默战死,那他麾下的人马哪里去了?”
    河南兵备道魏英之闻言亦不由眼前一亮,不由大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军门好计,那巡抚麾下左良玉、李卑和倪宠三将麾下有四五千人马当留在了开封府。要么随了大梁兵备道,要么跟了睢陈兵备道,别无他处可去!”
    “好!”卢象升也不由豁然开朗,不由大笑道,“我这边手书一封,即可派人送与大梁兵备道和睢陈兵备道二处,着那昌平总兵左良玉、京营总兵倪宠和副总兵李卑率兵前来见我!”
    第268章 嵩县之谋
    郧阳巡抚卢象升想的挺美,本想接手了河南巡抚麾下人马一展宏图。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有他的想法,别人有别人的顾虑。更何况他身为客军,其他将领又岂会言听计从?
    最终只有李卑率领三千人赶来与他汇合了,至于昌平总兵左良玉、京营总兵倪宠借口“贼人出了嵩山登封界,又糜烂中原之势,不可不防”的说辞,助大梁兵备道和睢陈兵备道围剿义军去了。
    其实这左良玉和倪宠的说辞倒也不是没道理,他们所谓“糜烂中原”的贼寇正是“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和“八大王”张献忠三营人马。
    这三人自从破了河南巡抚玄默以后,一路向东,和官兵纠缠与禹州、许州,伺机准备东入南直隶之地。
    只是如今专门负责东门守御的河南巡抚玄默战死,一时间竟然无人顾及此事,任由大梁兵备道和睢陈兵备道和他们纠缠。
    这卢象升用兵能力终究逊了一筹,一时间竟然没有看出来其中的危险性,他只道这是昌平总兵左良玉和京营总兵倪宠二人的托词。
    其实这一次还真是这二人的托词罢了,那左良玉和倪宠都在张顺手里吃过大亏,听闻要围剿“顺贼”心中难免有几分惧意。与其前往河南府对付难缠的“顺贼”,还不如留在开封府对付“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等贼呢。
    好容易凑够了四千一百人马,卢象升也不由大喜,抚摸着李卑的后背说道:“微将军,吾坐视豫西糜烂矣!”
    李卑哪敢担这么大的名声,连忙苦笑道:“军门谬赞了,原本卑职麾下有兵千五百人,其余皆是原河南巡抚玄默标兵。”
    卢象升这才明白,为何李卑一个副总兵麾下能有如此多人马。不过,他欣赏李卑一来军纪良好,二来听命行事,所以给李卑很大的礼遇。
    卢象升和李卑二人当然不知道,在原本历史上李卑多次击破义军,于今年春季被授为临洮总兵。
    遂后义军逃亡郧阳、襄阳等地,卢象升标营孱弱,多依靠李卑处理郧阳附近的敌人。两人相交甚欢,惜乎于当年六月因为水土不服,李卑染病而亡。
    这一世由于张顺的蝴蝶效应,李卑没有能够前往郧阳与卢象升合作,反倒失却了功劳,留下了性命。
    既然兵马已经齐全,卢象升又厚着脸皮向河南兵备道魏英之讨要一些粮草,便硬着头皮带领四千人马西过伊阳,直驱嵩县。
    这嵩县本就贼寇众多,又多次遭到义军围攻,所以原来的知县何复在的时候就建立了简单的预警机制。
    那卢象升率领大军刚至伊阳县,刘成便接到了官兵欲来围剿的情报。
    这刘成虽然有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的战绩,其中阴差阳错,巧合成分较高,其实论及武艺、领兵才能不过中人之资罢了。
    他得到消息之后,不敢擅自做主。刘成思及初张顺将嵩县委托给自己时候的一番叮嘱,便连忙下令道:“请参谋徐全、生员刘月江前来议事!”
    不多时,参谋徐全和生员刘月江慌忙赶来,惊问其故。刘成将情报如此说了,徐全和刘月江不由吓了一跳。
    好在生员刘月江领兵多次,倒也有些经验,便连忙问道:“官兵统帅何人?不知有多少人马?何时到达?”
    刘成闻言不由实话实说道:“据探子来报,领兵之人乃是郧阳巡抚卢象升,其麾下人马怕不少于三四千人。依照脚程,估计明日便到。”
    刘月江沉吟了一下,便中规中矩的建议道:“这卢象升我倒在邸报上看过,也不知其本事如何。不过,终究是敌强我弱,如今洛阳城又被官兵围困,舜王无暇南顾救援嵩县。”
    “依照我的心思,咱们分兵守城便是。这事儿我颇有经验,也能帮衬一二。除此之外,将军再书信一封,递与那卢氏陈将军。到时候,我等两处合兵一处,再思击破官兵不迟。”
    不待刘成回应,那徐全连忙反对道:“月江兄此策虽然稳妥,只是未免耽误太多时日。如今洛阳城危在旦夕,舜王之所以不向我等求援者,无非是为了等待时机罢了。”
    “若是我等和卢象升之辈纠缠过久,万一战机一现,我等却分身乏术,岂不是坏了舜王大事儿?”
    “依我之见,官兵不过三四千人罢了,我等治下亦有一营人马。官兵不知我军虚实,将军何不寻一处险要之地伏击彼辈?若是能成,便可一鼓而破之!若是不能成,再退守县城不迟!”
    刘成心中感激当年张顺收留及创造机会让自己亲手报仇之恩,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刘先生继续驻守屏风寨,徐参谋驻守嵩县城,我自率领人马前往会一会那郧阳巡抚卢象升。”
    那徐全和刘月江不太了解卢象升的本事,那张顺曾经率领刘成等人与他交过手,刘成又如何不知?
    不过,自从刘成镇守嵩县以来,依照张顺命令招募了三千人,通过马英娘的军校培训了一批低级军官,才把这一营人马建了起来。张顺特意赐名为“镇嵩”。
    虽然和其他营比起来,名字似乎有些奇怪,不过刘成仔细想一想这一营人马皆以嵩县矿徒、毛葫芦为主,也不以为怪了。
    正所谓:兵贵神速。自从洛阳城被围以后,刘成麾下镇嵩营就处于时刻待命状态。
    于是,刘成刻不容缓,立刻带领镇嵩营向东而去,至夜赶到了上店镇巡检司附近。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那刘成选一处险要之地命麾下“镇嵩营”潜伏起来。
    话说那上店镇巡检司附近地形南高北低,本是伏牛山区主要出口之一。自古有“扼出山之要冲,居咽喉之要道”之称,乃是豫西重要的交通要道,同时亦是豫西名镇之一。
    正是因为此地如此重要,朝廷才特意在此地设立巡检司,以监察嵩县和汝州之间的来往行人,防备盗贼。
    那官兵昨晚官兵宿于伊阳县城,距离此地不过十三四里而已。故而第二天一早,卢象升、李卑便带领麾下人马赶到了上店镇巡检司。
    那上店镇的巡检使一看来了如此一大队人马,如何敢上前盘问?他本想躲在巡检司内糊弄过去算了,不曾想卢象升反倒不放过他。
    诸葛亮曾经说过: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理,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
    那卢象升虽然未必通晓奇门、阴阳,好歹也知道要了解地形地势。所以他一到此地,便命人将这巡检使询问附近情况。
    那巡检使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哪敢欺骗与他?自然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向卢象升指点着嵩县方向言道:“从此地往西不远,过了山口便是嵩县境内。此地距离嵩县城不过八十里路,若是脚程快些,只需一日便能抵达嵩县城。”
    “那嵩县城位于伊水西北一侧,需要渡河方能到达。到时候大人还想寻些舟楫为好。还有那嵩县民风剽悍,自古多贼、多寇,喜好打劫往来客商,还请大人小心谨慎为妙!”
    第269章 埋伏
    郧阳巡抚卢象升听了那巡检使的言辞以后,倒是对附近地形了解了一些。他便点了点头,放这人回去了。
    这时候李卑不由上前谏言道:“前面就是山口了,要不要派遣点斥候查探一番?”
    卢象升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这样太过耽搁时间。此地距离巡检司没有多远,若是稍有动静,当被巡检司弓手察觉才是。”
    “兵贵神速,我听闻那巡检使说此地距离嵩县城八十里,若是倍道兼行,今晚突进道嵩县城下,定然打贼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李卑闻言有几分迟疑道,“八十里?能赶到吗?”
    也难怪李卑有些疑虑。明代常规行军路程,步军一日五十里,马军一日七十里。两人麾下步骑皆有,又要翻山越岭,岂有如此速度之理?
    卢象升闻言爽朗一笑,翻身下马,然后对左右高声喊道:“众将士听令,大家加把力,今晚赶到嵩县城城下吃饭,我与尔等一同步行!”
    众士卒听了,不由高声应道:“愿与军门一路同行,今晚步行至嵩县城城下吃饭!”
    “军门?”李卑闻言大吃一惊,也连忙翻身下马,与之同行。
    “李总兵,若是论及领兵打仗,卢某未必是你的对手,可是若是论及治军,你未必是卢某的对手!”卢象升捋了捋美髯,不由面带得色的笑道,“我与士卒同食同眠,卒不尽饮,吾不敢饮,卒不尽食,吾不尝食,是故士卒乐为我所用。”
    李卑闻言不由赞叹道:“军门治军有法度,汉之飞将军不能及也!”
    卢象升闻言摆了摆手,谦虚的道:“哪里,哪里,李广无功缘数奇,卢某差之远矣!”
    这李卑本是个武将,读书不多。不曾想他这般拍马屁,反倒拍到马腿上了。卢象升脾气颇好,心中虽有几分不喜,却也没有向他发脾气,只是含糊过去了。
    两人言语之间,便来到了那山谷口。卢象升步行进去,抬头一望,只见两侧壁立千仞,十分险要。
    他便对李卑说道:“李总兵,像这种险地正是利于伏兵治所。若是此战不利,我便打着旗号可以将贼人勾引至此处,到时候你埋伏两侧,只需一声炮响……”
    卢象升正说得起劲,只听见三声炮响,如同晴天响起个霹雳一般。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山谷两侧旗帜飘扬,不知有多少人马埋伏在山上。随即旗帜一摇,铳炮、箭矢、滚石俱下。
    卢象升大惊失色,连忙下令道:“全军听令,向来处撤退!”
    结果卢象升一转身,只见七八个大石块当场滚下,阻了归路。卢象升再转身望去,只见一队人马从谷口闪了出来。
    当先一人,上前两步,高声叫道:“卢廉使,刘某等你已久矣,可还识得故人否?”
    卢象升压抑住心中乱七八糟的心思,连忙应道:“久不闻此称呼矣,莫非是昔日‘擎天柱’麾下?”
    “正是刘某,昔日阵斩宋统殷者也!”刘成闻言不由笑道,“那日侥幸,我念念不忘终日,不曾想今日再度得偿所愿矣!”
    卢象升一听不由大怒,不由骂道:“贼子好胆,卢某头颅在此,我看哪个敢取!”
    言毕,卢象升便要翻身上马,前去挑战。李卑一看连忙一把拉住了卢象升,规劝道:“军门,如今我军正处于险境,不可鲁莽!”
    卢象升见他扯着了自己,不由大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今左右皆是峭壁,飞鸟难渡;背后来路已经断绝,若想逃出生天,唯有死战耳!”
    “那也不能让军门带队冲锋?”李卑阻拦道,“卑职愿代军门前往一战!”
    “不必了!”卢象升翻身上马,大刀一挥道,“卢某自领兵以来,素来进攻在前,断后在后,从无推脱之理!今日若死,请自卢某始;今日得活,亦请自卢某始!”
    言毕,卢象升大喝一声,只震得两壁峭壁砂石欲落。他高声呼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请随卢某死战!”
    这话要是别人来喊,估计士卒皆嗤之以鼻。唯有卢象升,素来与士卒同甘共苦,同衣同食,才能够触动士卒心。
    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卢象升这一套看似对提升士卒战斗力没有什么用,但是往往在关键时刻能够激发士卒的死战之心。
    卢象升这么一喊,麾下士卒不由大声应道:“愿随卢军门死战!”声冲云霄,反倒把刘成吓得脸色一变。
    这种声势,刘成仅仅在舜王麾下见到过,不曾想今日竟然也能够在官兵身上见到,不由大吃一惊。
    原本见官兵中计,欣喜若狂的刘成这时候不免有几分不安。他不由下令道:“铳炮手准备射击,长枪手准备抵住,其余骑兵且随我来,今日本将要再斩一名督抚!”
    将为军之胆,卢象升无畏无惧,自然麾下士卒也悍不畏死。只见那卢象升身着绿袍,座下白马千里雪,手中青龙霜月刀,其疾如风。直奔谷口的义军而来。
    义军便依照条例,依次用弓箭、鸟铳和火炮向卢象升射击。也不知是有天神保佑,还是卢象升运气比较好。
    他左右亲卫不少人被当场击落了下来,甚至又被火炮轰烂了,血肉淋漓了卢象升一身,但是他依旧毫发无损。
    李卑紧跟在卢象升后面,一路心惊胆战,生怕这郧阳巡抚就这么倒在冲锋的路上了。
    又距离义军三四十步,快枪、三眼铳、弗朗机再度响起了,密集的弹丸像雨一样泼洒过去。这一回卢象升终于中弹了,不过由于力道都不是很大,大多数连他身上的铠甲都没有穿透。
    卢象升一马当先,杀人义军人群之中,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他连番砍翻了四五人,只觉眼前一亮,却是杀透了义军阵型。
    原来刘成麾下人马尚少于官兵,又分兵山崖之上,居高临下进行进攻,防守谷口的人马就更少了。
    若是换作别个心志不坚之辈,恐怕要么横尸当场,要么已经屈膝投降了。
    唯有卢象升气势如虹、胆如斗,毫不畏惧,反倒破了刘成的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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