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炮和红夷大炮威力大,射程远,奈何装填困难,有没有像义军那样科学的炮兵体系,精确度也有些感人,十有八九都射空了。
    而与此同时,李十安的第二炮兵团也没有闲着,再度利用“炮弹”对官兵壁垒发起了轮番打击。
    这搁在后世是一种很常见的“步炮协同”战法,拿到这个时代进行进攻,果然依旧大方光彩。
    虽然实际击中的官兵没有多少,奈何只这隆隆的炮声和不知道飞到哪里的炮弹就足以给官兵防守的士卒和炮手造成了强大的心理压力。
    一时间,官兵从左翼到中军阵线都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五省总督洪承畴铁青着脸,顾不得刺眼的阳光,又抬头看了看太阳,怒道:“未时三刻已到,那郧阳巡抚卢象升到底在做什么?为何还未赶到!”
    这个时代依旧延续着效率低下的农业时代的习惯,常常依据经验来判断时间。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是未时三刻了,那再过一会儿来看,说不得依旧是未时三刻,也怪不得“卢象升”失期。
    其实这倒怪不得陈长梃、李际遇和李牟几人来的慢。他们为了躲避暴露义军假装官兵的计谋,为了防止洪承畴探知,不得不把营地安扎在伊阙以南。
    从伊阙附近的营地赶到洛阳城西北角将近三十里,其间尚需要渡过洛河、涧河两条河流,所以耗时良久。
    那五省总督洪承畴在等援军,张顺亦在等援军。因为义军城上能够登高望远,所以张顺亦频频回头,查看城上动静。
    短短的一段时间,犹如几个世纪那么长。张顺感觉自己脖子都有点发酸了,这才猛然看到城上旗帜一晃。
    他差点都以为自己花了眼,不由定睛一看,发现旗语传达过来的果然是陈长梃、李际遇和李牟等人到了的信息,不由大喜。
    欣喜过后,张顺稍微冷静了一些,才发现除了让自己心情好一些,并没有什么卵用。
    该安排好的剧本都安排好了,一切都等着陈长梃、李际遇和李牟等人过来开始演戏就成。而张顺自己手中只有五十亲卫,实际上什么都做不了了。
    洛阳城周长不过八里三百四十步,等到张顺接到援军赶到的消息不足一刻钟,一面书写着“郧阳巡抚卢”的帅旗便飘扬在涧河对岸。
    不意一直和“乱世王”慢吞吞打太极拳的陕西总兵左光先,见状不由大喝一声道:“朝廷耗费粮饷,围困洛阳城已久,始终不能下。如今援军已至,我等军人枉受皇恩二百余载,得无以死报国乎?”
    随即他一马当先对“乱世王”部发起了猛烈的攻击。那“乱世王”麾下的士卒原本就不如左光先官兵精锐,更何况又猝不及防,那“乱世王”哪里是左光先的对手?顿时被他打的节节败退。
    张顺远远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令左右高声呼道:“义军援军已到,官兵腹背受敌,死期至矣!”以鼓舞士气。
    “乱世王”闻言不由一喜,连忙亦命人高声如是高喊。那左光先闻言不由一惊,连忙强压着惊惧不定的心思反驳道:“官兵援军已至,贼寇垂死挣扎矣!”只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士卒一时间竟无所适从。
    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惊异不定的回首看了一眼正在渡河的官兵,不由挽起长弓,一箭向正在来回呼喊的“乱世王”一箭射去。
    不意这一箭正中“乱世王”的咽喉,他惨叫一声仰面摔下马去。
    第289章 张顺之死
    “乱世王”意外身死,彻底打乱了张顺的计划。眼见官兵左翼和官兵中路未破,反倒义军左翼要被官兵右翼打崩了,张顺如何不急?他连忙翻身上马,便要带着左右亲卫顶上去。
    高桂英不由一把扯住他的大红战袍道:“爹爹你要作甚?身为三军统帅,岂能涉险?”
    张顺焦急望了一眼义军“乱世王”部,厉声喝道:“别人涉险得,我又如何涉险不得?现在‘乱世王’部轻则涉及三千人马安危,重则涉及全局胜败,岂能因为我个人畏死而置三军于险地耶?”
    原本高桂英意志还没那么坚决,闻言更是死死攥着张顺的衣服,不肯松手了。
    原来只是高桂英个人判断前去比较危险,如今张顺亦是同样判断,岂能让他有所闪失?
    张顺自己白白死了不要紧,只是世上少了一个急色鬼罢了。若是三军统帅死了,那还如何了得?
    张顺和她纠缠不得,又见战况紧急。只得把黄金锁子甲外面的战袍一揭,弃掷于地,然后拍马而去。
    高桂英追之不及,只好捡了张顺的战袍,一路小跑跟了过去。
    当张顺赶到“乱世王”阵中的时候,义军早已经各自为战,岌岌可危了。
    张顺不由高声呼道:“吾乃舜王也,诸位且听我号令,只需坚持一刻钟,援军便至!对了,‘乱世王’何在?伤势严重否?”
    左右都是“乱世王”麾下的老兵,识得张顺,不由泪眼婆娑哭喊道:“真是舜王殿下,舜王仁义无双,言出必践,想必不会诓骗我等!只是‘乱世王’不幸,如今已经战死矣!”
    张顺闻言一愣,他知道“乱世王”被射下马来,只是受了重伤罢了,万万没想到昔日故人如今已经离去了!
    他顾不得悲伤,连忙指挥道:“何队有暇?且把左侧那里为我堵上。右侧阵型混乱了,何队能够将他们暂且换下来?”
    张顺对“乱世王”的编制和人员一概不知,只好依靠自己的威望主动询问。
    幸好左右有不少老人识得张顺,连忙纷纷主动请缨,堪堪将已经千疮百孔的阵型维持住。张顺这才暗松了一口气,心道胜利就在眼前了!
    只是张顺万万没想到,他这身失了战袍遮挡的黄金锁子甲在已经开始偏西的太阳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差点耀瞎了陕西总兵左光先的眼睛。
    左光先心中不安更甚,他又扭头看了看开始渡河的“援军”,却发现驻守在浮桥的官兵似乎都不见了。
    他再次抬头看了看洛阳城,好像明白了什么,不由大声对左右说道:“身着金甲者,必顺贼也!如今洪亨九无能,以致官兵身处险地,唯有击杀此僚,方有一线胜机!不知可有愿意随我赴死者?”
    左右皆为左光先家丁,哪里不依?纷纷应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受左总兵恩养已久,今当死矣!”
    左光先见士气可用,不由笑道:“生则我为尔等赏银请功,死则我为尔等恩养家小,勿虑也!”遂精选家丁三百骑,披铠甲双重突阵。
    张顺虽然以兵起家,其实除去大多数义军冲击官兵的阵型以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被官兵冲阵的情形。
    那“乱世王”不知如何搞得,早把张顺配备给他的偏厢车损失了七七八八。
    他麾下的人马,张顺又不十分熟悉。他只好命令弗朗机手列一阵,长枪手列一阵,刀斧手又列一阵进行防御。
    等到左光先率领家丁至五十步,弗朗机一时俱发,形成了密集而有连续的火力。
    左光先麾下骑兵顿时一阵人仰马翻,好在后装的弗朗机闭气不好,威力有限,难以穿透身披双铠的官兵,倒不至于损失那么严重。
    义军弗朗机和官兵一样,亦是备了五个子铳。不多时,弗朗机连发已尽,左光先骑兵已经到了眼前。
    弗朗机手连忙弃了手中沉重的弗朗机,转手躲入身后的长枪阵中。
    那左光先面无表情,毫不犹豫的带领着麾下的家丁直接撞入如同刺猬一般的长枪阵中。
    六百斤的战马、一百余斤的战士、三五十斤的铠甲武器,加在一起虽然没有千斤,也有七八百斤之多。犹如攻城锥一般撞了过来,血肉之躯那堪抵挡?
    顿时长枪手被撞的人仰马翻,枪断骨折。当然与此同时,官兵的骑兵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的被底端抵在地上的长矛挑在了空中,挣扎着还未死透;有的人被伤了战马,摔在地上,当场就没了生息。更有不少人连人带马都被捅了个通透,连在一起活似个半人马一般。
    长枪阵被撞开了,而左光先的骑兵亦失去了速度,双方战作一团。那长枪手失了阵型,施展不开,反倒被身披双铠的家丁压制起来。
    好在这时候刀斧手趁机跟上,下砍马腿上砍骑士,和官兵战作一团,双方一时间杀得难分难解。
    张顺站在阵后犹豫了一下,正要决定到底自己要不要带领左右亲卫厮杀上去。不意刀斧手突然溃散了一部分,左光先率领几十骑突了出来。
    原来“乱世王”手下士卒良莠不齐,有部分刀斧手见官兵身披双铠,武艺精湛,抵挡不得,便自行溃散了。
    他这一溃散不要紧,反倒把张顺卖了出来。张顺一看不好,连忙率领左右亲卫迎了上前。
    只是张顺哪里是悍将左光先的对手?再加上他一身金光闪闪的铠甲,导致官兵的武器全都往他身上招呼。
    战一合,左右护卫张顺的亲卫落马了七八人,张顺亦中了三刀一枪。幸好他这身金甲看起来不一般,用起来也不一般,皆未能刺破甲片。
    眼看陈长梃等人已经杀到官兵背后,义军胜局一定,张顺便待要走。
    不料左光先大喝一声:“狗贼纳命来!”再度冲了上来,张顺不欲与他一决生死,拍马便走。
    左光先哪里肯依,紧追不舍。张顺偷偷觑的明白,但等左光先靠近,只拿手中九尺五寸的钢鞭往回一投,正中其右臂。
    左光先被张顺钢鞭穿透了右臂,吃疼弃了手中长枪。适逢战马赶到张顺右侧,他便左手抽刀,但往张顺喉咙一划。
    张顺不由捂着脖子,仰面跌下马去。
    第290章 败洪
    当高桂英赶到战场的时候,刚好看到张顺被左光先一刀劈下马来。她心中不由一悸,连忙挥舞着腰刀冲了过来。
    那左光先将张顺劈下马来,掉转马头还待补刀,结果没想到看到有人拦在了张顺跟前。
    他稍作犹豫,还要上前不吝再来一刀,只是这时候张顺的亲卫也飞马赶了过来。
    左光先见失了时机,而自己麾下士卒如今已被“卢象升”拼命的攻击背部,距离溃败已经不远了。他只好连忙退却,前去收拢士卒去了。
    高桂英这才将张顺搂起来一看,只见他脖子上一道血痕,竟然被左光先一刀切断了气管,眼见不活了。
    高桂英一下愣住了:他奸诈、他卑鄙、他好色、他不是个好人,但是唯有一点,他不凶残。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唯独缺一个像他这样既有本事又仁义之辈。
    他本不该死的,他不死这个世界上就会少死很多人。然而这个世界上该死的人很多,可是他们都还没死,为什么会是他死了?
    或许当时自己强硬的阻止了他,或者别让他脱下战袍,那么也不会发生就快被官兵发现了踪迹,导致他落得如此下场之事了!
    高桂英泪流满面的死死盯着张顺,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是爱他多一点,还是恨他多一点。
    突然她想起来城上还有好几房他的婆娘,都在那里盯着呢?想必她们看到他这个样子,心情一定会很“好”吧?
    高桂英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子快意来,不由破涕而笑道:“你们快马将主公送到城中去,一定要亲手交到夫人手里!”
    左右亲卫见到张顺身死,肝胆俱裂,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又见高桂英又哭又笑,几欲疯癫,早就不知所措。
    他们听到高桂英的命令之后,连忙选了七八骑抱起了张顺,向洛阳城疾驰而去。
    而高桂英却只把张顺的大红袍往身上一批,转身对左右说道:“咱们依从舜王的命令,前去代他发号施令去吧!”
    剩余二三十亲卫六神无主,哪里有什么想法,便莫名其妙的跟着高桂英返回了中军大旗之下。
    而这个时候,官兵正在高呼:“顺贼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原来陕西总兵左光先回到官兵之中以后,赫然发现全面溃败几乎不可避免。他不由心生一计,连忙命士卒高呼张顺已死之事,打击义军士气。
    起初义军根本不信,任凭官兵如何叫喊,也挡不住被打的节节败退的结局。
    只是时间久了,依旧不见舜王动静,慢慢疑惑开始在心中升腾起来,并像瘟疫一样开始传染和蔓延。
    原本那五省总督洪承畴死死攥着腰间剑柄,随时准备一旦实在有负圣恩,便自刭一谢天下。
    也难怪洪承畴面露绝望之色。官兵左翼的王承恩部被曹文诏、萧擒虎和李信三营围了起来,随时又被全歼之虞。
    而正面的壁垒早已经被悟空和曹文诏两位猛将冲了上去,左右砍杀无人阻挡,已经进入到义军最为擅长的肉搏战中。
    唯一占优势的官兵右翼左光先部,没想到援军变敌军,腹背受敌,已经一片混乱。
    而留守营地的贺人龙部、白广恩部,洪承畴更是不敢擅动,生怕紫微星堡的守将冲了出来,断了官兵的归路。
    洪承畴自己都有点发懵,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卢象升会突然袭击官兵?
    为了确定一下来着何人,他干脆亲自登上望楼看了一下。只见“援军”之中有一人骑着白马,身着绿袍,手持偃月刀,来往驰骋,勇不可挡,不是善使大刀的卢象升又是哪个?
    卢象升投敌了?洪承畴稍微松了手中的宝剑,心中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气愤。
    正在洪承畴犹豫着是否下令退却的时候,突然阵中隐隐传来一阵呼唤:“顺贼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洪承畴闻言一愣,连忙手脚并用的再度爬上望楼,看向义军的中军。只见那一面硕大的帅字旗跟前的其他指挥旗帜随风飘扬,并无晃动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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