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是!”阿济格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道,“汉人怯懦,只会死守孤城。我若发兵攻打朱燮元,想必‘顺贼’只会拍手称快!”
    既然三足鼎立,那我折断一足,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那朱燮元的使者闻言一愣,不由大声指责道:“我等以诚相待,邀尔等前来,不曾想尔等蛮夷,竟然鲜廉寡耻,背信弃义,难道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耻笑?”阿济格目光一冷,不由笑道,“本王只要能让天下人哭,就不惧被天下人笑!”
    “阿巴亥听令,即刻带领人马安营扎寨,以作长久打算;扬古利听令,明天一早便带领麾下人马向盂县明军发起试探性攻击。”
    而就这阿济格等人抵达太原城外的时候,张顺正站在太原城南的义军瞭望台上,正用“千里镜”观察后金军的军容,而白白胖胖的原大明总监高启潜正侍立在一旁。
    原来当初义军占据太原城以后,明军退走,张顺就开启了与后金军大战的准备工作。
    和大多数人想象的相反,张顺在安抚完太原城中百姓士绅以后,并没有亲自坐镇太原,反倒便留孙传庭、王忠这对原明军组合作为守城将领,再搭一个率领火铳营的徐全作为监军。
    而他自个则偷偷潜出太原,亲自率领剩余两万人马驻扎在城外营地。
    夫用兵之法,最忌死守。
    如明军者,独守孤城,而任后金军纵横往来,乃兵家大忌也。
    故而等地击退明军以后,张顺一边命令孙传庭等人重整太原城防,一边在城外布置了完善的防线,以防后金军利用骑兵优势,绕城而过,突入义军后方。
    其主要策略为:
    一则利用义军营地东北部的明军弃置营地和两军壕沟,进行扩建,形成一条以两军营地为核心,以七八道壕沟为防线的阻拦体系。
    西接汾河沿岸,东连太原以东的罕山,防止后金军南下。
    又以汾河为依托,布置舟船,往来巡逻。
    调集张大受部骑兵渡河,巡逻在汾河以西,谨防后金军渡河。
    如此这般,彻底封闭了后金军向榆次、徐沟、交城等地流窜的道路。
    眼见后金军一到,义军自然也不能闲着。
    张顺不由下令道:“杨承祖何在?上前试一试东虏的深浅!”
    杨承祖倒不似张顺那般谨慎,闻令不由哈哈一笑,随即翻身上马,大声喊道:“兄弟们,上马!那东虏好大的威名,今日倒要让他见识见识我延绥边骑的厉害!”
    随着杨承祖一声令下,义军营地城门打开,早有三千骑地动山摇一般奔了出去。
    好家伙,这杨承祖一出战不要紧,倒把阿济格吓了一跳。
    “多少年了,没有见过如此胆大妄为之辈!”阿济格不由冷笑一声,遂下令道。
    “哈宁阿,你与我率麾下牛录前往破敌!”
    这哈宁阿出身富察氏,满洲镶白旗人氏。
    努尔哈赤起兵之处,他曾率其族攻萨齐库城,杀其部长喀穆苏尼堪,抚降三百馀人,因此被授为牛录额真。
    此后,数有功。曾从征明,与袁崇焕战于广渠门;又从征大凌河,从征大同镇,又从征皮岛,多有功劳,被擢为二等甲喇章京。
    所谓“甲喇章京”,即明朝的参将、游击之职,其中一二等相当于参将,三等相当于游击将军。
    那哈宁阿闻令,连忙命左右奴隶为其穿上锁子甲、棉甲,然后翻身上马道:“哈宁阿定不辱使命!”
    遂率领麾下满蒙骑兵,飞马向杨承祖迎来。
    “来得好!”杨承祖见状不由大喜,连忙大声喝道:“全军听令,准备冲锋!”
    众骑兵遂以旗为单位,分为三十小队展开,直向东虏军冲去。
    哈宁阿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下令道:“先以弓箭射之,且勿挡其锋!”
    随着哈宁阿一声令下,满蒙骑兵也散开两翼,纷纷长箭搭弓,随时准备引弓发箭。
    说时迟,那时快。
    双方很快接近至十余步,只听得哈宁阿一声令下,只见东虏骑兵纷纷引弓而射,义军骑兵多中箭落马。
    而杨承祖一马当先,更是前胸挂满了箭支,远远望去被射的如同刺猬一般。
    然而,杨承祖毫不畏惧,反倒大喝一声道:“兄弟们,东虏箭矢已尽,如今轮到我等长枪建功!”
    杨承祖话音刚落,义军骑兵早狠狠的撞入满蒙骑兵之中,只撞的对手人仰马翻。
    有多少豪杰壮士,更是被一杆铁枪刺了一个透心凉。
    那哈宁阿来连忙收起了角弓,抽出腰刀嗑开了杨承祖的刺来长枪。
    不料杨承祖借力打力,反手一抽,正抽在哈宁阿的背上,顿时打他的眼冒金花,半晌喘不过气来。
    且不说这两人如何交手,却说张顺站在台上仔细看了半天,不由喜忧参半。
    喜的是后金军也没有三头六臂,照样刀砍会伤,枪刺会死。
    忧的是后金军中多悍不畏死之徒,竟然能采用“十步射面”这种对士气胆略要求极高的战术,堪称是张顺起兵以来,遭遇到的最强劲对手。
    第272章 战法
    “殿下,幸不辱使命,我军斩杀鞑子百余人,获首级三十七级,铠甲一十三副!”杨承祖浑身上下挂满了箭,连弯腰行礼都没办法行礼。
    “王孙,你这……没事吧?”张顺不由吓了一大跳,不由连忙上去扶起来问道。
    当然知道这厮故意不取下箭支,就是为了到自己面前夸耀勇武。
    只是一下子中了这么多箭,真的没问题吗?
    “爷爷,我没事儿!”张顺话音刚落,不料杨承祖居然接了一句俏皮话,顿时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原来这杨承祖出身延绥贫苦军户,不曾就学,故而有名无字。
    后来他见别人都有字,就附庸风雅,特意向张顺请一个字。
    张顺顺着“承祖”的意思,就给赐给他“王孙”二字。
    结果这字一出,便惹得一群不学无术之人调笑:“王孙,王孙,你这下子矮了辈分,岂不是要喊舜王殿下爷爷?”
    “爷爷就爷爷,舜王殿下是我爷爷,我是你爷爷!”杨承祖把眼一瞪,干脆来了个“同归于尽”。
    这番话在往日,私下里开一开玩笑也就罢了。
    众人万万没想到这厮居然如此乖张,居然把众人私下的玩笑话说了出来。
    果然,张顺闻言也是一愣,随即不由笑骂道:“本王可没有这么老,你想当孙子,老……我还不想当爷爷呢!”
    言毕,张顺便亲自为其解甲。
    这杨承祖外面批了一件制作精良的深蓝色棉甲,张顺给他叮叮当当卸下来一看,只见里面已经被汗水浸湿大半,又有见不少甲片都被钉穿,穿甲而过的箭头上还粘着血。
    张顺连忙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杨承祖里面穿戴的锁子甲也被刺破了数处,有血渍在破口处若隐若现。
    他又连忙帮他把锁子甲褪下,独留内衬,以防“卸甲风”。
    这才揭开破损处仔细一看,只见有三四处箭头刺破的伤口,有的还在鲜血淋漓,有的却已经结痂。
    “好强劲的箭!”张顺不由眉头一皱,便喊来护士为杨承祖清理伤口。
    他早不是当初一无所知的少年,对这个时代箭的杀伤力也有所了解。
    明军常用战弓一般在三到六个力左右,而马上用弓一般在三力、四力之间,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杀伤力。
    “清弓?”蓦然间,张顺想起了一个前世的“大杀器”。
    “什么清弓?”杨承祖听得一头雾水,只道张顺不懂,不由开口解释道。
    “其所用弓亦为开元弓之制,只是步卒所用,势大力沉,故能穿甲。”
    “观其箭支长短轻重,当在八至十力之间!”
    明末清初计量弓箭之法,以九斤一十四两为一力。
    如果后金军精锐果然如杨承祖所言,当皆为百磅之士。
    张顺不由为之骇然:“怎……怎么会有如此精锐?”
    义军和明军之中多善射之士,若是细细挑选,未尝不能组织这样一支精兵。
    只是观后金军如此轻易便能排遣出这许多人马,想必其中百磅之时亦不在少数。
    “舜王容禀!”就在这时,孙传庭不由上前一步道。
    “所谓开元弓之制者,既起自开元故地,今东虏所据也!”
    “其地地寒民苦,以牧、渔、猎、耕为生,民风彪悍多力,故多善开元弓,而以野人女真尤甚。”
    “自东虏建州女真叛乱以来,与中国多起刀兵,丁壮损失颇多,故洪太多次征伐野人女真,掳其丁壮为兵。”
    “杨将军今日所遭遇者,蓋东虏所掳野人女真,故其弓强而矢利。”
    “明将常恃强沽勇,一马当先,是以多亡……”
    “等等,等一等,让本王捋一捋。”张顺听着听着,连忙打断道。
    “首先,开元故地是什么意思?”
    “开元故地,即元朝开元路也。”孙传庭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张顺素来不学无术,不由解释道。
    “《元一统志》称曰:南镇长白之山,北浸鲸川之海,三京故国,五国故城,亦东北一都会也。”
    啥意思呢?
    按照《元一统志》的说辞,开元路南至长白山,北至日本海,大致包含后世东三省及外东北一带。
    所以明代这个“开元弓”,其实就是对源于东北地区“东胡系”弓箭的统称。
    这种形制的弓箭,不但明军在用,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甚至东部的蒙古人也在用,在明人眼中并未特别之处。
    对明人来说,最麻烦的不是一两种武器,而是使用武器的人。
    “那野人女真呢?又是什么意思?”张顺化身好奇小学生,不由继续追问道。
    “依照《大明会典》所载:盖女真三种,居海西,等处者为海西女真,居建州、毛怜等处者为建州女真,各卫所外,又有地面、有站、有寨,建官赐敦,一如三卫之制,其极东为野人女直,野人女直去中国(中原)远甚,朝贡不常。”
    原来明朝建国之初,由于蒙古人对东北地区的破坏性统治,导致原来的国家形制被完全摧毁,只剩下各种文明程度较低的部落。
    明朝便根据其地理位置和文明程度,将其划分为海西女真、建州女真和野人女真三类。
    其中建州女真即辽金时代的“五国部”,后来发展为如今的东虏本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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