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那种感觉回来了。
    杨士奇振奋精神,决定今日再接再厉,将周书的精髓再讲一遍,除此之外,还要将东汉时的今文学派对于周书篇的理解,也好好地诠释出来。
    正午的时候,照例留在张安世家用茶点。
    他与邓健这个老搭档各自落座。
    古人用餐,各有不同,譬如寻常的农夫,往往一日两餐,早上一顿,晚上一顿。
    可若是像较为殷实的人家,或者像杨士奇这样的士大夫,则进用早晚两个大餐,正午往往都是用茶点对付。
    这是因为公门之中,其实也没有午休这个概念,早上吃饱了,中午就着茶水吃一些糕点便对付过去。
    此时,杨士奇喜滋滋地道:“张公子今日转了性,真是孺子可教啊。”
    邓健没有他这样乐观,轻轻地呷了口茶,翘着兰花指,尖声细语地道:“咱却总觉得眼皮子在眨,感觉要出事。”
    杨士奇道:“孩子长大了,就会懂事,我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很多孩子都是一夜之间开窍的,张公子开窍虽然是晚了点,不过亡羊补牢,倒也不迟。”
    邓健便微笑不语。
    倒是杨士奇感慨的样子:“哎……”
    邓健抬头:“怎么,杨先生有什么心事吗?”
    “我心里总有一块石头,放不下,上一次,我不是和你提过我的恩公吗?可惜到现在……只听过其人,却无缘谋面,受人恩惠,却无法酬谢,实在遗憾。”
    邓健不吝赞道:“杨先生是知恩图报的人啊。”
    杨士奇振奋精神道:“不管如何,先办好眼下的事吧,走,去教张公子读书去。”
    于是他又兴冲冲地去了书斋。
    却发现书斋里的人已没影了。
    杨士奇有点懵,方才那位张公子还当着他的面说要留在这里看书,说要悬梁刺股的,可是转眼之间……
    人呢……
    “来人,来人……”
    这时一个女婢匆匆过来。
    这女婢生的不好看,是个黄毛丫头。
    据说都是太子妃选的,专挑面目丑陋的来张府,就是害怕自己的兄弟沉迷女色,小小年纪,熬坏了身体。
    杨士奇绷着脸道:“张公子人呢?”
    “方才……方才张三匆匆的进去,和少爷说了一会儿话,少爷便口里说:我‘至亲至爱’的好兄弟啊,然后就拔腿跑了。”
    杨士奇:“……”
    ……
    张安世听说是刑部大牢,既是心疼,又是庆幸。
    还好关押的不是锦衣卫大狱,据说那儿格外的恐怖,只是刑部的话,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件事太大了,哪怕是国公的儿子,只怕事情也没有这么简单结束。
    想到兄弟们在大牢里受苦,张安世急在心里,先去采买了一些吃食,随即才到大牢里。
    一切都很顺利,以东宫的名义打了招呼,狱卒们也很客气。
    很快,在这幽暗的牢室里,张安世看到关在栅栏里的三个兄弟。
    “兄弟们,我可想死你们了。”张安世激动地道。
    栅栏后的三人,本是借着牢房里幽暗的火把光线捉着虱子,或是逗弄着蚂蚁,一听张安世的声音,朱勇率先激动起来:“大哥,你……你来看我们啦。”
    张安世隔着栅栏,放下带来的食盒,道:“听说你们进了大牢,大哥心急如焚,便立即来见你们,怎么样,现在情况如何?陛下有没有震怒,有没有牵涉到其他人,你们招供了没有?”
    第049章 发财
    张軏道:“大哥放心,俺们将火药推到了郭得甘的身上。”
    张安世不由得翘起大拇指:“三弟果然聪明伶俐。”
    视线一转,见丘福在鼻里扣着鼻屎,这似乎有点对他这个大哥不太尊重。
    张安世道:“四弟,要文明。”
    朱勇道:“大哥,你别理他,他就是这样,玩了大半天了。”
    “噢。”张安世点头:“你们的家人来了没有,有没有告诉你们,什么时候去请陛下放你们出来?”
    张軏和朱勇都沮丧起来:“俺们自打进了大牢,家里便没有人来探望我们,只有大哥赶来。”
    张安世安慰他们道:“就当他们不懂事,你们也别记在心上。”
    张軏嚅嗫道:“只有大哥对我们最好,不过……大哥……那个时候,你跑哪里去了,你说吃早饭,却一直没见人。”
    张安世感叹道:“哎,所以说当初我这一步棋走对了,你们看,你们是京城三凶,而大哥呢,脑子活一些,专门负责和人讲道理,与人说和,你们是刘关张,大哥就是诸葛亮,懂吗?”
    刘关张肯定是刘关张的,不过这个刘,肯定不是刘备,多半是刘禅,当然,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张安世耐心解释道:“你看现在,好处不就显现了吗?若是我们都抓进了牢里,以后谁来关照我们?现在大哥人在外头,你们虽在里头吃苦,可总还有大哥时常来探望,不教你们吃亏。”
    朱勇一拍大腿:“对呀,俺怎么没想到,大哥真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没想到大哥算无遗策,早就想好了。”
    张軏一歪脑袋,居然也觉得很有道理。
    张安世又道:“鸡蛋不可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你们一个篮子,大哥一个篮子,只要大哥还在,我们京城三凶,便威名永在。”
    说着,张安世便取出食盒里的食物来,给他们吃了。
    这才叹息道:“想到兄弟们在这里受苦,我便吃不香睡不着,你们好好保重身体,等过个三年五年,陛下火气消了,大哥再为你们想办法,将你们解救出来。退一万步,等我姐夫……”
    张安世的声音越来越低:“等我姐夫克继大统……还怕出不来吗?这不过一句话的事,有大哥在,不教你们吃亏的。”
    “大哥……你顾好自己的事,俺们在这儿吃不了什么苦,你放心去吧。”
    张安世点点头,这些兄弟都是实在人,能处。
    不过他心里沉甸甸的,毕竟这一次是自己玩砸了,哪里晓得“一硫二硝三木炭,加一点白糖大伊万”竟是真的。
    唯一庆幸的是,皇帝只是将他们关押进了大牢,他们都是功臣之后,应该不会有什么性命之虞,后面总有办法让他们早些出来的。
    不过眼下,还不是悲痛的时候。
    他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兄弟们的遗志……不对,继承他们敢打敢拼的精神,要将兄弟们的买卖做好。
    张安世又安排了保人,让他将朱金请出来。
    依旧还是原来的那个酒肆。
    只是张安世出现的时候,酒肆的东家像见了鬼似的。
    当初就是这个家伙,在这儿打的人半死,上头的雅间,也差点砸了个稀巴烂。
    你还来?
    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得罪。
    于是张安世顺利地上了二楼。
    一进雅间。
    里头背着手如热锅蚂蚁急得团团转的朱金一见张安世出现,下意识的两腿一软,跪了。
    不得不跪啊。
    当初那梁武……被打了个半死,朱金还以为……这几个恶少年死定了。
    得罪了梁武,还能有个什么好?
    可过了几日,却又听说,汉王卫的百户梁文,也就是这梁武的兄弟,宅子都给人炸了,人也成了残废。
    想想看,这南京城里,谁有这样的胆子啊,天王老子都没有这么凶吧。
    这样的人不抓去灭族?
    可现在呢?人家却是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一点事都没有。
    于是,从前被人小看的少年郎,现如今在朱金的眼里,已成了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那梁文兄弟得罪了此人都死的这样难看,何况是他,只怕对方捏捏手指,便可将他灰飞烟灭。
    “小……小人朱金,见……见过……公子……”
    张安世和气地搀扶他起来,温声道:“哎呀,为何要这样客气,来,坐下说话。”
    “不。”朱金道:“小人觉得跪着比较舒服一些。”
    张安世皱了皱眉,道:“让你站着就站着!”
    朱金立即起身,站着一动不动。
    张安世道:“买卖的事,你想的如何了?”
    “做,当然要做。”朱金道:“不过小人打听到,外头的寻常棉纱,都要两百钱一斤,公子这样上等的棉纱,两百五十钱价格太低了,小人就算三百钱收了贩卖出去,也是有利可图。”
    利润,他大抵已折算过了,三百钱确实是微利,可没办法啊,他不敢在张安世身上赚取暴利,不然睡不着的啊!
    “三百钱?”张安世也有点意外,道:“这样朱兄岂不是要吃亏?”
    “不亏,不亏。”朱金干笑道:“做买卖嘛,讲的是长久。”
    张安世便道:“只是我可能一年十万斤以上的货,你吃得下吗?”
    “面纱这东西,现在各州府都紧缺,不愁卖的。”
    张安世颔首:“还有……就是我希望能进一些棉花来,你那边有没有渠道?”
    朱金毫不犹豫地道:“这个好说,小人和棉商也有交道。现在外头的行情,棉价在七十钱一斤上下,当然……若是采购量大,价格可以压到六十钱,甚至更低。”
    “好,这个也交给你。”张安世满意地点头。
    这个时代,还没有所谓的规模优势的概念。
    而张安世的王牌就是规模优势,寻常的棉花商人给人供货可能是百斤、千斤,价格七十文、八十文都有可能。
    而张安世可是真正的纺织大户,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大规模的生产了,动辄就要拿十万二十万斤的货,那么棉商就算是六十文,甚至是五十五文的价格也乐于兜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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