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失哈蹑手蹑脚地进来:“奴婢有事禀告。”
    “何事?”朱棣面带微怒。
    亦失哈道:“詹事府发生了爆炸。”
    朱棣一听,大惊失色:“朕的孙儿呢……孙儿怎么样了?”
    “幸好只是炮仗炸了……只是炸了茅坑。”
    朱棣:“……”
    “似乎是皇孙殿下点的炮仗。”
    “他受伤了吗?”朱棣又惊。
    “皇孙殿下倒是没受伤,只是受了惊。”
    朱棣再也坐不住了,趿鞋而起。
    徐皇后也听到了动静,紧张地和衣而起,皱眉道:“他一定很害怕吧。”
    “是呢,哭了很久。”
    徐皇后蹙眉:“怎会出这样的事?”
    亦失哈这才道:“御史何柳文受伤了。”
    “谁是何柳文?”朱棣诧异地道。
    亦失哈道:“陛下忘了,昨日正午,您还召见了他,他刚从安南回来。”
    朱棣听罢,才想起来了什么,接着便道:“那个时候,他去东宫做什么?”
    “解缙解学士,说是有一些安南的事要向太子殿下奏报。陛下您忘了,太子殿下现在也接触一些礼部的事了。”
    朱棣点头,他对各部的事,确实烦不胜烦,如今户部和礼部,还有工部、刑部的许多事,几乎都交给太子去办。
    而朱棣只管着吏部和兵部。
    朱棣道:“他如何会受伤?”
    “陛下,不是说了吗?是皇孙殿下不小心,趁着这何柳文出恭,点了炮仗。”
    “入他娘!”朱棣勃然大怒。
    徐皇后道:“陛下骂的是谁?”
    朱棣理直气壮地道:“骂的当然是太子!”
    徐皇后:“……”
    朱棣暴怒,恶狠狠地道:“他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一定是他管教不当,他连自己的家都治不好,朕还指望将江山社稷交给他?皇孙小小年纪,正在懵里懵懂的年纪,此番受了惊吓,真要有什么好歹,朕一定拿太子开刀。”
    徐皇后道:“陛下息怒。”
    朱棣重重叹了口气道:“朕怎么就没生一个好儿子。”
    说罢,他怒不可遏地接着道:“还有那几个博士呢?朕召了这么多饱读诗书的人教授皇孙读书,让皇孙读书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认那几个字吗?是要让他们教授皇孙,什么有所为,什么该有所不为。”
    “可看看他们,看看他们什么样子的,真是岂有此理。来人,下旨,将那几人……统统给朕鞭打三十,狠狠地打。”
    亦失哈道:“奴婢遵旨。”
    朱棣这才道:“善后的事如何?”
    “皇孙已被太子妃哄睡了,好像……后来也没受什么惊吓。”
    朱棣总算松了口气,庆幸地道:“也幸好无事。”
    他心情高兴了一些:“这孩子这么小就敢玩这个,倒是很像朕!男人嘛,不能像太子一样,只晓得之乎者也,要有血气,小小年纪就敢玩这个,将来大了,朕带他横扫大漠,他可以做先锋官。”
    亦失哈干笑。
    朱棣看着他又道:“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一事……”亦失哈沉默了片刻,道:“皇孙在点完炮仗之后,指着那何柳文一直念一句话。”
    朱棣眉一挑:“什么话?”
    “皇孙一直的说,何柳文是奸臣!那何柳文听了,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当下便狼狈地告辞了,太子想要挽留,他也没有搭理。”
    朱棣眉头皱得更深了,下意识的就道:“入他……”
    说到这里,朱棣顿了顿,却话锋一转,道:“这可不好,人家也算是劳苦功高,不能这样侮辱了人家。过两日,召这何柳文入宫,朕要亲自嘉勉他,免得有人说咱们天家刻薄寡恩。”
    却在此时,朱棣的脸上又浮出了几分怒气,道:“这事说来说去,还是太子的错,还有那几个该死的博士。瞧一瞧,他们将皇孙教授成了什么样子了,哼!”
    朱棣背着手,趿鞋在龙榻前来回踱步起来,口里忍不住道:“太子这边,也要教训一下,以后皇孙若是走了歪路,他这做爹的,必是难辞其咎。”
    徐皇后听说朱瞻基无事,便放宽了心,不过又听说朱瞻基侮辱大臣,也不禁生出几分担忧。
    朱棣道:“好啦,睡了,你退下。”
    他朝亦失哈瞪了一眼。
    亦失哈听罢,忙是退了出去。
    可哪里晓得,下一刻,朱棣却一下子跟着亦失哈冲出了殿。
    亦失哈大惊。
    却见朱棣在殿外,趿鞋借着月光,努力地扫视着寝殿的殿顶。
    似乎还不放心,又捡起一根小石子,朝那殿顶狠狠扔去。
    啪……
    那小石子在殿顶上的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然后滚落下来。
    朱棣这才将视线从殿顶的方向收了回来,摇摇头,嘴里嘟囔着道:“哼,幸好这小子不在,若是还敢来,朕正好打他一顿出出气。”
    说罢,便转身,泱泱地回了寝殿。
    徐皇后看着走回来的朱棣,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朱棣随意地道:“没怎么样,睡觉,睡觉了。”
    徐皇后凤眸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朱棣,便噤声了。
    一夜无话。
    ……
    镇江靠近京城,乃京城门户。
    此时,一个狼狈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出现在街面上,他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脏污,似乞儿一般。
    只是他虽是衣衫褴褛,可若是仔细的看,这一身衣衫的衣料,却像是绸缎的。
    他一瘸一拐地出现在街面,很快便引起了几个公人的注意。
    这几个公人一路尾随。
    却见他不断询人问路,朝码头方向去。
    这几个公人惊疑不定,因为对方的身份实在难测。
    若说是普通流民,可此人衣衫虽破烂却又显得华贵,除此之外,一开口,也是一口十分纯正的官话,能说这种官话的人,显然就绝不是普通人了,哪怕是一些普通的读书人,也不会有如此纯正的口音。
    公人们可以说是见多识广的,之所以没有轻易上前,就是因为知晓对方可能不是寻常人,不愿给自己惹麻烦。
    那人随即来到了码头,上了一艘挂着黑旗的船,又被人指点着去买了船票,他似乎已经没有银子了,因而从身上搜罗出了一块玉佩,想要抵押在那售票处。
    售票的人一看这玉佩不简单,忙自己掏钱给他买了一张票,自己则将玉收了。
    于是,这人捏着船票,便登上了船。
    公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后,其中一人低声道:“人要走了,好像朝京城去的。”
    另一人便道:“去其他地方,咱们兄弟倒也可以置之不理,只是去京城,还是去问问吧。”
    当下,两个公人便冲了上去,一把将那人拦住,口里冷声大呼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吓了一跳的样子,而后立即道:“别拿我,别拿我,我要去见大明皇帝,我乃安南国王子陈天平,我要去告御状!”
    此言一出,两个公人面面相觑,眼中都闪过震惊。
    这叫陈天平的人又用最纯正的官话道:“安南国……有人谋篡王位,诛杀我安南宗室,大明皇帝被奸臣蒙骗了!”
    第122章 斩尽杀绝
    公人面面相觑。
    安南国宗室?
    “我乃安南王陈暊之子……”
    这叫陈天平的人道:“我身上有先王印信,安南国胡氏谋逆,勾结了大明的奸臣,害死我宗亲数百人,我侥幸逃脱,此时必须入京,我的父祖……”
    他顿了顿,虽然他衣衫褴褛,却用一种镇定的语气对这两公人道:“我的父祖世代侍奉大明皇帝,洪武年间,便敕发印绶,钦赐安南王,将我安南列为不征之国,洪武皇帝命我父祖世镇安南,保我宗庙不绝,今胡氏勾结贼子,祸乱国家,毁我宗庙,尽诛我的同族,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我父祖常言,我安南小邦,侍奉天朝当如儿子侍奉父亲一样,现在儿子有难,理应去求见父邦,申诉冤屈,你们不可阻拦!”
    公人听罢,只觉得棘手。
    倒是那预备开船的船夫听了,道:“是安南国来的?”
    陈天平点头。
    船夫来了精神,忙道:“京城三凶一直让我们留意这江面上,是否有安南国的人,说是近来安南国可能会有事发生,若是有什么消息,一定要沿途妥加照顾。”
    陈天平一头雾水。
    那船夫于是便上前,与那两个公人交涉。
    这江面上,但凡是挂黑旗的船只,都是京城三凶的产业,寻常的官差,已经不敢轻易欺负了。
    这些船夫肯加入兄弟船业,也是这个原因,他们只需要做买卖,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无论是官府还是三教九流,谁要是敢压榨他们,只需报到上头去,自然会有人出面。
    这镇江的公人,是很不喜欢兄弟船业的,因为此前江面上的油水十分丰厚,可如今,却已经没有了插手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就连平日里见了他们都要点头哈腰,送上孝敬的船夫们,如今也敢平等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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