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宦官脸都绿了,连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玄武是灵龟,不是王八。”
    张安世叹息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满沟渠。罢了,我这个人就是如此,无论宁王殿下如何看待我,我对他也以诚相待!你对宁王殿下说,这鸟铳的事,我一定如数交货,而且保质保量。”
    宦官听罢,擦了擦汗,他哪里知道,分明是一桩买卖,如今倒像是宁王殿下,欠了张安世一个天大的人情一般。
    事情都很顺利,这几日闲来无事。
    张安世便忍不住去东宫见自己的太妃子姐姐张氏。
    到了张氏的寝殿,张安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将安南传来的书信给张氏看,边道:“这是我朱五弟送来的。阿姐,你瞧,这一场婚礼,可是震动了整个安南,三百多人呢,军中上下,兴高采烈,大家都说姐夫体恤将士,这些都是武官,宫人们也算是有了好依靠。”
    “不只如此……总督府为了让他们有个家,还特意营造了房屋,供她们起居,还征募了一些当地的妇人,帮衬着做一些起居的事,从此以后,她们便算是家里的主母,相夫教子。而男人们也可安心在军营之中为陛下效命了。”
    张氏细细看过书信,莞尔一笑道:“晓得你办事得力了。”
    张安世带着几分得意地道:“还不只如此……阿姐听说了我大破逆党的事吧,当时凶险极了,这些逆党,实在胆大包天,居然敢刺驾,可惜我眼明手快,当下便一把握住了那刺去的匕首,那刺客被我的凶悍所折服,吓得打了个哆嗦……”
    张氏颔首,满眼的欣喜:“都知道,都知道,安世出息啦。”
    只是下一刻,张氏眼泪婆娑起来:“这是祖宗保佑,我看……哪,你该去给咱们爹上上坟……”
    “好。”张安世道:“我还要给他修一个大墓,得去礼部问问,咱们张家,现在可以用什么规格,这世侯和侯爵的规格肯定不一样,要造就造大的,再让人多扎一些车马、宅子、美女给爹,爹活着的时候太辛苦了,该让听他在阴曹地府享享福,可不能让他受了委屈。”
    张氏愠怒道:“本来该是你成了婚,去告祭的。可你看看,年纪都已老大不小了,再过几年,瞻基都要成亲了,看你怎么办。”
    张安世居然很是认真地掐着指头道:“那小子现在才六七岁,再过几年……阿姐……不能这样干啊,那时候他毛都没……”
    说到这里,张安世噤声。
    张氏已瞪大了眼睛,想要寻鸡毛掸子打人。
    显然,这个姐姐素来在他这里是很有震慑力的,张安世秒怂了,只好道:“等过一些日子,我挑个黄道吉日,去魏国公府提亲,可以了吧,阿姐别生气,这还不是姐夫……你看姐夫……满脑子想的都是美色,瞧他这纵欲过度的样子,我引以为戒,心里便想着……”
    “什么?”张氏眉梢微微一扬,却不露声色地道:“你在外头听到了什么风声?”
    张安世忙摇头:“没有啊,没有。”
    张氏定定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你我可是姐弟,是至亲之人,你要有分寸,不要胳膊肘往外拐。”
    在张氏锐利的目光下,张安世打了个寒颤,默默地滴了一滴冷汗,便忙道:“是,我晓得,我都如实说。姐夫现在是太子,他可不敢呢,可他心里会想,他每日都惦记着这个呢,他还常和我说这个……其实我也听不大懂。阿姐,我想着……论心不论迹嘛,毕竟姐夫总还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咱们也不能冤枉了他,对不对?”
    朱高炽相比于这个时代的宗亲而言,还算是比较检点,不过一个正妃,还有几个侧室。
    这已经算是这个朝代里,属于比较安分的男子了,若换做其他藩王,那可谓是褪下裤头便不是人。
    张氏淡淡地嗯了一声,倒没有继续往这话头上继续深究,而是道:“好啦,我也只是问问……现在我担心的是瞻基。”
    “他又咋了?”张安世听到小外甥的事,立马关切起来,道:“我瞧他这几日,很正常呀。”
    张氏皱眉道:“这几日,他顽劣得很,说话也莽撞,也不愿跟师傅们读书,动辄便闹脾气。”
    张安世心里想,这应该是孩子的逆反期到了。
    张安世沉吟片刻,便道:“交给我吧,我保管治得他服服帖帖的,我先去问问他,外甥像舅舅,他的性子,我最熟悉不过了。”
    当下,兴冲冲地告辞而出。
    没多久,便见朱瞻基孤零零地躲到假石之后,双手捧着脸,一旁的宦官似乎畏惧他,不敢靠近,只是蹑手蹑脚地远远站着。
    张安世大喇喇地走上前去,陪着朱瞻基并肩坐下,伸手将他搂在怀里,道:“我至亲至爱的小瞻基,你又咋了?来,和阿舅讲,阿舅最心疼你了,绝不和人说。”
    第207章 舅甥一家亲
    朱瞻基依旧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
    张安世耐心地道:“你那些师傅骂了你?”
    朱瞻基摇摇头:“只是生厌罢了。”
    “生厌就对了。”张安世欣慰地道:“我见了那些侍读、侍讲也生厌,这些杂毛啥都不会,只读过几本书,说是饱读诗书,其实和睁眼瞎差不多。”
    朱瞻基情绪低落地看着张安世道:“阿舅,人人都说我乃嫡长孙,将来要克继大统,可我想……我克继大统,为何还要学这个学那个,学了又有什么用?阿舅不也是不学无术吗?不也……”
    张安世顿时色变:“这是什么话,你出去打听打听,你阿舅我在外头,多少人说阿舅学富五车?岂有此理,到底是谁教你说这些的,这东宫里有奸人啊。”
    朱瞻基耷拉着脑袋,依旧很沮丧:“我将来若是克继大统,做了皇帝,人人都听我的,还不是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可为何现在却还要今日听这个,明日听那个,哪怕走路不得体,也要被人说?甚至说错了话,也要教我慎言。还有……我写错了字,有的书读不懂,便有人要捶胸跌足,好像他家死了娘一样……”
    张安世很理解朱瞻基,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哎,我们退一万步,虽然那几个教授你的师傅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无论如何,他们这样说,是因为对你抱有期望啊。”
    “期望?”朱瞻基挑眉道:“期望将来我升他们官?”
    “有这种可能,当然,你不要上他们的当,等你将来做皇帝的时候,你要记得,谁真正对你好,你便对他好。那些人都是坏心肠,阿舅就不一样了,阿舅天天做梦都梦着你呢。”
    朱瞻基道:“可是阿舅还是没有告诉我,什么是期望。罢了,我自个儿静一静吧。”
    张安世想了想道:“期望是什么?这个……我却不好说。”
    顿了一下,张安世道:“要不这样……我带你出去走一走,你便晓得什么是期望了。”
    朱瞻基眼眸微微一张,眼里似乎一瞬间里浮出了点点星光,声音似乎也变得活跃起来:“带我出去玩?”
    可随即,他眼里的兴奋又消散,声音也瞬间变得低沉下来:“那也不成,父亲和母妃要骂的,母妃已经很不喜我近日的模样了。”
    张安世志得意满地道:“你小看你舅舅了吧!这世上就没有你阿舅办不成的事!你等着,我去和阿姐说,她反了天了,还敢不听我这弟弟的话。”
    说罢,一溜烟地去找张氏,却很快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阿舅,咋啦?”
    “可怜。”张安世苦着脸道:“妇道人家,啥都不懂。”
    朱瞻基便也垂着脑袋,拿着棍棒蹲在地上写写画画:“我就知道。”
    张安世道:“你别急,这事得和姐夫说,姐夫好说话,我只要一说,他敢不答应吗?你等着吧。”
    说罢,张安世便去前殿的詹事府左春坊,寻到了正在案牍前劳神的朱高炽。
    “姐夫。”
    朱高炽很高兴:“你倒还晓得来,来,坐下。”
    张安世道:“瞻基说,他想出去玩一玩。”
    朱高炽听的脸都绿了:“这孩子……越发不像样子了,若是父皇知道,责罚的可是本宫。”
    说着,朱高炽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样子。
    张安世道:“姐夫,你也别急,孩子不懂事,不也正常吗?我思来想去,他只是一时糊涂,可若是拦着他,他每日心心念念,怕也不肯好好读书。我过问了他的学业,简直一塌糊涂,亏得我是他舅舅,若是他爹,我打不死他。”
    朱高炽的浓眉动了动,隐隐有杀气。
    张安世又道:“他这几日,总是走神,性子也变了,也不愿好好读书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要不,就让他出去走一走吧。姐夫放心,到时我调三百模范营的人来护送,断不会有事的。”
    “这……”朱高炽犹豫地道:“得问问你姐姐。”
    张安世道:“不必问了,姐夫啊……阿姐这几日,总是对你疑神疑鬼……你还是别问她的好。”
    “疑神疑鬼?”朱高炽有点绷不住了:“本宫咋了?”
    张安世道:“我也说不好,总觉得她提及姐夫的时候,话里有话,可能是我多心了。”
    朱高炽叹了口气道:“本宫每日都在这看票拟,还能做什么亏心事不成?回头你得去好好劝劝,你们是姐弟,说话方便一些。”
    张安世满口答应:“姐夫放心便是。”
    朱高炽则道:“不过事关重大,就算你阿姐那边不说,父皇那儿……”
    张安世道:“陛下这些日子,一直忧心忡忡,说姐夫平日里没有主见。”
    朱高炽瞬间脸色僵硬……
    张安世道:“姐夫想也知道,陛下是何等的雄主,当然希望自己的子孙临机决断,也有几分虎狼之气,姐夫平日里就是什么事都太犹豫了,惹得陛下有时不痛快,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可能姐夫天性如此,可姐夫该拿出一点魄力给陛下看看了。”
    朱高炽还是有些优柔寡断,喃喃道:“有你和模范营,本宫倒是不担心,唯一担心的是……会不会对瞻基有什么影响。他年纪还小,四处游荡,可不是好事。何况这几日,他都无心进学,若是再出去,就更没心思了。”
    张安世道:“姐夫放心,我思来想去,这对瞻基极有好处,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姐夫,你听我的,准没有错的。”
    朱高炽倒是认真地想了想,最后道:“也罢,你小心一些吧,还有……一定要周全,这模范营上下,一个都不能懈怠。”
    张安世松了口气。
    次日清早,晨曦刚刚洒落大地,模范营的人便悄悄地来到了东宫。
    张安世则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朱瞻基的寝室,很不客气地弄醒了还在睡梦中朱瞻基,乐呵呵地道:“走,带你出去长一长见识,阿姐不知道吧……”
    谁知道刚刚抬头往窗外一看,却见张氏就站在窗外头,正朝着他冷笑。
    张安世心一寒,连忙摸摸朱瞻基的脑袋:“当我没来过,再会。”
    张安世急急忙忙地除了朱瞻基的寝室,本想溜之大吉。
    “回来。”
    声音不大,但是张氏的声音很好地传达进了张安世的耳朵里。
    张安世只好泱泱地到了张氏的面前:“阿姐,我不过……”
    张氏的脸上倒没有怒气,但神色很是认真地道:“既要带瞻基出去,就一定要小心仔细,人交给了你,出了什么差错,你担待不起。还有现在天气寒,得给他加两件衣衫,他这几日肠胃不好,不要给他吃油腻的东西,给你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之内,乖乖将人送回来。”
    张安世连忙小鸡啄米地点头,乐呵呵地道:“是,是,是……绝不会出差错的。我是什么人,阿姐还不知道吗?”
    张氏脸色温和一些:“瞻基这孩子,打小就畏惧我这个母亲,和他父亲也不亲近,唯独和你亲一些,宫里头,我已和母后知会了,母后也没说什么,只担心瞻基受了寒,总而言之,出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回来的时候,你也什么样的给送回来。”
    张安世边抬手擦自己的眼角,边道:“阿姐对我太好啦,我……我……”
    张氏很是直接地道:“别装啦,你挤不出泪来的。”
    张安世手上的动作直接顿时了,而后叹了口气道:“那我走了。”
    当即,进去寝室拉着朱瞻基往外走,边低声咒骂:“定又是你出卖了我,哎……你这么小就爱告状。”
    朱瞻基道:“我不能欺骗母妃。”
    张安世默默叹气,不知该说点啥。
    东宫外头早已预备好了车马,张安世抱着朱瞻基进了马车。
    随即在扈从的护送之下,径直往栖霞去。
    朱瞻基隔着车帘,像放飞的小鸟一般,眼睛瞅着外头的景色。
    张安世心里却琢磨着……如何趁着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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