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许多人的吹嘘和敬仰。
    吴兴大为受用,他心里很清楚,不出几日,自己的声名,就要传遍天下,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了。
    甚至,会有人将他和魏征相提并论,名垂青史,令万世敬仰。
    此时,吴兴心头不免带着几分得意,便忍不住道:“我料那张安世……轻浮,此番他又主动请缨,必不能成功。诸公,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官校学堂与我等圣人门下,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待此战之后,那张安世功败垂成之际,正是我等趁热打铁之时,还请诸公与吴某一样,不计较个人生死得失,以苍生和社稷为念,一展读书人的风骨。不除官校学堂,我等有何面目,见圣人耶?”
    众人纷纷称是,备受鼓舞。
    几个文渊阁大学士回到了文渊阁,解缙眉飞色舞,口里不断地称赞吴兴的风骨。
    “吴兴此人……实在教人钦佩……”
    许多时候就如此,可能解缙没有勇气去硬钢,可他是读书人啊。
    读书人的最厉害之处,就是夸赞那些硬刚的勇士,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如此一来,真出了什么事,送死吴兴去,可若是这事成了,他也可跟着享受荣誉,显示自己的独具慧眼。
    胡广也想说点什么,可见杨荣一回到文渊阁,直接回了自己的公房,便也噤声。
    直到要下值的时候,他借故去了杨荣的值房里喝茶闲坐。
    他憋了很久的话,便忍不住对杨荣道:“杨公,官校学堂的事,确实是很荒唐,可杨公为何对此不发一言?虽说我等做臣子的,最重要的是协助陛下治理天下,可若是遇到了不平之事,难道也不说话吗?”
    杨荣叹了口气道:“国家兴亡,你我都担着巨大的干系。可我问你,官校学堂,招揽他的生源,读书人自然考他们的科举,大家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何现在大家义愤填膺呢?”
    此言一出,胡广皱起眉来,道:“这……毕竟……毕竟……他们打着天子门生……的招牌,想来……是有人怕有子弟误入歧途吧。”
    杨荣微笑道:“天下的读书人,何止百万,可能有功名的人有多少?能够中举人和进士,可以做官的人,又有几个?多少读书人,一辈子苦读,什么都没有得到,为何要担心,有人误入歧途呢?官校学堂有没有用,学的本事是对是错,我不懂,也不在乎,可那些落榜的读书人,一辈子依旧抱着诗书,困顿了一辈子,难道真的对人有利吗?”
    胡广下意识地道:“这不一样,这是圣人之学,学了总有用处。”
    杨荣微微摇头道:“有没有用,在于有没有给他们施展才学的机会。古来多少能人异士,几人能一展才华呢?若是人人都可以一展抱负,那么何来多少诗词里,都是抱怨自己境遇的呢?官校学堂的人,读了书,去他的亲军也好,是去锦衣卫也罢,终究还是和我们没有关系。至于陛下是否垂爱,这也是陛下的事。只要不触犯纲纪,不教生灵涂炭,我们说三道四,不显得可笑?”
    胡广依旧皱着眉头,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至于哪里不对,可他一时也说不上来,便道:“圣人门下,总该……”
    不等他说下去,杨荣便摆摆手道:“以我之见,现在闹成了这个样子,本质是有人想借此邀名而已。借故制造读书人的恐慌,利用读书人们对厌恶心理,自己再挺身而出,显出自己的风骨。哎……你我都是愚钝之人,人的寿命,也有极限,一个人能看多远,哪里晓得,这千古江河最终归于何处?为何要为今人和后人们去做判断?”
    杨荣随即低头,整理自己的票拟,一面道:“以我之见,这历朝历代的许多问题,都出在想做聪明的人太多,肯去勤恳办事的人太少,读书人在这方面,问题尤为严重,人人开口便只想着所谓长治久安之道,想着千秋之后的事,想着什么万世太平,人人都妄图,通过指指点点,来实现这些。”
    “可许多这样夸夸其谈的人,却连眼下的事都做不好,有的人,连衣都不会穿,饭也要别人喂,生了两条腿,却是车马和软轿代步,哎……天下兴亡,坏就坏在此处。”
    说到这里,杨荣抬头,接着道:“先做眼前的事吧,官校学堂是好是坏,不需千秋和百年,只需三五年,便可见分晓,到时再议不迟,你们啊……太急了。”
    胡广咕哝着道:“这不是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吗?等到发现了问题,再去解决,已是迟了。”
    杨荣道:“办法总要试一试,若是什么都不去做,那才糟糕。我观张安世这个人……虽有许多诟病之处,却也并非没有长处,何必在这时跟着别人一起泼冷水呢?”
    胡广想了想,便道:“也罢,我们就不争吵了,且看这官校学堂有什么用处吧。”
    ……
    张安世从宫中出来,便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官校学堂。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丘松。
    于是丘松很快便被叫到了张安世的面前。
    张安世看着他道:“咱们的东西,有用处啦。”
    丘松抠着鼻子:“咋?”
    张安世道:“将咱们实验的几个热气球给我抬出来,今夜给我准备妥当,都给我好好检修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还有……那火药弹,也给我出库,你要再三检查清楚,可千万不要出错了。”
    丘松一听,眼眸肉眼可见的亮了,整个人显得振奋起来。
    他从鼻子里抠出来的泥球也舍不得弹开,双目带光地看着张安世道:“大哥不会骗俺吧?”
    张安世不耐烦地瞪他一眼道:“少啰嗦,快去准备。”
    “噢,噢。”说罢,邱松立马转身走了。
    上一次,朱瞻基来栖霞的时候,就曾见过巨大的火药爆炸。
    当然……那种火药爆炸只是实验性质。
    当时,朱勇和张軏就抱怨,这玩意……根本就没有实战的可能。
    这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车轮大的火药弹,什么火炮能够轰出去,这可是上百斤的玩意。
    所以除了放在原地引爆,听一个响之外,就是浪费银子了。
    可丘松不一样,丘松就乐于听这么一个响。他甚至……在此基础上,又增加了火药的量,同时,在这火药弹的基础上,又增大了几分。
    如今,最大的一个火药弹,已经重达三百五十斤,外头用一个青铜的球体密封,此弹被誉为丘松弹。
    至于引爆……
    张安世却是拦住。
    因为这玩意……太骇人了,威力过大,原地引爆,也只能图一个乐,何况张安世自己也无法预料,这玩意炸开的后果。
    三百五十斤的火药量,这可是威力增强版的火药啊,即便是一公斤,都足以开山炸石了,至于三百五十斤,而且还进行密封,这玩意……
    至少张安世是无法预料它的威力的。
    当然,为了解决这玩意的投放问题,张安世操碎了心。
    火炮肯定是别想了,投石车……那也绝不可能。
    至于当作地雷……
    显然用处也不大。
    思来想去,张安世想到了轰炸机。
    当然,这个时代,轰炸机肯定是痴人说梦。
    可是……热气气球,却是可以的。
    利用热气的远离,飞起来,而后再进行投弹,这显然是唯一的可能了。
    热气气球其实很好制造。
    只要了解了它的基本原理,同时舍得砸银子,有足够多的人手,这一切就都是手到擒来。
    难就难在,要造出适合这个时代的热气气球。
    所以……有一批匠人,几乎闭门造了几个月,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实验,现在也只勉强能制造出几个这样的热气气球了。
    丘松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
    他对于炸药和投掷炸药的事,十分上心,因此,这飞球的项目,几乎受到了他极为苛刻的检验。
    以至于匠人们怨声载道,这活没法干了,隔三岔五的,就要被挑剔出毛病来,随时都要返工。
    幸好,张安世加了钱。
    如今……三艘飞球,三枚巨大的丘松弹,已经预备妥当。
    当然……丘松还要带着一些人,进行最后的准备。
    所有的流程要过一遍,几个负责飞球的投弹人员,也都要熟记计划的纲要。
    从前他们倒是试过几次,不过投掷的都是巨石,如今却真正要实战了。
    不只如此,缆绳,炼制出来的酒精燃料,还有帆布,都需再检验一遍,要做到万无一失。
    紧接着,便是有人推动着,一个接近半人多高的青铜密封火药弹出库。
    这玩意极为危险,所以在推动的过程中,下头装了带着滑轮的木板,此后再将其推上马车。
    张安世也没有闲着,他召集了所有的学员,让他们休息一日,打算让其来看一场表演。
    这玩意能制造出来,涉及到了许多的学问,既有炼金,也有工学,甚至还有数学。
    没有这些基础知识,是没有办法解释这些现象,最终制造出成品的。
    这些学员,当初是奔着改变自己命运的心思报考的官校学堂,可他们所学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底气。
    可当他们看到一个个庞然大物时,却已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教习们,则在这个时候,拿出了张安世准备好的教学大纲,开始当着大家的面,讲述热气的原理。
    此时,许多人只是看着新鲜,这些教学的纲要,他们也只是听得似懂非懂。
    不过这世上,你可能对于学问没有什么兴趣,或者对枯燥的教学反感,但是每一个人都是天生的乐子人,有这样的乐子瞧,许多人已经迈不开脚,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看着。
    张安世在旁骂骂咧咧道:“入他娘的,瞧乐子就有劲,读书就死了。”
    次日……
    拂晓,旭日初升。
    朱棣已早早地起来,亲率百官到了钟山。
    在这里,早有羽林卫封锁了各处要道。
    朱棣带着文臣武将,在此驻扎。
    从这山下,眺望那隐在山中的庄子,朱棣不禁咋舌。
    这是天堑,只有一个羊肠小道可以上山,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那庄子的出现,就好像是对朱棣对嘲弄,这令朱棣又想到了济南之战。
    他眼睛瞬间就红了,恨不得大呼一声:“谁先破庄,封侯!”
    文臣武将们,一个个抬头仰视,人们议论纷纷。
    山下,是集结好了的勇士营精锐以及模范营官兵,勇士营的营地里,受伤的将士哀嚎,其余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灰头土脸。
    模范营显然就截然不同的,依旧还是精神抖擞。
    亦失哈趁着机会,跑去了勇士营慰问将士,见这营中两三百个缺胳膊少腿的将士,忍不住心疼地破口大骂:“都听好了,以后模范营不上,你们死也不许轻举妄的,哎呀……哎呀……”
    亦失哈抹眼泪。
    提督太监,以及其他几个太监官校亦步亦趋地跟着亦失哈,大气不敢出。
    大家纷纷说:“都说这咱们做太监的奸猾,说到奸,再没有比那些模范营的人奸诈了。”
    “大公公,将士们……太惨了,收殓了一夜的尸骨……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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