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激动起来。
    张安世微笑着看他道:“咋样啦?”
    许太医欢喜地道:“醒了,虽然很疲惫,可是依我看……气色不错。”
    张安世道:“看了伤口没有?”
    许太医一怔,随即就道:“呀,我忘了。”
    “笨蛋。”张安世顿时笑脸收了起来,忍不住骂道:“不是让你随时检查伤口,防止感染的吗?这么重要的事,你也能忘?”
    “下……下官这便去。”许太医手足无措,便又回身走了进去。
    有宦官听到了什么,便匆匆到了赵王妃面前,耳语几句。
    赵王妃觉得不可置信,失魂落魄地看着也跟着进去的张安世。
    她抬起莲足,便也想跟进去。
    谁晓得,刚到门口,张安世便笑吟吟地堵住她:“现在还不能探视,在换药呢。”
    “听……听说……殿下醒了?”赵王妃诧异道。
    张安世道:“是醒了,但是未必就脱离了危险期。”
    “他……他开膛破肚了,也能活?”赵王妃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安世,娇躯颤抖着,显得很是失态。
    张安世道:“我都出手了,当然有救活的可能,如若不然,怎肯下刀子?”
    “可……可你不是要害他吗?”赵王妃彻底的懵了,以至于口不择言起来。
    在赵王妃看来,太子那一家子人,没一个好的,一个个都是伪善且卑鄙之人,总而言之,反正是见不得他们赵王府的好。
    张安世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这是什么话,赵王是我姐夫的亲兄弟,我怎会害他?”
    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
    赵王妃没了方才的气焰,竟在张安世面前,变得怯弱起来,被张安世训斥得大气不敢出。
    张安世道:“等着吧,先等许太医看看伤口。”
    “噢,噢。”赵王妃挥舞着手绢,愈发的手足无措,却忙点头。
    这周遭的宦官和宫娥们,对于方才两位贵人的话,他们也是听到的,此时也好像有了生气,彼此交换眼色,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许太医才出来道:“侯爷,侯爷……检查了,缝合的伤口,没有出现感染,下官又上了一些药。”
    张安世听罢,才道:“一定要仔细观察,观察要仔细。”
    许太医点了点头,喜滋滋地道:“赵王殿下说他饥肠辘辘,现在可以进一些米汤吗?”
    “去准备吧。”张安世这时才松一口气。
    这一切,赵王妃听了个真切,禁不住在旁道:“殿下还能开口说话了?他……他能说话啦?”
    张安世道:“只是做了一个手术,怎么会不能说话?”
    “他……他还疼吗?”赵王妃眼里噙着泪水,这泪水看着随时要夺眶而出:“他前些日子,疼得在地上打滚,说像每日被刀割一般……”
    说罢,赵王妃眨眨眼,泪水便如珠帘一般落了下来。
    疼到这个地步,基本上,其实就是阑尾坏疽和穿孔的程度了。
    也幸好手术做得好。
    这阑尾坏疽和穿孔时,疼痛是十分剧烈的,如果疼痛只有十分,那么这种情况之下,疼痛会在八分左右,已经属于不是人可以忍受的了。
    大抵,可以相当于被一遍遍的凌迟。
    张安世如实道:“开了刀,肯定是疼的,不过……这坏的东西,切了出来,所以理应这个时候,只是刀口疼。”
    赵王妃情真意切地道:“那……那他还能活吗?”
    “现在有七八分把握了。”
    一听七八分,赵王妃似乎看到了希望:“可往后,若是下腹还疼得像刀割一般怎么办?”
    张安世道:“以后不会疼了。”
    “真……真的……”赵王妃是亲眼见证朱高燧饱受阑尾疼痛之苦的,晓得这病发作起来是何等的厉害。
    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可张安世给她一个笃定的表情。
    而后……便听厢房里隐约传出声音:“我……我饿……”
    这是赵王的声音。
    果然还活着。
    赵王妃骤然之间,泪如雨下,连忙擦拭,便回头呵斥宦官和宫娥:“都死了吗?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膳食?”
    倒是一个宦官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娘娘,不知殿下有什么需要忌口?”
    赵王妃道:“是准备我家安世的膳食,他来了赵王府,日上三竿,肯定肚子饿了,殿下的膳食,自有大夫们料理。”
    宦官们听罢,这才各自忙碌去了。
    ……
    紫禁城里。
    朱棣心神不宁。
    解缙几个要觐见,他直接让亦失哈挡驾了,教他们回去文渊阁各司其职。
    其实解缙几个,并非真正是想见朱棣,觐见只是一种试探而已。
    若是陛下来见,说明陛下尚且还没有这样悲痛。
    可现在既然挡驾,国家大事都丢到了一边,唯一的可能就是,外间的流言蜚语是真的。
    赵王殿下……只怕真要薨了。
    解缙几个,原路返回文渊阁。
    现在大明的局面,几乎可以抵定了。
    赵王若是薨了,而汉王又获罪。
    太子殿下的地位,可谓是固若金汤。
    这反而让百官心中失落。
    其实百官最喜欢的,恰恰是皇子争斗,虽然每一次争斗,都有许多人涌出来,痛心疾首,并且极力支持太子。
    可是……太子能顺利登基是一回事,大家支持太子登基却又是另一回事。
    前者可以说,太子成为皇帝,完全是祖宗之法的功劳。
    可后者,却是大臣们的功劳。
    有了这些功劳,到了新朝,就算没有占一个好位置,新皇帝念在以往的恩情,也往往会显得宽容,一般情况,不会对大臣过于苛刻。
    是以,历史上的仁君,并且任用从前的大臣们为自己的肱骨的,绝大多数都是自己登基时有争议的。
    当然……某些变态另论。
    不过解缙没有多说什么,越是这个时候,他反而更小心。
    而在宫中,朱棣显得有些忧虑,他最忧虑的并不是朱高燧,恰是他的发妻徐皇后。
    于是便索性陪在她的一旁,见徐皇后也强忍着心绪不宁,勉强地提起兴趣做着女红。
    朱棣勉强笑道:“要不,我们在此走动走动吧,来了紫禁城这么些年,平日里不是文楼就是寝殿……反是无趣。”
    徐皇后自是知道朱棣的心思,多年夫妻,她还有什么不了解他的呢?他这是想要给她排解忧愁呢!
    于是起身便道:“好。”
    二人缓步出了寝殿,宦官们正要尾随,朱棣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宦官们退下。
    当下,夫妇二人漫无目的地在这宫中游走。
    其实彼此都有心事,对这御园里的景色,根本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不过是……彼此希望对方宽心罢了。
    走着走着,却不知到了何处,连朱棣自己都迷路了。
    他失笑,低声道:“哎……这个家……太大了。”
    正说着……要与徐皇后穿过一个月洞。
    那月洞里头,却传出几个宦官的嘀咕声。
    “听说了没有,赵王薨了。”
    朱棣听到这动静,脸顿时就拉了下来,却是驻足不动。
    徐皇后凝眉,站在朱棣的身边,在此刻,万千愁绪也涌入心头。
    那月洞里头的一个宦官又道:“昨日,安南侯给赵王殿下开膛破肚,我听说……是得了太子殿下的授意,这是分明……要害死赵王殿下啊。”
    “啊……可咱却听说,太子殿下得知赵王殿下病重,忧虑得不得了,这十几日的功夫,就已去探望了七八次。”
    “嘿……你这便不懂了,这是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当然要对自家的兄弟宽厚,可这只是给外头人看的,我听闻,赵王殿下,早有争一争的心思,太子殿下,早就忌惮他了。这一次抓准机会,自然要教赵王殿下死无葬身之地。”
    “你这般一说,咱倒也觉得极有可能。就说戏文里头,哪一次不是血雨腥风?怎到了这儿,太子殿下却这般的和善?这样说来,这安南侯是得了太子殿下的授意啊?”
    “极有可能。”
    “哎,难怪宫里头人人都说,安南侯狠辣,现在看来……”
    “嘘,小声一些,慎言,慎言……”
    只是这些话,却全都一字不漏地落入了朱棣和徐皇后的耳里。
    朱棣倒也罢了,他隐隐觉得有此可能,毕竟……赵王此前做的实在过分了,太子展现狠辣的手腕,未必有什么不对。
    而张安世为了自己的姐夫,剪除这个隐患,别的时候,朱棣觉得张安世没这个胆子,可为了太子,却有极大可能。
    朱棣虽觉得有这可能,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哭的是,赵王终究是自己的儿子。
    可另一层面,若是太子当真肯做出这样的事来,至少……有此手段,他若是一旦身子不成了,以太子这样的手段,一定可以轻而易举的驾驭群臣。这是国家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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