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在这点上管的并不是很严,只要佣人把分内的事情做好了,并不在乎你几点上下班。由于邵家的人起的都比较晚,所以七点多开始准备早饭的张嫂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一桌清淡的早餐。平时张嫂是住在邵家的,但偶尔也会是回家照看下家里,但很懂得把握分寸,并不会误了事,所以在邵家一干好多年。

    昨天是她惯例回家的日子,早上来的时候,很奇怪才七点半不到家里头就已经空荡荡的,她还感到奇怪呢。

    “没人了?”邵晏之喃喃自语,张嫂还以为他在问她,再次确定的点头。

    “不在的!”她说完拎着篮子往厨房走,“有事再叫我啊,我先去准备午饭了。”

    “不用准备了,今天中午看样子是没人会回来吃饭了。晚饭再看看。”说完拉起沈塘就朝外走去,张嫂后知后觉才看到沈塘被纱布包裹着的手掌,还没出声问是怎么回事,两个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了。

    “你这是拉我去哪?送给包不用我也跟着去吧。”沈塘莫名,看着邵晏之侧脸紧绷,看着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林秘书站在铁门外走了两步,看到两个人脸色一松。

    “您终于出来了。”说着他伸出了手,很可惜对方并没有这个打算。

    “我问你,你现在是要把这个包送去哪里?”

    “这……”林秘书没想到邵晏之腰问他这个,虽然有片刻停顿,很快又恢复了作为秘书的滴水不漏,表情不变,就连声音也是冷静而平稳的,“当然是送去公司。”

    “是吗?”

    林秘书又答,“是的。”

    “这样,那我打个电话去公司,你说他会不会接电话呢?”邵晏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在指间把玩了一下。在此期间,他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林秘书的面部表情。很可惜对方是个多么油滑的老狐狸,怎么会因为这一句话就露出马脚呢。

    “这个点董事长很可能在开会,也有可能在巡查。您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打他的电话。想必董事长会随身携带手机的。”林秘书不卑不吭地回答。

    邵晏之抓紧了握着公文包的手,沈塘了解他,所以明白他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很可能是他对邵父的行踪产生了疑问,至于是什么疑问才会让他如此的紧追不舍,大概是……跟那个人有关系吧?

    想到这里,沈塘的脑海里浮现起了一个男人。

    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跟邵晏之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这又要卷入另一番纠葛中了。

    “我现在正好有点事要跟他说,既然顺路,就一起去吧。”邵晏之说完,不等林秘书做出什么反应,已经拉着沈塘打开了车门,一人坐一边,在后座坐下来。

    林秘书阻拦不及,只能看着后门在他面前甩上。看着眼前的局面变得棘手,他果断拨了个电话给邵父,希望得到他的下一步指示。一大早他就接到了对方的电话,要他去邵家拿他的公文包。具体指示没说,只说是不要让邵晏之跟去就好。现在这个情景,不找出个好借口是没法摆脱的了。

    “喂,林秘书,你还开不开车了?不是很着急要吗?”邵晏之从车窗伸出脑袋,用力拍着车门,把车门拍的哗哗响。林秘书正好打完电话,皱着眉头往这边看,表情有点阴郁,但很快就调整好了。

    刚才在电话里,虽然邵父并没有直接骂他,还给他留了点面子。可是话里话外已经把他贬了一通,最后更是直接摔了电话,留下一句随便的话给他。

    既然是随便……

    林秘书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那好,我出发了。”

    车子很快稳稳地开动,可是越走越不对。邵晏之虽然很少亲手开车去公司,可也好歹知道去公司的路怎么走。这分明不是朝着公司去的!

    “你这是把车开到哪里去?”邵晏之控制不住自己锤了一下坐垫,在他身边的沈塘大概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烦躁,只是安静地将他的拳头包在了他的手里,默默地安抚他。

    “去见董事长。”

    车子行进的路越来越陌生,却渐渐和脑子里的一片熟悉的地址重合。

    邵晏之克制不住的慢慢急躁起来,虽然他早就猜到了,可是他却放纵自己不去肯定。把事实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几乎想要叫林秘书停车,立马逃走。不管怎么样,那个男人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要直面他亲生父亲所做出来的最为肮脏的事情,这一切都让邵晏之感到痛苦甚至是……

    他闭着眼睛喘了几口,紧紧握着沈塘的手,过了很久,车子才停了下来。

    “到了。”沈塘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邵晏之睁开眼睛,呼了一口气,松开沈塘,并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笑。这笑不仅没让沈塘放松,心反倒是更揪起来了。

    “别担心,我很好。”

    眼前是一栋高高的建筑,越靠后建筑越矮,不过也相应的,越贵。

    这里邵晏之没来过,可在他的心里,他却已经来过了数十回。如果不是他答应过大姐邵海岚,说不定很早以前脑子一热之下,就会冲到这里来,大闹特闹。即便是年岁渐长,也不能阻止他是不是生出的那种念头。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会让你深深痛恨一辈子,以之为敌。

    即便关家母子可怜,然而在邵晏之看来,他们就是害死了他母亲的罪魁祸首,是罪人。他没法原谅他们,没法不恨他们。

    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理清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电梯门口。林秘书替他们按下了电梯键,可似乎并没有打算要跟他们一起上楼。

    邵晏之站在电梯内,“你不去?”

    “您直接去最顶楼就好,只有一间,董事长在那里等你们。”林秘书微笑地看着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电梯内是林秘书替他们按好的十楼。等他们到的时候,才可以明白为什么只有一间。

    原本左右两边各一间,被房主买了下来,打通后变成了一间。现在在邵晏之和沈塘的面前,是一扇指纹锁的门。看邵晏之此刻的模样,也不像是能够立马冷静下来的。所以沈塘很是体贴的上前替他摁了门铃。

    门铃响了两声,沈塘退后一步站在邵晏之的旁边,握着他的手,静静等待着。没过多久,那扇紧闭的房门,啪嗒一声在两个人的面前慢慢地开了。

    站在门后的是个女人,她穿着一身剪裁合理的青花色旗袍,头上挽着一个发髻,插着一根很漂亮的木筷,看起来典雅,带着点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她看起来已经有点上了年纪了,眼角带着淡淡的纹路,可即便如此,也无损她的美丽。

    这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即使现在她老了。

    邵晏之没有反应,可是沈塘的感官很敏锐的。他在邵晏之绷起身子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这个站在这里的女人,就是关源的母亲。那个邵父在外头的长达十数年的情人。

    “你好,是小邵吗?”关母,这个叫做关若琳的女人朝旁边让了让,轻轻地说。

    她的声音也好听,柔柔的,咬字慢条斯理。只是脸色实在是不太好看,看起来很苍白,眼底挂着很浓重的黑眼圈,即便是化了妆,也挡不住。好在抹了口红,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她大概是知道了会有人来,所以特意打扮了一下。

    沈塘在邵晏之的身后推了他一把,邵晏之这才漠然地拖鞋往里走。

    “邵晏之你……”沈塘欲言又止,他想问问他你怎么样了,可是又有些问不出口。这只能徒添烦躁而已,并没什么用。

    “他呢?”邵晏之没理沈塘,手指摩挲了一下拎着的皮包。在很空旷的大厅里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邵父的身影。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邵父“爸”亦或者“父亲”,很多时候他都是用“他”来指代邵父,很陌生,好像两个人并不是父子,而只是两个因为什么不得不联系在一起,实际上貌离神合的人。

    关若琳走路的步子慢了,可是没停,依旧从墙壁的柜子上取下了两个干净的杯子,然后拿起布擦杯子。

    “耐不住寂寞,所以又跑到这里来了?”

    邵晏之说这话,是故意的。他想看对方难堪,果不出其所料,说完就听到清脆一声响,关若琳手中的杯子在地上摔碎。她有点不知所措地模样,立马蹲下身要去捡起碎片。可是心慌意乱,很快又扎破了手指。

    “没事吧!”沈塘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赶忙上前塞到了对方的手中。很快像是想起她的身份一样,站起身倒退了半步。

    “谢谢。”关若琳侧面对着两个人,低下头去。

    沈塘离得近,可以看到一滴水珠掉在破裂的玻璃上,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她……这是哭了?

    沈塘从小就很少跟女人打交道,一直不太明白女人的心思。尤其是这样复杂的一个女人,你叫他上前去安慰,没立场,没头绪,所以干脆倒退两步回到邵晏之的身边,戳了戳他的腰,小声地说:“喂,她哭了怎么办?”

    “哭了?”他想过好几种两个人见面的情形,一个勾引了有妇之夫十多年,甚至将儿子狠心送上情人床的女人,在他看来应该是狐媚的,精明的,强势的。而不是现在这个满脸苍白,看着脆弱不堪一击,甚至在他们还没有行动之前,就已经自顾自哭起来的女人。

    邵晏之不能相信,喃喃地又问了一次。

    在两个人无措的时候,这间空旷而安静的房间忽然响起了不大,但是十分明显的开锁声。那是这里极少的紧闭的房门,在门把手拧动的片刻,沈塘的心就已经高高提起来。

    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人。身材修长,见到两人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哟,欢迎啊。”

    第127章 【郁躁症】

    关源一手还扶在门把上,一手插在腰上,脸上挂着十分柔和的笑容,一如当初和沈塘谈天说地的那个关源。

    “叫他出来。”

    关源眼珠子转了转,“他,哪个他?”

    “你说呢?”

    邵晏之越看关源,额头的纹路越皱的更深。

    跟他的母亲关若琳精心打扮过完全不同,他穿的未免太过于随意了些。纯棉的浅灰色衬衫趁着白色的长裤,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干净清爽,只不过领口松松解开的三颗扣子,却又多了几分慵懒。

    而且头发略显凌乱,看样子很像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

    关源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的样子,“好吧,不跟你绕圈子了。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这房间里,要看就过来看吧。”他松开门把,也没把门打开,也没把门关上,只是走到了关若琳的身边,拿了扫把将地上的碎片扫了起来。

    “你们不是要找爸爸吗,他就在里面呀,为什么不进去呢?”关源疑惑,“对了,支票拿来了吗?”

    “支票?”邵晏之反应过来把公文包翻开,里头乱七八糟的文件被他随便的扔在地上,丝毫没想过这房子的主人全都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很快,他就在里头找到了一本小小的本子,是那个男人的支票簿。“拿着个来干什么?”

    邵晏之手里夹着支票簿,略带薄怒地挥了挥,纸张在空中被舞的哗哗响,听得怪让人心烦。

    “看来是不给个说法不会给我了。”关源把手里的扫把往边上一扔,还特别有礼地站在门口敲了敲,“我进来了?”

    “不许进来!都不许进来!”房间里头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咆哮着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

    沈塘和邵晏之忍不住面面相觑,这分明是邵父的声音。

    “不成,客人都等的不耐烦了啊。”他说的很无奈,摊着手,“你看,不管多么精明的人年纪大了都有会些不讲道理的。”他说话的时候,手下用力,那扇半开合的门已经微微敞开,沈塘几乎能够透过渐渐打开的缝隙,闻到里头极淡的、几乎要消散的味道。

    这个是?

    关若琳突然惊叫了一声,推开门口站着的关源,差点把他的儿子推倒在地,然后冲入房间,砰的一声,那扇门就这样在众人的面前紧紧闭上。接着就是反锁的细碎声音,关源手慢了一拍,只是摸到了门把手。

    “这下糟了。”关源苦笑,“我这算是作茧自缚么。”

    他敲了敲门,尽量放柔了声音,“妈,你别激动,先开门好不好。有事咱们再商量,你看晏之也来了,你这样子解决不了问题呀。”

    “这什么意思?母子两人演戏吗?”邵晏之冷冷地说,“这招对我没用。”他朝关源走去,可是关源却没空理会他,仍然自顾自的对着门内的人说话,很快邵晏之就听到了。

    门内一声巨响,似乎什么被掀翻,然后就是邵父熟悉的咆哮声。

    “疯女人!滚开点!我不想再看到你!”邵父停下来,不知道是在休息,还是在看情况,过了一会儿又叫了一声,这回连声音都有些变了。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后,屋内的喘息声变得更大了起来。

    “从源,我好久没有碰过你了。自从你有了小源,你都好久没摸过我了。”那个声音分明是关母的声音,可是颤抖的声线,病态的语调,却与刚才说话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以前你说我的嘴唇特别美,最喜欢我用它触碰你的身体,可是后来为什么不喜欢了……”

    说话的尾音渐渐的弱了下来,还带着些微含糊。其中还夹杂着邵父沉重的咒骂声,似乎在刻意的压低声音,可却有些无法压抑自己,时不时又会拔高。

    “这……”沈塘听力更加的异于常人,自然是将里头的动静听得清楚。基本上能够明白里面现在是个什么场景,这更加让他感到荒谬了。忍不住看向关源,“你的母亲,她是不是有……”

    沈塘犹豫了一下,想要寻找更为温和的词语,可是关源却没有给他这个时间。

    “是的,我母亲她患有躁狂抑郁症。”反正里头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又被反锁着进不去,关源干脆放弃。整个人背靠在墙上,抬起头盯着天花板,有些发怔,“好多年了吧。从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妈有问题,时常消沉,很快又过度的兴奋。他在的时候总是极力维持正常的,可是当他一走,就会发泄在我的身上。”

    “躁郁症……”沈塘对这个病不是很了解,只是听过,知道会是个很长期的病,比较不好治好,而且一旦受到刺激很容易就复发。“那她现在是处在狂躁症?”

    “不,现在算是兴奋。”

    “兴奋?”

    “现在还算好的了。狂躁发作的时候,我们的父亲昨晚可是狠狠挨了一刀呢,还好我懂止血,他被吓死了,躲在我的房间里死也不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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