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笑着道:“这女儿家的心事,你们男人自然是猜不透,我觉着,她大约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人,起了爱慕之心,又不敢明说,这才悄悄来问我,怎么?难道她直接说到父亲跟前了?”

    谢琼说:“那倒不曾,只是父亲今日得知,陛下突然要给阿瑶赐婚,圣旨不能违抗,这皇命直接下来,若阿瑶心中已经有了人,恐怕要多出一对怨偶来。眼下圣旨未下,还有回旋余地,若能提前替她挡了,好过以后她的日子不好过。”

    谢京华心中装着这件事,第二日一下朝,便直接与女帝前后脚进麟德殿。

    得女帝召见,谢京华跪拜之后,说明了此行来意。

    女帝从奏折之间抬眸瞥了他一眼,道:“卿有何要事,不能朝堂上说?”

    谢京华犹豫片刻,才道:“这是臣家中的私事,不敢拿来玷污朝堂。”

    “哦……可是对朕准备要下的圣旨有何不满?”

    谢京华道:“陛下误会,只是小女顽劣,怕配不上贵胄郎君。”

    “朕让裴莞给你捎话,只是知会你一声,让你提前知晓,并非是为了让你到朕跟前来说不的。”

    谢京华见女帝不接他递出去的问题,心中有些焦急,只好直言问,“只是不知,陛下欲将小女指给哪家郎君?”

    女帝看似心情颇好,笑了笑,“朕知道卿十分宝贝自己的女儿,只是朕的外甥,着实也不差,谢卿不必担忧他配不上你的女儿。”

    这一听,谢京华顿时五雷轰顶。

    女帝只有一个妹妹陈国夫人,而陈国夫人嫁了金吾卫大将军,并育有二子,均被封为郡王,一个腿上有疾,一个专门克妻。

    腿上有疾的那位是广陵王,如今已经三十有五,整日赋闲,家有妻儿,女帝应不会糊涂到将谢瑶赐给他做妾。

    而克妻的那位浚阳王虽未及而立,至今却已经有过三任妻子,第一位未过门便失足落水丢了命,第二位新婚一月暴毙身亡,连太医令也查不出究竟,第三位生子时一尸两命,当场呜呼。至此,浚阳王这克妻的名声便不胫而走了。

    这位浚阳王也想娶第四任,可小门小户的女子他不愿娶,有头脸的又有谁愿意将女儿送去送死?是以这位郡王府上已经三年没有女眷了。

    谢京华是万万没想到,女帝竟然想要乱点鸳鸯谱,直接将他的女儿指婚给浚阳王,那不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吗?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他宁愿自己一头碰死了,也不愿让女儿去送死。

    第四十章

    “还请陛下三思!”

    眼看谢京华脸都绿了,女帝心中好笑,也不愿多给这人费口舌,直接挥手让他告退。

    谢京华当晚当值结束回到家中,堵得饭也没吃下。而且他以为此事大概是因他往日直言得罪女帝,引得女帝对他的报复,更是觉得对女儿有愧,眼看即便自己求到女帝跟前也不济事,对往日言行后悔不迭。这事儿即便提前告知妻女,也不过是多几个人一起煎熬罢了,他便只是一个人将此事闷在心头。

    但这对他到底是块心病,闷了一夜,第二日便起不来身,病了。

    谢夫人是慌着延医问药,又让谢琼去给他父亲告假。

    大夫来了后,摇头晃脑一通掉书袋,最后下了结论,心事过重,郁结于中,吃下两副药,自己想开了,放宽心就好了。

    这边因谢尚书自己闹出的乌龙惹得阖府上下跟着兵荒马乱,西边几坊之外的景仁坊前魏王旧邸终于开始翻新。

    高大的门楣上曾被摘下的匾额换了新的挂上去,“敕造大将军府”几个金灿灿的大字引得来往贵胄均停下步子打听一番,询问这位新封的大将军到底是什么来头,待得知是女帝新认的外甥,心中各自都有了些判断。

    大将军府内,前院中工匠们正顶着大太阳在将屋顶的旧瓦拆除,重新铺上一层崭新黛瓦,又在廊下围上一圈矮栏,主人家交代了,院子四周随后要种满海棠树,花墙定要砌仔细了。

    与前院的沸反盈天不同,后院中四处寂静,偶尔有仆人走动,也是轻手轻脚,不敢发出大动静。

    宅邸的这位新贵不喜仆人环绕,自从前几日两个婢女被赶出府之后,这内苑里就只剩下两个洗衣做饭的婆子兼两个使唤的小厮,前后院中都知道,这位将军不喜欢婢女伺候。

    方墨轩进了这座还在改造的府邸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处场景。头顶蝉鸣不歇,院中工匠干得热火朝天。

    府邸极大,却无人引路,他只好自己在府中摸索到后院里,又经一个婆子指点,才终于找到了这座大宅主人的书房。

    方墨轩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而入,迎面便看到徐行俨盘腿坐在矮几之后,长发未束,散在肩头,仅着中衣,正在案后发呆。

    屋内放了冰块,方墨轩顶着大太阳跑来,热得不轻,见状也不拘礼节,进了门后走到徐行俨身侧坐下,直接将外裳解了,扯着领口拿扇子使劲扇了一阵,才叫了一声“舒服!”

    徐行俨抬手给他面前的杯子中注满了冰镇乌梅汁,等他一口饮了,又给他续满。

    等方墨轩缓过劲儿来,轻摇折扇,富家员外郎一般眯着眼拖着腔调道:“徐大将军——您可当真是深藏不露啊,可是将兄弟坑得好苦,安北大将军——护国公——呵,过往方某有眼无珠,当真是失敬啊……”说着,他手握折扇,对着徐行俨抱拳一揖。

    “今日请小伯爷前来,是徐某有事相询。”

    方墨轩摆摆手,“不急不急,我把事情弄清楚之前,一切先免谈……话说回来,你这卦变得还真是快啊,我可记得当初我私下里数次找过徐兄,要将你引荐为官,徐兄可都是斩钉截铁地回绝了我,如今想来,大概不是不想为官,而是徐兄的胃口太大,我介绍的小庙小屋盛不下徐兄这尊大佛啊,这不……不过两三月未见,再见时我便要向徐兄行大礼咯!堂堂一品大员,也无怪乎徐兄不将在下放在眼里……“

    徐行俨淡笑,“小伯爷说笑了,往日徐某确实不想涉及大周朝堂,庙宇虽大,不及江湖逍遥自在。是以并不想与皇族牵扯出什么关系来,对小伯爷隐瞒,确实情非得已。”

    方墨轩将扇柄一下下敲在手心,“那徐兄为何又突然变了卦?”

    “心事未了?不甘心。”

    “什么心事?”

    徐行俨不答。

    方墨轩切了一声,“这会儿知道藏着掖着了,当初是哪位让我照顾着点谢瑶的,我算是看明白了,徐兄,你也不过是个重色轻友之辈。”

    徐行俨垂眸淡笑,也不反驳。

    方墨轩马后炮地道:“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在谢瑶面前不对劲来者,原来早就暗度陈仓了,当初马球场上,还有还有……还有春宴上……“

    方墨轩端起乌梅汁又喝了一口,挪了挪屁股,“这么着就有些不厚道了徐兄,你没看兄弟我如今水深火热的,娶了个河东狮不说,岳父还是个黑脸木头,这日子当真是没法儿过……算了,不跟你扯这些,说了你也不能体会,你先从实招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开始对谢瑶有所觊觎,我记得你们也并未见过几次吧。”

    徐行俨端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里面乌黑的汁液,酸甜可口,一路甜到心头。他摩挲着杯壁,浅浅勾唇,想了片刻才道:“大约是前世吧。”

    方墨轩一口酸汁儿喷出来,随即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一直以为徐兄只是个榆木疙瘩,不料竟然也是性情中人,前世好啊,今生再续前缘,兄弟我便祝徐兄早日抱得美人归,干了——”

    徐行俨端起杯子与方墨轩轻轻一碰,“承小伯爷吉言。”

    一番东扯西扯之后,方墨轩终于想起此行是面前之人主动约他前来的,回到正题上,“徐兄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我看你帖子上的语气,用火急火燎来形容大概也不为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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