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海棠撩起来帘子来看这已有“一世”未见的长安城,大马路上车如流水,四处皆是鲜衣怒马,夹道的高大槐树正在寒风中颤抖,远处是高楼飞阕……长安依旧是她记忆里的繁荣模样。

    她眼珠儿随着外面的风景转,不过多时,眼中闯入一匹俊俏的黑马,那马上人一身锦绣玄衣,略吊起的眼角微微斜着她,似乎有几分痞气。

    季海棠喊了声“谢六叔”。

    谢靖转过脸朝她挑着薄唇笑:“海棠丫头,谢六叔这个忙帮得可好?”

    季海棠正想说谢了他亲自来接,想一想又觉着他邀的不是这个功,干脆奉承道:“谢六叔有什么办不到的?听谢六叔要升迁可升了?”

    谢靖说:“升了定远将军,再过几个月就要到边关去。”

    定远将军是个五品武散官,亦不是外调的官,这些季海棠早知道,此时她却为了捧谢靖的“臭脚”假装不懂地说:“调去边关,岂不是要吃苦?”

    谢靖看她懵懵懂懂跟他一起吹嘘,真像个孩子,朝她笑着之时目光又转在她那饱满的唇上,忽然觉得他一点儿也不该把她当个孩子,就说:“只是需我去打几场仗罢了,哪里能调过去了?”接着又添了句:“你说的话可算数?”

    老太太在里面听他们说话,略奇怪他们怎么这么亲近,就笑问道:“他帮了什么忙,你给你谢六叔说什么了?”

    季海棠这才想起谢靖是讨在蜀都说的“感激”,暗怪谢靖越说越露馅儿,微微瞪了谢靖一眼,转脸给老太太说:“他接了咱们,谢六叔是要邀功呢!”谢靖只笑着接口:“去青城时,守固同大娘子说过家中幼女没有玩伴,若是他们能相见,就让幼女跟着她学学,大娘子亲口应了。”

    老太太笑了起来:“我当是个什么事儿,都是姊妹,就是在一处玩耍罢了,能用得着这样见外么?”

    谢靖恭恭敬敬道:“是守固见外了。”

    季海棠看谢靖那笑眯眯的神色也搞不明白这是他编出来搪塞老太太的借口还是真这样想,只能将他多看了两眼,就歇了帘子不再理他。

    季海棠窝进老太太怀里,老太太抚着她的发髻低声嘱咐道:“谢府是百年望族,规矩太多,你谨慎些。”

    季海棠再傻也知道谢府的名头,分了三房大府,三房修在一处,占了半条街,平日里三房各过各的,有了大事儿又在一起商议,光是主子就有几十位,至于丫鬟仆婢里里外外合起来也是数百人,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少了规矩呢?

    府大规矩多,规矩一多,就难免被人拿捏,季海棠想起老太太年少时在季府还只是是个寄住客,更容易被人拿捏。她心疼祖母,仰头问季老太太:“祖母,那你在谢府住的时候会那些规矩么?”

    季老太太笑容中却有几分怀念:“会,谢阿娘教了些。”说罢,又安抚道:“她不会为难你。”

    季海棠“嗯”了一声,莫名想起了上一世去谢府的时候连谢靖的面儿也没见到的尴尬凄凉场景,壮胆儿似的说:“我怎么会怕?我可不会怕!”

    季老太太笑呵呵捏着她的鼻尖儿说:“你打小儿胆大,只是没见过几次大场面。”

    季海棠……

    她没见过大场面,她搞出过“杀人”的大场面~可真要她面对大名鼎鼎的“谢家”,她还是有些不安!

    祖孙俩在车里呆了半个时辰左右,马车才停下来,祖孙俩下车,只见一宽阔的黑漆木门挺立着,门上悬着“郑国公府”几字,正门未开,旁边开了角门,正有位四五十来岁的华服窄脸妇人领着两个梳髻小婢立着。

    那妇人一见他们来就迎了上来,笑唤道:“吴姐姐。”

    季吴氏一见那妇人就迎过去唤“弟媳妇”,季海棠也立时猜出这是谢家是谢老夫人的大媳妇,连声跟着唤“谢夫人”。

    季吴氏拉着海棠给张氏笑道:“你看看,真是怕把你叫老了!”

    张氏低着头而来瞧海棠,看见她杏眼粉腮,眉角又生了妖娆痣,就夸到:“这模样真是万里挑一,真似姐姐你年青的时候。”

    谢靖在那头吩咐人拢了马又来给张氏行礼,张氏不咸不淡地看了谢靖一眼,说道:“辛苦你了,你先去歇息,为娘先带他们进去。”

    第34章 大府规矩

    季吴氏祖孙二人跟着张氏进了角门,一进宅中,只见花草松柏围于墙下,朗阔院中有几方假山,两边又是抄手游廊,张氏领着他们步上游廊,廊下翠竹成排,廊上墙面雕刻着各类花草,富贵自不必说,待穿过这一堂,又见一堂,形容同前堂差异不大,只是院中嵌了两方极浅的水池,池中仿佛有些各色鱼儿游动,又有一方凉亭,亭中设了石垫、石案等,待穿过这一堂,则见廊下成了牡丹丛,一直沿着回廊绕至堂前,门下放在两盏半人高的四角飞翅灯,只未点亮。

    张氏笑道:“老夫人的寝堂到了。”

    季吴氏闻言抬手整理仪容,季海棠一边跟着整理仪容,一边咋舌这才是真正有钱人,回想上一世来找谢靖,也不过是在第一进的厅堂里坐了会儿,哪知道里面还有个洞天!

    几人整理好仪容才进门去,一进门袜子就陷在绵软的绒毯里,一股暖融融的气息从脚下涌上来,季海棠低头细看两眼,只见这屋中铺了一张极广的长绒地毯,至于这暖融融的气息许是安了地龙之故。

    她心下感叹季家富贵,就更告诫自己要谨慎行事,以防让人看了笑话儿。

    “柔娘?”榻上满头银丝老太太朝季吴氏唤着。

    季吴氏当下就朝地上跪,嘴里喊着“谢阿娘”,季海棠也跟着朝地上跪,谢老夫人急忙起身来扶季吴氏,拉了季吴氏坐在身侧,又细细打量着季海棠,启口问道:“这是...小海棠?”

    季海棠又再福身行礼,被老夫人一把握住了手臂,张氏也来扶季海棠,季海棠方才歇了礼,听谢老夫人说:“到我身边来坐。”

    季海棠这才敢抬起头来瞧谢老夫人,看见老夫人沧面容上一片慈祥,也放了些胆子,轻轻应了声坐在谢老夫人身侧环伺厅中,则见厅中围坐了一群锦裙女眷,大到四五十岁,小到五六岁。

    那些女眷们也瞧着她,瞧过她一会儿就转着头相互说笑,大抵是说她模样生得好罢了,谢老夫人将那些女眷们一一指给季海棠和季吴氏认了,便与季吴氏拉了家常,提起了季吴氏的病情,谢老夫人忍不住训斥道:“你以为我这个老太婆三番五次拉下脸写信让你来是做什么的?还不是听了你的病情,忧心你!”

    季吴氏在自己的养母跟前儿不敢逞强,就乖乖听着,听谢老太太数落过一折,谢老太太才说:“你是个能人,我老太婆不敢让人给你一手包了,就让人摘了你原来住的院子给你和小海棠,先让人带你去瞧瞧,瞧了再来用饭。”

    说罢,又有个三十岁的紫裙小褂子圆脸少妇起身过来,季海棠方才听谢老夫人说这妇人是管家娘子,故而留心将这人记得清楚,亦记得清楚此妇人是允德二叔叔的内人,名唤作沈玉娘,

    沈氏来给季吴氏行礼,嘴里唤了“谢夫人”,季海棠又给沈氏行礼,嘴里喊着“婶婶”,沈氏笑眯眯地执了季海棠的手说:“好娘子,快跟着二婶子去看看寝居。”

    别的不说,这人与人之间的虚假热络,季海棠还是摸透透的,欢欢喜喜应了下来,同季吴氏一道儿随着沈氏去看院子。

    却说这院子又在左边,几人出了谢老太太的寝堂,便朝左折,穿过了几个回廊,进了方宅子,只见院中剖了小水池,葡萄架缠在墙角下,院中有两株小腿儿粗细的芙蓉树冒着嫩芽儿。

    沈氏指着院中的那些花花草草说:“老夫人常派人来打理着院子,姑姑您种的芙蓉树长高了些,只是那葡萄架给冻死了,老夫人舍不得,就派人重新搭了一个,花草若有死伤的也是按原样换了的,您看看……”

    季吴氏环顾着院子,看见自己少女之时所留之景俱在,不由得有些热泪,举着帕子擦着眼角说:“劳谢阿娘费心了,也劳烦了你们。”

    沈氏又来扶季吴氏,安慰道:“可别再哭了,您重住这院子,咱们都高高兴兴的。”

    季海棠则歪着脑袋环顾着这个院子,这院子比起老太太的是凡俗了些,比起蜀都的也不怎么样,只难得这院中景致优美,让人觉得身心畅快,由此也可窥见季吴氏少女时是个多情自在人。

    几人进了院子则见秀云与清音早被带了进来,此刻正与一众谢府仆婢整理行李,这屋子还是个工字儿形的,厅中横放一张长卧榻榻,长榻两侧安了两条软锦缎面子细长榻,应是给客人坐的。

    长榻后市一扇雕鹤香木插屏,几人绕过插屏朝内里去又见两扇落地楼空窗将内间隔成三间,一间里面放着一张软榻,靠着两旁的房间俱是安了软罗帐子瑞兽熏炉与紫木梳妆台,中间的则次一些。

    沈氏说:“这两头儿是给夫人和海棠住的,这中间仿了个橱出来,是婆子婢女给你们守夜时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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