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靖忽而定定望着她说:“她娘去得早...我名利心太重,总在外行走,没法子好好教养她。”

    季海棠接过婢女递来的灯盏顿了一顿,他倒是知道他的不足……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敷衍似的笑了笑说:“您也不必太过担忧,有环儿帮您照看着呢。”

    谢靖又不说话了,伸手来接季海棠手里的灯,待接过之后才说:“这些日子要麻烦你了。”

    季海棠客气道:“谢六叔不必这样见外,芸娘乖巧,海棠很喜欢。”说罢,又去捧芸娘的脸儿说:“你明儿早些来,我带你去七姑姑和八姑姑那儿去好不好?”

    芸娘板着手指,有些难受得说:“七姑姑不喜欢我。”

    季海棠不知芸娘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哄她道:“怎么会呢?你别怕。”

    芸娘张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勉强地点了点头,季海棠也不多惹她,只命人送他们出门。

    季海棠转过脸来,季吴氏就坐在榻上说:“都是可怜人!”

    季海棠没说话,端着汤盏有些发呆,总结来总结去,只觉得谢靖这人不简单,凭她现在所见,她不认为有人能料到这样一个“贱种”能在十几年后成为大名鼎鼎的谢相爷。

    祖孙二人洗漱过后,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歇息,倒是夜间季海棠睡不着,听见老太太那儿有些极低的说话声,便竖着耳朵听,竖着耳朵也听不清,干脆赤脚踩在地上,贴在橱上勉勉强强听着。

    “这谢六郎怕是看上大娘子了,看那神色掩也掩不住。”

    “不管他,不过是可怜他,他要真有本事,此事再议。”

    “只是婢子看他不是个能善罢甘休的主。”

    季吴氏冷笑一声道:“他不过是个鳏夫庶子,海棠是什么人,能给他填房去了?我不过是看他有股子男人的狠劲儿,像是个出人头地的种,给他一个机会罢了,何况他在吴王手下做事,阿郎要靠着吴王拉拔,总不能太不给他脸面。”

    季海棠听得心惊肉跳,三两下跌回了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谢靖对她...她不是没想过,可她总没办法相信,但老人的眼睛最毒,她相信她祖母和秀云看破的真相……可她对谢靖...她只想骑他的马,只是觉得她不能将这未来相爷得罪太狠了。

    这样思来想去,季海棠竟然在床铺中翻了一整夜,

    次日清晨才起,就听环儿来报,谢芸娘今日身子不舒服,不便过来。

    季海棠也不知道谢芸娘是真的身子不舒服还是假的不舒服,只命人送了些小玩意儿过去,便折身去了翠林轩。

    翠林轩里谢沁芳和谢锦慧正在屋中练字,瞧见季海棠只带着清音过来,就打趣道:“怎么没带着六哥送你的小尾巴?”

    季海棠干巴巴笑了一笑,将手里摘得几簇杂花递给谢锦慧,反口朝谢沁芳打趣道:“我是要带她来,可她昨儿被你吓病了,今儿使人来说来不了了。”

    谢沁芳放下手中的笔,柳眉竖了一竖,有些不悦道:“她就是个耗子胆子,谁都能吓倒她,也不知这样的人是怎么养出来的。”

    这头说话,谢锦慧身有所感,她原本也是一出生就没了娘,留在夫人手下寄养,这夫人又不少儿女,对她不大上心,故而她过得还不如个有娘的庶女。

    谢锦慧这想过一遭,捂着帕子咳嗽起来,低声说:“我倒是喜欢她,只她不肯来,许是怕我过了病气给她。”

    谢沁芳听她什么事情都朝自己身上揽及有些不高兴地骂道:“你倒是高看自己,她哪里知道过病气这回事儿!”

    谢锦慧的婢女也上前来安慰道:“芸娘只是胆子小了些,不妨事儿的,何况六郎君也忙着,芸娘不来,倒省得麻烦你来照顾她了。”

    谢锦慧扯着苍白的嘴唇微微一笑道:“这倒也是,六哥是个好人呢。”

    这话说过,季海棠就命人取出佛经展在轩窗前绣架子上请谢锦慧给看看,谢锦慧给她一个字一个字指导,倒也颇有耐心。

    只几人正在屋中绣花,又听见外面有些许吵闹声,谢沁芳就说:“你们先看着,我去瞧瞧。”

    季海棠伸了头从轩窗透过虚虚实实的竹影看去,隐隐约约看见谢锦慧的婢女在那儿吵了起来,谢锦慧也瞧见了,就说:“我去瞧瞧,你先绣着。”

    季海棠哪里能让她就这么去,也跟了出去,到了门口则看见一个婆子叉腰立在前面儿,颇有几分气势。

    谢沁芳上去就摔了那婆子一巴掌说:“你是什么货色,难不成当你是母亲身边的人,我就不敢收拾你了!你识相地就快去将凝香膏取来,省得我去母亲身边揭了你这张脸!”

    那婆子被个娘子打了自然不敢再说,十分没趣儿地退下了。

    谢锦慧脸上哀怨,扯着帕子擦了擦眼,对季海棠说道:“让你看笑话了。”

    季海棠不答她这话给她徒增悲伤,只立在檐下看着,谢沁芳过来就气乎乎地说:“真是个没眼色的,不过两样药膏子就推脱没有,还不是他们仗着母亲的面,给贪进了自己的腰包。”

    这越说谢锦慧就越难过,那婢女轻轻瞧了谢沁芳一眼,谢沁芳立刻不再说这个事儿,反倒是婢女说:“不过是迟缓两日,不见得是个大事儿,方才我已经打发了人到二少夫人那里去讨,想来不会再有这些事儿了。”

    这话说了,季海棠不由得高看这婢女一眼,这二少夫人是管事的,与其到张氏那里去讨没趣儿,不如去沈氏那儿转个手。

    谢锦慧也是个敏感人物,就说:“这事儿二嫂子不会给母亲说吧。”

    婢女说:“您想到哪儿去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用不着与夫人商议,何况这么些小事闹出来,惹得夫人与老夫人不快,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丫头倒是个聪明性儿,将几方琢磨得透透的,季海棠倒笑了起来说:“说的正是呢,都是些小事儿,不必闹得大家都不开怀。”

    谢锦慧也放心地点了点头,领着季海棠他们进了屋子继续绣佛经。

    却说没过两个时辰,沈氏就派人送来药膏子,还说日后换了人来送,让谢锦慧不必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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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海棠绣了几个字,又在这房里陪着用了饭,又想起了谢芸娘,琢磨着去看一看,于是拖了这两位娘子消食儿似的去了捧月院子玩耍,到了捧月院才见小娃娃窝在榻上盖着被子。

    季海棠去摸谢芸娘,却摸到了一层冷被子,心有所动,亦是猜到谢芸娘是扯了“生病”的谎,奈何又不想揭破,只能盯盯瞧着谢芸娘。

    谢芸娘也张着大眼睛看了海棠一眼,目光立刻躲躲闪闪地去望环儿。

    谢沁芳过来就来抱谢芸娘说:“你是真让我吓病了?我是你姑姑,你有什么好怕的?”

    谢芸娘低着头怯怯说:“没害怕,七姑姑别生气。”

    她这样柔弱胆怯,谢沁芳更不高兴了,就低喝道:“你还真是不长两支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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