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有差不多身形的女人路过,总会掀在他心里掀起一片狂澜,可定下神判断,又化作透顶失望。

    景胜托人查过于知乐的租房信息,她还没退房,水电也还在使用。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根本不敢当面找于知乐。

    怕她会更厌恶反感自己,从此躲得更远,躲出他还能望到的范围和视界。

    这么些天,她也没再做过代驾,没再送过蛋糕,只回了两趟陈坊。

    他给二叔打电话,想问这段时间,林有珩和于知乐之间有无再次联络,二叔的回答也都是,没有。

    有时上班事少,景胜会不停地把以前和于知乐一起玩过的手游,挨个反复登一遍。

    只有这里。他被漏下了。还有能亲近到她的希冀和侥幸。

    他奢望于知乐会突然上线,那他一定强忍住手抖也要邀请她组队,和她说好多好多心里话,跟她说好想她,特别想她。

    可是,

    没有,

    她的名字始终灰蒙蒙,战绩还停留在他们分手前一夜。

    慢慢的,景胜也明白过来了,她不是忘掉了删去他的游戏好友,而是根本不会再回来,回到有他的世界。

    景胜重新坐回了后座,前排司机还是熟悉的宋至。

    一切恢复到最初模样,于知乐仿佛完全从他生命里消失了。

    半年光阴,恍若一梦。

    ——

    三月底,闷头在家练了大半月歌的于知乐,接到了久违的林有珩的电话,约她在上次的“中意”见面。

    于知乐依然把吉他背了过去,它现在是她的半条命。

    这一次,林有珩来晚了十分钟,仍是好脾气地和于知乐抱歉。

    于知乐只说:“没关系。”

    女人今天的打扮依旧低调,点了杯喜欢的抹茶拿铁。她也不忙开口说事,等服务员上来,抿了口,才不慌不忙问:“于小姐,你和景总分手了?”

    于知乐一怔,眼光闪烁两下,才问:“嗯,有一段时间了。”

    “嗯,是有一段时间了,”林有珩搁下古朴而考究的粗陶杯子:“托景致成来问过我好几回。”

    “哦,”她怕于知乐不明白:“致成就是景胜二叔。”

    于知乐颔首,不言一字,似乎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

    林有珩却没有轻而易举带过,反倒有长驻在上边的倾向:“你们怎么分手的?”

    于知乐不免抵触,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直观地给出自己感受:“这个和今天见面要说的事有关系?”

    林有珩面带微笑:“对,有很大关系。”

    她又问:“你提的分手?”

    “嗯。”

    “为什么?”林有珩翘起了腿,一只手搭在膝上,好整以暇:“为什么和景胜分手,你当我八卦也好,我很想听听原因。”

    于知乐沉默。

    林有珩像是可以洞察人心:“于小姐,没有人派我来问这些,我今天联系你,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大可以放心。只是我自己想问,我想对你有个更为深入的了解。”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于知乐回。

    林有珩扬眉,始终维持着春风拂面的态度:“你慢慢组织语言,我可以等。”

    “因为……”记忆穿堂风一般涌来,于知乐没有让她多等,她只想快点跳过有关景胜的一切:“我想要回自我。”

    于知乐抿抿唇:“景胜对我很好,这点毋庸置疑,但我并不认同这种好。”

    “我是独立的个体,可他把我当一张白纸,完全空白的纸,很自以为是地画着自己想要的图案,涂上自己喜欢的颜料。”

    “他以为这些我也喜欢。”

    “其实我不是。”

    “说出来也好笑,我上次下定决心找你,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向景胜靠拢,想跟他以后,”说到这,于知乐自嘲地笑了笑:“后来,我发现我其实错了,我和他各自的未来蓝图,除了会在一起,根本没有重叠的部分。”

    女人轻轻呵了一口气,眼光逐渐变得虚无渺远:“这些年来,我受到了很多因素的牵制,有家庭,也有感情。当然,更多是我的家庭情况,其实说起来也不复杂,无非是世俗的东西在作怪,但也不好受就是了。”

    “如果非要当我是一张纸,那我之前二十多年的经历,是在这张纸上泼了墨,涂了层灰水,阴森森的,很随意,也不好看。”

    “所以,那个晚上,我和景胜吵架提分手的那一晚,我看着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把这张纸翻面,把笔握回自己手里,重新给自己题字,”

    女人的眼里,似能跳动出火光。她的声音,那样从容不迫,也那样坚定不移:

    “也许那么鲜艳华丽,五彩斑斓,但一笔一划写下的,都是我真正想要的人生。”

    ☆、第五十六杯

    林有珩许久没有开口, 只是深深端详着于知乐。

    此刻的她,可真像一张翻面的白纸啊。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亲情,爱情, 但也好像什么都不需要了。

    林有珩莞尔道:“看来你已经准备好。”

    于知乐恍然回神:“什么?”

    林有珩又喝了口拿铁:“我今天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她放下腿,正襟危坐:“公司同意签你了, 你的那些条件, 我们也接受, 你不用和严安组乐队, 单独出道。”

    于知乐的瞳孔, 隐隐浮出亮。在许多追梦年轻人的眼里, 林有珩都见过这种不可抑制的光芒。

    但很快,这点亮又黯下去几分。

    女孩的反应在林有珩意料之中,她一语道破:“你刚和景胜分手, 又签约他家旗下的公司,对你来说, 是有些为难。”

    “所以, ”林有珩看着她:“我刚才会问你那些问题。”

    “你心态豁达, 是我欣赏的那类人,”中年女人双手交叠到桌上:“你刚才的话里,我也听出了一些你想要摆脱景胜控制的意思。但我必须说两句,你去别的公司,其他地方,其实还是脱不开景元的势力。每个行业辅车相依,不止是我们传媒业。”

    林有珩一脸的感同身受:“我年轻时和你一样,也是一个不被家里重视的女孩子,我父母是老师,非常传统,他们常说一句话,好女孩子去唱什么歌啊!”

    “但我还是去了,”她笑笑:“虽然最后没怎么唱吧,但我创造了许多好听的曲子,成就了不少优秀的歌手。”

    “所以我坐在这,完全有资格,也有资本说这些‘大话’。”

    林有珩正视着面前这个,似曾相识的自己:“于知乐。”

    她第一次叫出她的全名,不再是那么客气的于小姐,也因而显得更为亲近:

    “你要实现自我,实现梦想,在哪都一样,没必要为了男人膈应这些。我大学时还拒绝过景致成呢,现在不一样在他手底下干活,相处愉快。”

    似乎想到什么,林有珩掩唇笑出声:“哈,他们景家的基因太有趣了。景董事长的夫人,景胜他奶奶,也是个女歌星,戚莺音,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于知乐摇头。

    “民国时期的了,先不提这个。”

    见女孩脸上的迟疑在减退,林有珩才放心满意地总结陈词:“既然决定好了,那就心无旁骛,走下去,别回头,更别左顾右盼。能影响你的,只有你自己。”

    ——

    四月中旬,于知乐正式签约景元音乐。

    这纸消息很快传到景胜这里。

    彼时,他在开周五小会,并把财务总监训了个狗血淋头。大家都战战兢兢,不发一言,小景总最近火气大得仿佛更年期提前了三十年,在公司内部是众所周知的。

    桌上手机一响,景大喷菇被打断,面色更为不快。

    他闭了闭眼,瘫坐回转椅,一把捞过手机,举到眼前看,是条微信新消息。

    宋至:[图片]

    景胜放大那张图,是份景元音乐公司的艺人合同,乙方那栏,俨然签上了龙飞凤舞的“于知乐”三个字。

    眉心瞬间舒展,景胜揉了两下左眼,放大缩小,再放大再缩小,把那个签名重看了好几遍。

    然后嘴角咧开了,眼尾也弯起来,不受控制地无声地痴笑。

    这番神态当然被一圈的下属尽收眼底,众人对望,不知原委。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发生了,前一秒还美滋滋笑眯眯地景胜一拍桌子,起身宣布:“散会了,散会。”

    然后拿上笔记本径直走出了会议间。

    留下大家面面相觑。

    一回办公室,景胜就给宋助打电话,兴冲冲问:“哎哎哎宋至宋至,图片不是你p的吧?”

    宋助回:“我哪有这么高的p图技术。”

    “喔,”失而复得的狂喜快把景胜冲晕了:“她签了我家公司!是不是在暗示我还有机会?一定是吧,哈哈,呵呵,肯定是。”

    他浮想联翩,在那情不自禁地乐呵。

    景胜撑脸,一只手急促地在桌面叩着,腿也焦虑地抖:“你今天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

    “我靠!我都没看见!”景胜来回掀着面前一本无辜的商业书,一定做些高频率的动作,才能缓解他内心那些激动的颤栗。他埋怨道:“你怎么不偷拍几张?我雇你有什么用?”

    宋助很委屈:“我怎么拍,也就远远看了几眼,于小姐今天搬到公司宿舍了。”

    “她……”景胜有好多话想问,百转千回,终究只说了两个字:“好吗?”

    “我看于小姐状态还不错,”宋助停顿少刻,又道:“哦,她还剪了短发。”

    “多短?”

    “到下巴,内扣那种。”

    “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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