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符柏楠将碗吃空,喝了口茶。“除了这封受招的通书,他就没说点什么别的?”

    符九抬头道:“回主父,属下同他道明了风波庄还有藩王爷之事,门主一意配合,只是十三宫各处有些心怀异议的,门主已遣属下将他们带回。”

    言罢打开了箱子。

    箱盖甫一开,腥气瞬间溢满堂中,三十三颗头颅并排码列,鲜血铺底。

    符柏楠神色如常,伸手提起一颗看了看,道:“这是什么。”

    符九道:“此乃唐门中守堡护卫的木机甲,共有数架,这架在叛夜毁坏,门主便折下头颅,一并送来了。”

    木头双目无神,面上蓼蓝琼文,画出几个古字。

    二十三番。

    符柏楠将头扔回去,抽帕拭手,淡淡道:“做得好。”

    他转向许世修。

    “通知宫中二十四衙门各部首领太监,禁军巡城卫和五城兵马司督调,四日后皇上大寿前夜,务必做好三倍兵防。”

    “是。”

    *

    初春四月,唐之雁回门复命之路,被人堵住了。

    唐家堡蜀中置地雾深林险,内外三层处处路窄刁钻,又以十三宫前鬼□□狭,只通单人。

    唐之雁着急回门复命,谁知被这巡逻机甲逮个正着,恨不得自己通诡道毒术,给他一发*钉。

    “让开。”

    “……姑娘……可有……腰牌……”

    “我有紧急任务,腰牌没带。”唐之雁啧一声,向左半步,“你让开!”

    堡内机甲守门模式,莫说九尺高个子,就是脑子也比常人慢半拍。停了许时,他体内齿轮咔咔,缓缓伸出一只臂膀。

    “那姑娘……可否……报知唐家……内号……”

    唐之雁双手环胸,靴尖在地上高频拍击。

    “唐之雁,惊羽十三宫,内号九。”

    机甲缓缓低头,翻开臂上木盖翻查,唐之雁急得视线四扫,抬眼瞥到他木甲面上的蓼蓝刺青,古字四个。

    二十三番。

    一阵齿轮咔咔,这位二十三番缓慢抬头。

    “姑娘可否……重报……一遍……”

    “……”

    唐之雁彻底失了耐心。

    她猛然翻身蹬墙,半空中两发连弩一脚一只将他钉在原地,娇小的身影两三下翻飞而走,只留余音。

    “回头给你!”

    “……”

    那机甲慢半拍转头,想追却又动弹不得,呆立许久后,缓缓蹲下,以一个奇怪的便秘姿势开始拔弩/箭。

    【报】

    唐之雁两趟大轻功攀上悬崖,上来时累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又栽落堡外。

    十三宫以机械见长,排内堡最末,主殿置于峭壁之巅,中通行梯贯穿全堡直达堡主内阁,端得是一个凉快。

    平日里,全唐家堡人皆靠它出入。

    “嘭!”

    “老三!那破玩意儿又坏在半路了!余时便同你说记得跟十二宫的讲讲,叫个师兄来修,你是不是不长脑——!”

    屋内人转头,唐之雁嚣张气焰全吞。一撩衣摆,她单膝而跪。

    “唐之雁参见宫主!属下多有冒犯。”

    唐钰笑眯眯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小雁向来活气。”

    唐之雁起身,狠狠瞪了一眼唐陌,后者苦笑道:“前日便来修过了,只是黄昏时带人试重,四个一同站上去便又不得用了。”

    “……”

    唐之雁懒得再纠缠这事,转头拱手,冲堡主一礼,“唐之雁复命。”

    唐钰笑眯眯道:“讲。”

    唐之雁道:“属下三日前暗走风波庄,已验过那五位弟子尸身,除一位肩胛乌黑,被拍碎头颅,死于朝廷东厂那帮妖人所练阴功,余下四位……”她顿一顿,道,“死因皆为我唐家弩/箭。”

    唐钰高堂倚座,摩挲着手上的铁戒默然不语。

    唐之雁蹙眉,咬牙道:“宫主,想必,想必如三宫所查,是有贼人盗去机弩,这才……”

    唐钰轻笑一声。

    唐之雁默默垂首,一旁唐陌不忍见她这般,忙道:“小雁,便是内贼,想必也是外堡分家所出,内堡人心铜墙铁壁,必不致此。”

    唐之雁仍只垂首,半晌,放弃般自怀中掏出半只断弩,弃于唐陌脚下。

    弩尾,内堡专持羽翎雕刻盛绽。

    屋内一时凝寂无声。

    忽然,唐陌腰间两发暗射,猛打向屋心。

    “谁!”

    唐之雁亦大惊,持弩转身,却见井壁般行梯口悠悠冒出个后脑勺。

    机甲咔咔,那人头向着她一百八十度转过来。

    “姑娘……请重报……一遍……内号……”

    唐之雁:“……”

    ☆、第二十三章

    左函从医院出来。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回头看了看上方的门诊,绕向左边。

    走了约一分钟,她看到了自己的车。走过去脱掉薄风衣,她把病历和提包一块放在后座,拿着钱包向右走。

    五月的这个沿海北城闷热潮湿,左函披着的发黏在锁骨,墨绿长裙垂着,随高跟鞋声摆荡。

    她停车的人行道旁有个便民报亭,六角的蓝色亭子,立在路中央,晨报早点,杂志香烟,宵夜也卖。

    人坐在里面,固守一座城。

    走远些,医院里的冷光灯就不再明亮了。

    七点的路灯昏黄,报亭里面亮着灯,台板支出来。初夏的缘故,供人出入的小门开着,一个男人坐在里面低着头。

    左函走过去,敲了敲放晚报的台板。

    “麻烦一包玉溪。”

    沙哑轻缓,像早起时慵懒的晨光。

    “八十。”

    男人看她一眼,站起身拿了烟给她。

    左函抽张一百搁在台板的晚报上,男人收走的时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她扫了一眼。

    是本书。

    半刀a4纸粘起来的,字不大,翻到三分之二摊着,边上空白地方有点添改的字迹。

    男人把找钱和烟给她,又坐下拿起来看。她转身拆包,翻出卡尔威登,点燃今夜头一支烟。

    火星在夜里明灭,细细烟雾顺微风飘远,她夹着烟静静立着,望着面前的车流。

    左函站在报亭前把烟抽到一半才回过神来,一扭头往回走,正看到五步开外,车边站了个交警。

    他很年轻,低着头在那往罚单上抄牌号,摩托支在马路牙子上,相机搁在她车前盖。

    左函慢慢走过去,伸手盖住那张罚单。

    “我这就走。”

    小交警见多了这样的,抬头看她一眼,拨开她的手。

    “抄了拍完照,我也就走。”

    “先生,三分钟嘛。”她笑笑,一手携烟,斜斜倚着车前盖。“抄了单年底还要跑,人又多,公检也不耐烦。行个方便吧。”

    她又盖住那交警的罚单,只不过这次不是手,是钱。

    那小交警抬眼盯着她,皱起眉头,手里签字笔啪啪拍了两下罚单,还有上面的钱。

    “贿赂交警,按规定要罚双倍你知道不知道?”

    “我给的是双倍。”

    拇指一抿,四张老人头摊着,小扇子一样。

    小交警愣住了。

    “我停错车,罚金当然要照出的。”

    左函抬手把钱夹到塞罚单的铁夹子里,又轻轻抽出那张罚单,夹在手里,抬头看他。

    “两百块罚金,加上妨碍警务,我都一并认下,下次会记得了。”

    她抱着臂,夜色中冲他笑,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咬字很慢,清疏又慵懒。

    “人老了,不愿意动,行个方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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