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白隐砚抬眸:“君子四书六艺,字号齐全,该是有的吧。”

    符柏楠夸张地讥笑一声,“哈,本督何曾君子。”

    “……”

    白隐砚不接话,只托腮默默望着他。

    符柏楠让她看的挪开视线,紧抿着唇,半晌啧了下舌,指尖蘸茶,在桌上写下“翳书”二字。

    “……干爹赠的字,号没有。”

    白隐砚笑起来。

    “翳书。”

    她用普通话又重复一遍,“yishu。”

    “……”

    “我不学书画,故没有字号,相熟的人都唤我‘阿砚’。”

    “……”

    符柏楠垂着头,打袖中抽出丝帕,掩着口鼻干咳了一声,极低极低地唤了一句阿砚。

    白隐砚弯唇嗯了一下,指尖忽然又移到单列最顶上。

    “这个念甚么?”

    “胡麻。”

    白隐砚叹道:“你记得好快啊。”

    符柏楠虽未言语,可还是掩不住地翘了翘鼻子,白隐砚失笑,不禁想起那句男人至死是年少。

    两人坐在茶棚边又聊了一会,差半刻辰时,白隐砚终于指出他一个错。符柏楠眯眯眼正要讥她,一旁暗房忽然爆出阵咒骂,长门帘一卷,滚出个男人。

    “娘的!没钱赌你个儿子!”

    那人被两三打手踹得收势不住,卷尘带风就刮向白隐砚,符柏楠眼疾手快将她拉到身边,一脚踹在条凳上停了那人来势,人骨和沉木撞出喝彩。

    【嘭】

    大汉躺在地上呻/吟。

    符柏楠放开白隐砚,掸掸她衣袖,走过去用脚将那人翻个个儿,朝白隐砚扬扬下巴,压着眼皮俯视道:“去,认个错。”

    大汉仍在地上呻/吟。

    符柏楠扁着嘴角,连眼光也懒得给了,眼角眉梢都是不耐,踢踢那人,“滚着去也可。”

    白隐砚来到他身旁,垂眼看着大汉。

    面前打手过来,俯身要把人抓起来,符柏楠一脚踩住。

    “松脚。”

    “他先得去认个错。”

    打手抬首打量了他两眼道:“哪来的娘娘腔,滚!”

    “……”

    符柏楠眸一缩。

    他轻声道:“你说甚么?”

    三个打手互看几眼,讥道:“娘娘腔,大爷让你松脚!下巴剃得这么干净,下边估计也挺干净的吧?娶什么老婆,去舒兰院卖屁股得了!”

    几人一阵大笑。

    “……”

    符柏楠两日来被数度刺激,军中的,白岐的,现下又是几个痞混的。他眼角抽了抽,腔调更柔,也不压着嗓子了。

    “舒兰院……。

    哈,几位说得这样细,这样有根有据,想必是极熟悉,极喜爱这行当了?既然这般,那咱家如何不得成人之美啊。”他一声长啸,打了个手势,各处暗影中迅速奔来几个厂卫,三五招当场拿下。

    符柏楠指尖一划,话头咬得很死。

    “送去娼院,记着关照剃光头发,打断手脚,送做人肉恭桶。”

    话刚落,那根枯长的指便被白隐砚攥住了。

    攥得很紧。

    符柏楠落眼看她,她却只垂眸望着地上的大汉。

    空气静出一些其他。

    看了片刻,他默默收回脚。

    那手并未放开。

    “……”符柏楠闭了闭眼,“送去即可,不必关照了。”

    紧攥住的手舒展,转而相握。

    “是。”

    厂卫走后,白隐砚忽然道:

    “翳书。”

    符柏楠一震,愣了愣,许时才应。

    “……甚么。”

    白隐砚抬首道:“他腰上有只山鸡。”

    符柏楠不言。

    “晨牌刚到,那边药坊开了,我去买点参,回去炖鸡予你吃。”

    符柏楠抿着唇,忽然抽出了手。

    “羔羊。”

    “甚么?”

    符柏楠虚点她,眼有薄怒。

    “伪善的羔羊。”

    白隐砚笑了一下。

    她从他袖袋中掏出五钱银子,在大汉目光中换了他的山鸡,顿了顿,留了方帕子给他。起身走在符柏楠前头,岔路口遇到马车驶过,二人停步,白隐砚忽然道:“大概是的吧。”

    符柏楠很高,她没有回身,仰起头便倒看见他俯落下来的目光。

    白隐砚张了张臂:“可羔羊能伪善,因身后立鹰犬啊。”

    符柏楠眉目俱停,片刻挪开视线,恨道:“恭维话倒是讲得漂亮。”

    白隐砚笑开,转身拉住他。

    二人在城中转了半个多时辰,买足了单据上的香料,回客栈后,白隐砚焯水拔毛,山鸡上了锅。

    她擦着手上楼时,恰在廊上碰见军中通报官。两方擦身而过,她进了屋。

    “要动身了么。”

    “快了,夜里。”屏风后传出符柏楠的声音,“你留在这儿。”

    “好。”

    拾掇了一阵,符柏楠扣着袖口从屏风后走出。他换下了袍服宽大的宫服,乌衣劲装,长鞭封腰,袖口飞鱼瀚海紧贴着腕。

    白隐砚自然而然地过去,替他扣上另一只袖子。

    “怎么现在便去?”

    符柏楠抬着手,“嗯,去看看地形。”

    “中途还回来么?”

    “不回了。”

    白隐砚没有说什么,她只绕着符柏楠转了一圈,给他掸袍角,正衣冠。看着无事了,他抬脚要往外去,及到门口,白隐砚忽而叫住他。

    她走上前来,踮起脚,仔细地给他把领口抿好。

    符柏楠一直无言的任她施为。

    白隐砚又围着他转了一圈,所有琐碎都不再成为理由了。于是她垂下眸。

    “你……去罢。”

    “……”符柏楠忽道:“你那只鸡需得多少时辰?”

    白隐砚抬首,“鸡?啊……五个时辰前后吧。怎么?”

    “我回来吃。”

    符柏楠揣起袖子,声调平实:“你看紧些,别让留守的那帮小子偷尝了去。”

    “……”

    三两句平常话,白隐砚心中涌立的难言便被冲淡了许多。她抿嘴笑起来,温腔暖语,满怀柔肠。

    “好。”她道。

    “我等你回来。”

    符柏楠走了。

    白隐砚听着大队人马跟从下楼的脚步声,木板嘎吱作响,又渐渐静下来。

    窗外是午时将近的高阳,微风飒飒,送来蜀地的湿气。

    院中树上有鸟鸣声。

    白隐砚坐了一会,去厨房看了看鸡,又去院中树下找到了那几只鸣叫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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