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宋琅爽快的回答,葛垣凉介淡淡瞥她一眼,却见宋琅走上前来,纤细的手直接摸入他的袖间:“不过要先取走你身上的符咒,以防你对我不利。”

    “你……”葛垣凉介陡然一惊,正想喝止她的轻浮举动,微冷的指尖已轻掠过他的手腕,带着女子肌肤特有的细腻与饱满,若触似离。

    他眉宇间微微一冷,又一热,却是蹙着眉不再说话。

    宋琅在他袖中摸出了数张符咒后,厚颜无耻地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看得一旁的葛垣凛一哑然失笑,然后才伸手撕下他肩上的符咒。

    符咒一离身,葛垣凉介霍然后退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

    “你的符咒我收下了,就当是我以后教你武术的报酬吧。”宋琅眨了眨眼,笑得亲切。

    葛垣凉介抬起眼,抿了抿唇,冷淡道:“不需要。”

    宋琅勾唇一笑:“真的不要吗?”

    说着,她脚尖微勾将地上的长刀挑起,右手斜向上迎上,手腕一倾一抖顺势就挽出几式凌厉的刀法。

    葛垣凉介眼睛一亮。

    “真的不需要吗?嗯?”宋琅再次问道。

    她不是只会剑术,当初阿宝的武器就是唐刀,与武·士刀相似,在船上那些枯燥的航行日子里,她自然也跟着阿宝学了许多招式,只是更习惯用软剑罢了。

    葛垣凉介面上闪过犹豫之色,宋琅乘机追击:“你听说过大唐的轻功吗?练成之后可以飞檐走壁,也可以踏雪无痕哦。”

    葛垣凉介眼中亮色更甚,灼灼看向她:“你会?”

    “当然会。”宋琅一扬下巴:“我在凛一那里学了你们葛垣家的阴阳术,投桃报李还以大唐的武术,也并无不可。怎么样,学是不学?”

    一旁,葛垣凛一摇桧扇的动作顿住,他微低着头,睫毛下的深褐眸子斜斜掠起,含着轻软笑意,悄悄看她。

    她这么说,若是凉介答应了,便是无形中欠了他一笔,而且以后传授武学时,凉介还少不得要到他府上来往。这一番行事与说辞,真是,玲珑心思。

    葛垣凉介眸光一动,也是明了,然而眼中的纠结只是一闪而过,他随即点头:“我学。”

    宋琅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长刀朝他抛回:“随时恭候!”

    ------

    府内。

    “阿琅,我给你擦擦汗。”一个式神少女踮起脚,举起帕子就凑了过来。

    “让让,我也要给阿琅擦汗。”另一个式神少女挤开众人,也掏出了帕子。

    宋琅不自在地眨了眨眼reads;。她是鬼魂啊,哪来的汗?

    只是式神少女们盛情难却,她还是轻轻低垂下头,方便她们擦拭的动作,浅笑着点头道谢。

    “啊,阿琅对我们真温柔呢!”

    一个长相甜美的少女娇嗔地跺了跺脚,那是能撂倒凉介大人的存在啊,竟然这么温柔地对她笑了!

    于是,式神少女仗着比其他人更优越的身高,一把搂过了宋琅:“阿琅真好呢!”趁机揉一揉头。

    埋、埋胸了!!

    这种罕见的人间凶器,令刚想挣扎离开的宋琅动作一顿。

    好大……好软……

    她抿一下嘴唇,放弃了抵抗,悄悄地,用脸颊蹭了蹭。

    好舒服啊……鬼生无憾呐……

    一路飘回庭院时,宋琅还时不时摸一下自己的脸,留恋着式神少女们的美妙触感。

    待她阴阳术大成,她也要像葛垣凛一那样,养一群颜好胸大的式神妹子。它日手一挥,就能左拥右抱,醉埋美人胸,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啊。

    宋琅暗暗握拳,激动之下,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修炼之心。

    于是,她一路摸着脸,来到了后院的人面树前:“晚上好,绫子。”

    “宋琅,你来了。”枝叶间一阵抖索,垂下了一张张相同的人脸。

    “嗯,我想问问,奈梨现在还好吗?”

    “她很好。昨晚和她聊了许久,今天灶屋里就再也没有传来她烦人的哭声了。喏,她刚才还跟着过去,扒在墙头上一起看了热闹,应该是没事了吧。”绫子淡淡说着。

    宋琅讪讪摸了摸脸:“噢,那就好。”

    顿了顿,宋琅轻声询问:“绫子,你昨晚……是不是把奈梨当成什么人了?”

    看得出,绫子还是将奈梨当成朋友的,否则就不会在奈梨迟迟不归后,焦急地找上自己了。但是面对着奈梨时,她好像总是带上一丝迁怒的恨意?

    后院中一时沉默,夜风拂过枝叶与草丛,沙沙作响。

    宋琅叹息一口气,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的声音才幽幽响起:“在奈梨的身上,我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谁?”宋琅问。

    “那个……”绫子淡漠的面容上开始浮现出丝丝憎恨:“让我变成现在这副不人不鬼模样的男人。”

    宋琅微微怔忪。

    “怯懦,卑微,一厢情愿的痴情,真是让我觉得……厌恨。”绫子闭上眼,轻轻说道:“不过还好,他已经死了。”

    宋琅静静看她冷寂的面容,隐隐觉得,她所说的,并不是全部。

    “真是可笑啊,在那之前,明明我连他的名字,他的长相都不知道reads;。只因为多年前在路边无意的一次施舍,就被他牢牢记上了。后来,他一直在暗地里跟踪着我,却始终不敢露面。”绫子语气讥嘲地说着。

    “若是这样倒也罢了,至少我一辈子都不会发现他的存在。可是,直到那一年冬天我病逝以后,他依照邪鬼之言,偷出了我的头颅,埋在自己的后院中。”

    见到绫子闭紧了眼眸,似是憎恨似是痛苦的清魅面容,宋琅低垂下头,轻轻叹息:“后来呢?”

    “呵,后来?”

    绫子睁开眼,清浅眸色中沁出了凉薄与讥讽:“当我再次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变成了这种恶心至极的妖怪后,我真是,恨不得生啖其血肉。与其变成人面树,我更宁愿自己在那个大雪纷飞的下午,就已经彻底地死去。”

    “所以,后来的那些年里,我用尽了一切恶毒的语言,去辱骂他,羞辱他,恨不得他抽刀杀了我,给我一个了断。”

    “哈哈哈……”绫子笑得凄然:“可他就是一个懦夫,卑微到了尘埃里的懦夫。哪怕我再怎么羞辱他,他也不敢反驳我一句,明知我恨他入骨,依然每日掏空心思讨好我。冰天雪地的冬天里,还每日都去很远的冰河里为我凿冰捕鱼,说我以前最喜欢吃鱼肉,可我一点都不稀罕啊。后来我实在恨得太累了,也厌烦了与他日日相对,便让他杀了我,呵,他听完后竟然抱着我哭了整整一宿……”

    “那么,他是怎么死去的?”宋琅用极低极轻的声音问道。

    绫子笑声止住,幽幽说:“他不愿杀我,我只好另寻它法。所以,我故意引来一群阴阳师,让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

    “那一天傍晚,他们将绑了火的箭射进后院里,我以为,我可以就此解脱了。想不到,他那日却提早回了家,见到大火烧起的后院时,竟然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想要护住我。最后,他就被活活烧死在我身旁了,临死前那一刻,他竟还抱着我,不断地哭着说是他害了我。嗤,真是好笑!”绫子低低笑着。

    宋琅怔怔抬眼看她:“那你……”

    “呵,没想到,他死了,我却没死成。最后,赶过来的凛一大人拦住了葛垣凉介,并劝说了其他的阴阳师,将我移到这里的府邸中。我想着,死不成就死不成了吧,反正我也不想到了地狱还遇见他,不如等他投胎转世滚得远点再说……”

    说完了这一番往事后,绫子低下头,看向唏嘘不已的宋琅。

    她淡淡说:“虽然当初是我一心求死,但现在一见到那个葛垣凉介,我还是觉得身上火燎的疼,当时他最先射出那一箭带有符咒的火箭,可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所以,”绫子忽然对她勾唇一笑,意味不明,“听说武士修习武术可是得下苦功夫的,娇惯不得。宋琅,平安京的武士们都皮糙肉厚的很,你可得严厉一些哦。”

    这扑面而来的深深恶意!

    看来,葛垣凉介果然很不受府邸中鬼怪和式神们的待见啊。

    宋琅忍不住掩唇轻咳起来:“咳,我在大唐时,便久闻平安京武士于武术一途的刻苦之名,不敢怠慢,不敢怠慢!”

    “呵呵呵……”绫子满意地笑了起来。

    第73章 平安京双生阴阳师(九)

    次日,天色微熹。

    阳光和暖,静静照着满院盛开的樱花,偶尔有几片花瓣飘落在地,静美,婉转,低徊。

    宋琅惬意地以手支头,懒懒卧在向着庭院的外廊内,看一眼纷飞的樱花,看一眼翻书的甜美式神,再看一眼面前的阴阳术书籍。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轻轻浅浅,带着那人独特的、优雅而平和的步态韵律。人未至,微冷的初春残梅淡香已然扑鼻而来。

    宋琅头也不回,闲适地打着招呼:“凛一,早上好。”

    葛垣凛一走至她身旁,看了一眼樱花飘落的庭院后,他含笑的目光俯视下来:“你倒是会享受。”

    宋琅侧头,抬眼看他:“一起吗?”

    “也好。”

    说着,他在她对面坐下,也抽出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平安时代的阴阳术起源于中国的五行阴阳说,宋琅看来也不会觉得晦涩,偶尔有疑惑之处,都能在葛垣凛一这儿得到简洁明了的答案。

    而葛垣凛一的藏书中,有许多也是诸如《金刚经》、《周易》之类的汉语原著,在这些方面,宋琅身为土生土长的唐人,甚至比葛垣凛一理解得还更深刻透彻一些,所以与她相谈时,葛垣凛一也常能生出新的体会。

    于是,这个安静祥和的早晨,两人便相对而坐一同看书,间或便讨论一番,一来二去,不但是宋琅获益匪浅,葛垣凛一也觉得眼界开阔了不少。

    这么一来,两人相处倒是格外融洽而舒适,谈笑间还结为了晨读之友。

    这种言谈融融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葛垣凉介的到来。

    他没有走府邸正门,而是直接从墙上跃了进来,明晃晃地表示了对府邸主人的无视。

    他看也没看葛垣凛一,径直走到宋琅面前,用周身森然的气息逼退了为她翻书的式神后,便眼神灼亮灼亮地看向她reads;。

    宋琅无奈抚额,身体悠悠飘起,说:“习武的场地,我昨晚已经让式神准备好了,跟我来吧。”

    葛垣凛一饶有兴致地勾起红唇,也放下了书,一同前去。

    三人来到一处宅屋前的空地,正中有许多根竖起的木头。

    “这是什么?”葛垣凉介皱眉问。

    宋琅拢了拢袖,笑得恍若世外高人,说:“梅花桩。”

    ……

    很快,葛垣凉介就体会到了,这一根根名字听起来风雅无比的木头到底是多么凶残的木头。

    宋琅懒懒躺在屋顶上看风景,时不时地,手中就凝出小石头,朝木桩上男人的小腿处弹去。

    一颗石子弹出,便是一次人体栽落声。

    葛垣凉介始终没有哼声,对于这种诡异的训练方式,他也没有提出过一句质疑,每一次从木桩上摔落后又立刻利落地跃上。

    宋琅眼中闪过一抹激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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