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垣凛一眼神一怔,转眼看她。

    葛垣凉介也掀起眼睑,冷冽的眸光微凝。

    “当异类吗?这个我可比你经验丰富多了,明明最该由我来说才是啊reads;。”她将酒送至唇边,一笑一抿:“你们愿不愿意,听我说说很久以前的事?”

    两人沉默看她。

    “之前说过,我生前一直辗转于许多不同的地方,其中,我曾经到过一个西方的国度。”

    “那个时候,有一种名为吸血鬼的鬼怪肆虐横行于那个国家,以吸食人血维生。而我恰好碰上了吸血鬼与人类殊死拼杀、水火不容的时期。”

    她轻呷一口杯中的酒,闭眸陷入回忆:“当时,我去到了这个西方国家的一个小村庄。在那里,我的黑发黑眼被视为不详之兆,加上来历不明,装束打扮也异于常人,所以他们认为我是邪恶的女巫,既惧怕又憎恨,于是将我驱逐到了村落外面……”

    葛垣凛一眼中笑意褪去,葛垣凉介也蹙起了眉心,看着她又抿了抿酒杯,继续说来。

    “那个时候的我,不像现在一样有自保的武术,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所以被赶到村落外之后,我只能提心吊胆地潜藏在山林中,躲避外出捕食的吸血鬼。”

    “直到后来,我隐藏在角落中时无意听到了那些吸血鬼的计划,他们将要在某一天夜晚潜入村落中,在一名力量强大的吸血鬼的帮助下,将村庄周围针对吸血鬼所布下的防线毁去。”

    “我自知不受村民们的信任,所以就将事情的始末写在布帛上,裹着石子投进了村落中,以作警示。然后那一天晚上,我使计成功引走了其中最强大的吸血鬼,并故布疑阵与他周旋了许久。因为失去了那个吸血鬼的协助,村民们也有所警惕,所以吸血鬼一族最终也没毁去村落的防线,与村民们僵持不久后便撤退了……”

    说到这儿,宋琅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自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后来呢?难道他们还是不信任于你?”见她这副神色,葛垣凉介皱了皱眉,对之后发生的事情也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宋琅又斟了一杯,悠悠说来:“是呀,村民们非但没有信任,还认为是我的到来才引起的灾祸。所以,在我与那强大的吸血鬼周旋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回来后,他们早已设下埋伏,将已经没有抵抗之力的我捉拿回村落中。第二天正午时分,他们架起了木架,将我绑在上面,打算对我处以火刑……”

    “他们……”葛垣凉介目光一紧,深邃的面容上浮现出无尽寒意,一霎暗沉无比。

    葛垣凛一沉默地垂下眼,眸光冷凉,似是透过她此刻淡然的诉说,看见了那一幕幕的人性冷漠、恩将仇报、草菅人命。

    “放心,那一日我并没有被烧死。”宋琅又呷了一口酒,在两人骤然放松的神色中,清浅的眼眸隐约露出一抹怀念:“可笑的是,救了我的并不是那些村民,也不是慈悲怜悯的上天,而是前一晚中了我诡计、被调虎离山坏了计划的那个吸血鬼。”

    “他将我从火刑场中救出,带着我躲过了村民的追捕,回到了他居住的阴暗地下室。”她轻描淡写地带过那一日的惊心动魄,说:“之后的许多年里,我几乎都是混迹于吸血鬼中,与他们共处。而那个救了我的强大吸血鬼,最终也没有将我转化成同类,就是偶尔会咬我一两口,解解馋。唔,姑且就当是我的房租吧。”

    故事说完,宋琅笑着将酒杯送到唇边,饮至见底:“我尽心回护的,欲置我于死地,我针锋相对的,却前来援救给了我容身之所,真是人生如戏啊……”

    清凉的夜风吹过外廊,地上粉色的、白色的樱花簌簌扬起,又无声跌落在地上reads;。

    外廊内,葛垣凛一低眸不语,葛垣凉介提过酒壶,为宋琅重新斟满一杯。

    宋琅眉眼弯起,道了谢,举起酒杯继续抿唇轻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真是一句狭隘的话呢!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被那些村民们接纳,那么对于吸血鬼的存在,我或许永远都会和他们一样,仇恨,排斥,抗拒。反倒是成了异类后,游走在两者之间,我才看得更清楚,那些普通人的自私与冷漠,纯善与坚韧,那些吸血鬼的残暴与凶狠,无奈与孤独……身为一个被排斥的异类,或许会活得不那么快乐,却也活得透彻明白。能够用自己的眼睛,将这世间的虚妄与真实,都看得一清二楚,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葛垣凉介握着酒壶,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的脸上,最后,他垂下眼,遮住颤动不已的眸光。

    “你说的没错……”他向来冷沉的声线带上轻微的不稳。

    葛垣凉介紧紧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但多年的独身往来造就的不善言辞,却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潮汹涌。震撼,豁然,怜惜,温暖,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复杂情绪,这些五味参杂的、来得太过猝不及防的生涩感情,令他深深蹙起了眉。

    最终,他只是举起酒壶,将那如同他此刻心事一般香醇浓烈的酒,倾倒而下,落入唇间。

    他从不曾饮酒,此刻乍然灌下,便呛了出声。

    见状,宋琅笑着伸手要夺:“别喝光,别喝光,给我留点儿呀。”

    对面,葛垣凛一摇着桧扇,看着夺酒的一人一鬼,眼中是浅浅的欣慰。

    忽然,宋琅觉得眼前景色一晃。

    她停住手,按上自己的额头,嘿嘿笑道:“我果然还是没习惯当鬼灵呀,喝个酒,竟然还会出现醉酒的错觉……”

    葛垣凉介缓了过来,蹙了蹙眉心,说:“宋琅,我之前就想与你说来的,只是被你打断了。这是阴间的酒,鬼灵喝了,自然也是会醉的。”

    “什、什么?”宋琅一惊,乌溜溜的眼霍然瞪大。

    “我刚才……一共喝了几杯酒?”

    葛垣凛一含笑答她:“四杯。”

    “哦不!”

    她的酒量是万年不变的三杯啊!

    宋琅摇晃着站起身:“我、我先回庭院了……”

    她醉酒后的下场,至今还是一个未知的谜,丢脸也不能丢到他们面前啊。

    葛垣凛一眼中浮出疑惑。

    宋琅刚飘出半步,身子便一歪。

    “你怎么了,宋琅……”

    她最后清醒的意识,是葛垣凉介皱着眉,伸出手扶住她……

    第76章 平安京双生阴阳师(十二)

    漫长的一夜之后。

    熹微的晨光散漫倾泻在庭院内,辉光柔柔暖暖,照得人心中惬意。宋琅迷迷糊糊地抬起手,遮在眼帘上,一边用指腹揉着太阳穴一边惺忪睁眼……

    “醒了?”

    男子温和雅致的磁音在身旁轻轻响起。

    宋琅迟钝地半撑起身转头看去,葛垣凛一手执着书卷,红唇浅浅勾起,斜掠看过来的目光,似乎带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揶揄。

    宋琅不明所以,点头道:“嗯,怎么了?”

    “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葛垣凛一笑意深深,唇角弯起又压下:“一点儿也没有?”

    心中不好的预感浮起,宋琅皱了皱眉:“我昨晚喝醉之后,有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呵……没有。”

    话虽这么说,但葛垣凛一唇边的促狭笑意已经压抑不住,顿了顿,他干脆合起书卷,用桧扇抵着唇放肆笑了起来。

    “……”

    宋琅狠狠地磨了磨牙,又是这样!所以,她醉后到底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蠢事,值得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讳莫如深三缄其口?

    看到葛垣凛一这副幸灾乐祸的小模样,显然是事不关己。宋琅歪了歪头,狐疑看向他,猜测道:“难道,我昨晚醉酒之后把凉介给……”

    葛垣凛一挑眉,斜斜瞟向她。

    “……狠揍了一顿?”

    不然他为什么笑得这么骚包?

    葛垣凛一目光微滞,随即又放声笑出:“呵呵呵,差不离吧。”他摇着桧扇,“凉介当时……真是推都推不开,完全反抗不了呀。”

    原来是这样!

    宋琅恍然大悟,她醉后竟然是如此粗鲁不堪吗?她羞愧地低下眼,默默反省自己的作风。

    “大概这几日,凉介都不会想要到府中来了。啧,我真替京都中被他追捕的妖怪感到担心。”葛垣凛一风凉地笑说道。

    闻言,宋琅果然更为羞愧地垂低了头,啊,她怎么可以这样呢?竟然把凉介惊吓到要躲着她了么?

    “下次见面,我、我会和他郑重道歉的。”宋琅目光坚凝,认真说道。

    “噗嗤……”看到宋琅正儿八经的愧疚模样,葛垣凛一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悠悠说:“不用了,我想,凉介不会希望再次被你提醒昨晚发生的事情的。”

    宋琅微怔,她……给他留下了这么大的心理创伤?

    葛垣凛一手上把玩着桧扇,还想再打趣她几句,倏然,他面色一凝,目光紧了紧reads;。

    然后他站起身,淡淡说:“我先回房中准备一些符咒,以便日后应付那妖怪。今日就不与你一同看书了。”

    说罢,葛垣凛一转身离去,步态却少了一分往日的轻浅与从容。

    宋琅拧起眉看向他的背影,若她刚才没有看错,他转身的那一霎,眼中似乎有一层诡异的黑气浮现而出?

    宋琅低下头,眸光微闪,是他背后的黑色暗纹造成的吧……她原本不想过问他的秘密,但是如今看来,那诡异的、让她曾经心生不详的暗纹,他已经难以压制了不是吗?

    看来,她要寻机出府一趟,找青鬼询问清楚了。

    ------

    接下来的几天,葛垣凉介果然再也没有出现在府中,而葛垣凛一除去偶尔外出,便是越来越久地呆在宅屋中,紧闭房门。

    这一晚,葛垣凛一屋内的灯火熄灭后,宋琅便绕过庭院里的式神们出了府。

    由于最近搅得平安京上下人心惶惶的妖怪事件,入夜后的街道空空荡荡的,不见人影,更不见鬼影。

    宋琅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一个偏僻荒凉的居住区。

    “青鬼,你在这里吗?”

    平安京中的鬼怪大多混迹在平民的居住区,平日里会隐藏起自己的踪迹,轻易不会被发现。当初分别时,青鬼将住处告知于她,让她有空就过来串串门,这已经是鬼怪难得的信任了。

    “吱呀……”安静的夜里响起了门扉开扣的声音。

    接着,一张狰狞狂野的脸从门后探了出来,正是青鬼。看见站在门外的她后,他眨了眨铜铃似的大眼,惊喜道:“南瓜头小姐?”

    宋琅浅笑点头:“青鬼,深夜叨扰了,我过来,是有些事想要问你。”

    ……

    “你是说,你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了这个黑色暗纹?”看到宋琅画下的藤蔓状纹路,青鬼皱起眉,摇头说:“怎么可能呢?”

    “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不妥吗?”宋琅疑惑问。

    青鬼用手指顺着纸上的纹路勾画:“这是一种很少见的咒灵术,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按理说,中了咒灵术的只会是鬼怪,而人,是不会被下咒灵术的。”

    宋琅蹙起眉,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被下了咒灵术后,会有什么后果?”

    “据我所知,咒灵术是心怀怨恨的人在弥留之际施放的,其力量的强弱与施放者的魂体强弱有关。若是鬼怪中了咒灵术,而力量又不及施放者,那么就会被逐渐吞噬。”

    “那若是人中了咒灵术又会如何?”宋琅担忧地紧了紧目光。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事。不过,这种术法依凭的黑色暗纹阴气极重,一般只会附着在非人类的身上,真奇怪,你是在谁身上看到的?”

    宋琅摇了摇头,并没有说是谁reads;。

    她一边低头思索着,一边与青鬼告辞,打算回府。

    “对了,南瓜头小姐。”青鬼叫住转身正要离开的她,担忧道:“这段日子的平安京可不太平,若是不巧遇上那摘取年轻女子头颅的妖怪,可就不得了了。最近京中的女鬼都不大敢外出,你可要小心一些。”

    “我会小心的。”宋琅浅浅一笑,顿了顿,她想起上次发鬼的那一茬,便也顺手凝出一个狰狞南瓜头,套上自己的头:“聊胜于无,希望那妖怪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想要我的头。”

    一旁的青鬼看着就笑了:“哈,这方法说不定能管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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