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是聊电影吧。”奚微无意在外人面前展示私人关系,故意引开话题,“是一部什么片?”
    周芷宁对什么都感兴趣,黄怡不一样,提到电影才真正提起兴致,坐姿都变端正了,说:“一部讲怎么表演,以及为什么喜欢表演的片子,主角是一名演员。”
    奚微其实兴趣不大,但也听着。
    黄怡说:“主角是个通常概念里的怪人,对生活中的大部分人和事不满意也不感兴趣,只有沉浸在表演中,才能找到安全感和归属感,他觉得戏里的他是真的,演给自己看,戏外的他是假的,演给别人看。”
    周芷宁捧场,帮她引话题:“你为什么觉得钟慎适合演男主?”
    “感觉。”黄怡说,“我看见剧本的第一眼,就觉得钟慎最像,男主就是他那种气质。”
    “什么气质?”
    “孤单,游离,眼睛只盯着一个地方,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你跟他说话他也听不进去,对一切很敷衍。”
    “……”
    周芷宁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并没发现钟慎是这种气质,反而觉得一点也不敷衍,至少钟慎给奚微夹菜的动作跟敷衍没半点关系,也不游离,甚至盯得特别紧,仿佛一切都不重要,预判奚微下一口想吃什么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黄怡却说:“看见没,就是这样。”
    周芷宁:“?”
    周芷宁:“……”
    突然懂了。
    饭桌上诡异地安静了几秒,但钟慎不至于敷衍到没礼貌,黄怡说什么他还是有在听的,适时地说:“我想看一下剧本。”
    黄怡用手机传给他:“编剧是我的老师,很厉害。”
    黄启征的女儿入行拍电影,各方面资源当然都不差。即使黄怡的个人执导水平不够好,也会有成熟的导演团队帮她兜底,钟慎不担心电影质量问题。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合作由奚微牵线,里面应该是有些原因的。
    “不用看我。”奚微说,“我只是帮周芷宁搭个线,接不接全凭你自己想法,喜欢就接,不喜欢就拒绝。”
    “这个人设不是挺好嘛。”周芷宁说,“虽然我不怎么懂电影,但一听就感觉很有发挥演技的空间,说不定能拿奖。”
    钟慎没再拒绝:“我回头读完剧本给黄小姐回复吧。”
    “好啊。”黄怡点点头,这才安心吃东西。
    正事聊到这差不多了,饭却刚开始吃。接下来聊的都是八卦和玩笑,并随着酒意微醺,气氛真正地热了起来。
    席间自然而然地又提起了奚微和周芷宁的联姻,从而谈到各人对婚姻和爱情的看法。
    周小姐即使喝了酒也牢记自己乖乖女的人设,在心上人面前不提那套看轻看重无所谓的潇洒说辞,故作小白花姿态,说全是被父母逼迫,一点也不愿意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黄怡竟然很吃这套,好心道:“要不要我帮忙去劝劝你妈?”
    “唉算了,还是我自己说吧,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周芷宁戏瘾大发,又借酒装醉,伏到对方肩上不起来。
    轮到钟慎,回答竟然和周芷宁差不多。
    “我不会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他说,“不过结不结婚也无所谓,能在一起最重要。”
    钟慎是唯一没喝酒的,他要给奚微开车。虽说可以叫代驾,但他对于给奚微做事有难以言喻的热衷。
    他说话的时候,奚微半合着眼看他,醉得不明显,但的确也醉了,一贯冷静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暧昧的情绪,叫人紧张。
    钟慎情不自禁靠近:“奚微。”
    “嗯?”
    气氛正好,钟慎心痒地催促:“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
    奚微不回答,他换了个问题:“去跟你爷爷谈好不好?需要我怎么配合你,我就怎么配合。”
    奚微还是不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清楚,也像是故意让他急。
    在一旁装醉的周芷宁忍不住了:“钟老师,跟这种性格的人在一起是不是很受折磨?”
    奚微别的话不接,偏接这句:“我折磨你了吗?”
    他的手按住钟慎的后颈,往自己身前一压,钟慎几乎跌进他怀里:“不,我自愿的。”
    周芷宁:“……”
    恋爱经验丰富如周小姐,也没见过钟慎这样的。
    黄怡却笑道:“意外吗?我早就看出来了。”
    “怎么说?”
    “他跟我爸来往的那段时间,我以为他野心不小,想转行。”
    毕竟是在奚微面前,黄怡说得委婉。实际上,当时她和黄启征都以为钟慎是想摆脱奚微,不愿意再被包养了,“没想到不是。”
    重拾刚才提起却被打断的话题,黄怡说:“他说他只是想多赚点钱。”
    周芷宁不理解:“他这么红也缺钱?”
    “他不缺钱,大概是因为——”黄怡顿了顿,调侃的语气,“他喜欢的人太有钱了。”
    “……”
    声音不高也不低,奚微听得一清二楚。这回钟慎没阻止,只是仍然有点难为情。
    但当一个人彻底豁出去,心甘情愿把自己剖给对方看,难为情也是表白的一部分,他希望被奚微接受。
    看出他们似乎有话想单独聊,周芷宁有眼色地拉起黄怡,对奚微说:“要不今晚就这样,先散了吧。我们两个先走,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奚微点点头,跟她们道别,不出片刻也站起身:“我们也回去吧。”
    ——钟慎直到这时才从他身上离开,眼神却还黏着他,明明是乖顺的猎物姿态,但没有哪种猎物会像钟慎这样一有机会就主动扑向猎人,唯恐对方放过自己。
    奚微还在想刚才黄小姐的话,不言不语,不再强调“朋友”,但也始终没松口。
    他们相携走出饭馆的大门,车停得稍远,走了会儿才到。
    这时夜色已深,胡同里点着不太亮的灯,昏黄幽静,气氛也熏熏。奚微没开锁,沉默地倚车门站住,没喝酒的钟慎却比他还醉,直直撞到他身上,顺势一推,把他抵在了车门前。
    “奚微……”
    表过白的坏处就在于心和肺都掏过了,很难再加码。
    奚微不拒绝也不接受,犹如在钟慎面前铺下一条有希望却没有尽头的路,让钟慎不断地向他奔走,一步,两步……九十九步,九百九十九步……
    奚微忽远忽近,美丽又虚幻的面孔海市蜃楼般引人神往。钟慎不知不觉贴到他唇边,试探一下,没被推开,接吻便顺理成章。
    一开始就吻得很深,奚微向后仰倒,唇齿间呼出的热气被堵住,倒回肺腑激起一阵震颤。钟慎吞下他的喘息,吻得更深,手指抚过他滚烫的侧颈,克制地插进头发里,托住后脑。
    很久,这个吻没结束。直到氧气匮乏,奚微终于推了他一下。
    “你当时怎么想的?”没头没尾的一句,“真的只是为了多赚点钱?”
    钟慎意犹未尽地蹭了蹭奚微的下颌,坦诚道:“可能也有别的想法吧。”
    “比如?”
    “我想成为一个……比你爷爷更厉害的资本家,把华运集团踩在脚下,控制奚微,逼迫你不得不喜欢我。”
    “……”
    奚微没忍住笑了:“很会想。”
    钟慎也笑,但却是苦笑:“没办法的时候只能想想。”
    可惜一个人适合做什么,不适合做什么,几乎是命中注定的。
    感性和理性只能选一边站,一种天性成一种因缘,如果他是奚运成或者黄启征那种类型的商海纵横手,也不可能和奚微有太深的牵扯。
    可见喜欢上谁也是命中注定,因缘的一部分。
    越这么想,钟慎越回不了头,心和肺都掏完之后还想再掏点别的,既然什么都没有了,他就把自己的要求降低。
    “你不回应也没关系。”钟慎没救地说,“我愿意被你吊一辈子。”
    他又吻上来,沉重地压住奚微,黏得让人有点受不了。
    还有点微妙的享受。
    “……”
    奚微介于两种感受之间,摇摇摆摆。但也知道,钟慎这么说不是真的不要回应,撒娇罢了。
    奚微轻声笑笑,被拥着吻到发困,眼睛渐渐睁不开。
    但就在这时,全情投入的钟慎忽然停顿一下,察觉什么似的,抬头瞥了眼巷口。
    奚微后知后觉他们在外面,随之转头看了眼:“有人?”
    “有人拍。”钟慎对镜头有职业敏感。
    奚微不怎么在意:“让方储处理。”
    他拉开车门坐上副驾,“先回去再说,困了。”
    **
    在酒精的作用下,奚微是真的困了。钟慎开车,他在路上就睡着,什么时候到家的完全不知道。
    钟慎帮他解开安全带,带他上楼,奚微进电梯才恍惚睁眼,酒劲没消,低头看了眼手机,快十二点了。
    简单地洗过澡,被热水一蒸,奚微更困,后半宿睡得昏昏沉沉,接连做了好几个没逻辑的梦,直到第二天早上被电话惊醒。
    钟慎是和他一起睡的,手机响时也一起醒了。
    床上两人同时睁眼,一个比一个迷糊。奚微没看来电显示,不悦地接起:“喂?”
    “喂什么喂,几点了还在睡觉?!”电话那头是奚运成隐含怒火的声音,“我看天塌了你也不知道急!”
    奚微清醒了些:“哪个天塌了?”
    奚运成唾骂一声:“刚才周家给我打电话,商量取消婚约,我还没问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说你跟钟慎的亲密照上了热搜!奚微,你是不是故意想气死我?!”
    “……”
    信息量有点大,奚微愣了下,彻底醒了。
    ——这是两件事,但奚运成似乎理解成了一件事,认为周家取消婚约是因为热搜。
    但奚微觉得这应该是周芷宁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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