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第二种可能,萧瑾垂了垂眸,嘴角勾起,她是以为他喜欢活泼灵动的女子,所以努力改变自己么?

    自重生以来一直阴郁冰冷的心境陡然欢快明亮起来,在水牢十年,他每一天脑海中都会自动回放她挡在他面前坚定保护的姿态,先是震撼、难以置信,然后就是深深的绝望和痛苦。日复一日,痛苦越来越深,绝望无尽。

    他觉得自己仿佛困在梦魇里,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身体和心境同时麻木,泡在脏水里,伤口腐烂不会痛,有老鼠啃咬不会痛,什么都感觉不到,身体仿佛化成白骨,除了一副骨架支撑,别的什么都没有。

    可他还是活着,他不想死,也他不能死,她救他一命,他得替她活着,即便活着比死去更痛苦。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待在水牢,绝望和麻木的情绪交替,身体一点点被虫鼠啃咬干净。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出去,活着出去。

    萧诚驾崩,他身体一直不好,只在皇位上坐十年,便故去了,身后没有一个子嗣。然后他这个前任圣人就被朝臣接出来。

    外面真好,天是那么的蓝,花是那么的美,他居然还能喝到干净的水,真好,真好,可惜外面这样好,却没有她,哪里都没有她。

    凤仪宫的宫人都在,每日他骨头缝咝咝疼着不能入睡时,就把宫人们都叫过来,听她们说萱儿平时都在做什么,她喜欢什么,何时开心,何时难过。

    在宫人口中,他的萱儿是那样地渴望着他,期盼着他,他给了她那么多委屈,可她却从无怨言,一心一意等他。

    可惜,他的身体太差了,在水牢是强撑着一口气,实则内里早已亏损,支撑了不过一年,就去了。

    他还没听够呢,好多好多事,关于萱儿的,他都不知道。

    幸好上天垂怜,又给他一次机会。

    想到这,萧瑾神温柔下来,目光仿佛蒙了一层水,越来越缱倦柔和。

    书房的内侍悄悄抬头偷看书案旁的殿下,怎么感觉哪里不一样了呢,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神态,甚至是同样的表情,以往只觉压抑恐惧,身体战栗发抖。

    如今却仿佛拨云见日,一直笼在头顶的阴云突然散去,散落灿烂光芒。

    最后,内侍悄悄在心里嘀咕一句:殿下心情似乎很好啊!

    意识到这一点,内侍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原来……原来殿下也是有情绪的,也是会开心的。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殿下动容。

    他们虽然尊敬殿下,但私下里相熟之人还是会忍不住悄悄议论,觉得殿下不似凡人,根本没有人的情绪。对什么都不在意,无悲无喜。

    到底是何时变的呢,唔,似乎就是最近两个月,感觉殿下完全不一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来报,说是瞿姑姑回来了。

    “快让她进来。”萧瑾神情中难得带了一丝急切。

    内侍赶紧快步出门传唤瞿姑姑,而他自己识趣地立在门口。

    瞿姑姑进来,先给殿下行了个礼,而后直接道:“殿下放心,奴婢亲自去瞧过了,以给李六郎君送伤药的名义,五娘子穿着那件襦裙,花苞发髻上缠着银链,下人早备好披风,马车温暖平稳,五娘子并不无不适神。且和姐妹在一块,说说笑笑,神情很放松,并无紧张,殿下宽心。”

    “银链子?”萧瑾抬眸,“是那条萱草纹的还是茉莉花纹的?”

    闻言,瞿姑姑脑门的汗瞬间就下来了,噗通跪地请罪:“奴婢该死,瞧得并不仔细。”

    萧瑾并不理会她的请罪,而是继续问道:“披风厚度可好,夹棉么,她可用了早膳,清晨起得太早,恐是没胃口。宴会还是有些早了,晌午刚好。”

    瞿姑姑刚开始还瑟瑟发抖,结果听到后来,已经是满脸黑线:殿下,您这是要当奶爹,养闺女么?

    问了一通没有结果,萧瑾就淡定不下去,他好担心,好想看看他,一甩手:“去落英园!”

    瞿姑姑震惊地抬头,殿下,您是压轴的啊,怎么能去怎么早。

    不过,殿下的命令没人敢反驳,瞿姑姑只能连滚带爬地去找陈来福,赶紧准备。

    第49章 禽兽啊

    瞿荷和陈来福正在准备,就有宫人来报,说是秦詹士到了。

    陈来福和瞿荷对视一眼,忙放下手中的事,快步出门去迎。见到秦詹士,二人见礼,陈来福好奇:“詹士这么早过来,可是有要事禀报?殿下正要出门,提醒一句,您这边若是没有要事,就别过去了,可千万别扰了殿下的兴致。”

    闻言,秦詹士皱了皱眉,脑袋凑到陈来福身边,压低声线:“劳公公给透个话,殿下可是去落英园?”

    陈来福抬头看了秦詹士一眼,没说话。

    见状秦詹士叹了口气,他们都是殿下身边的人,且没有竞争关系,平日相处还算融洽。日日围在殿下身边,就如殿下的手臂一般,哪里看不穿殿下的心思?

    殿下对忠德公府上的五娘子有意,他们虽然不明白这份在意来自何处,不明白五娘子身上哪里值得殿下看重,但却清楚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千万得护住五娘子。

    五娘子若真的出了点什么事,殿下心里不好过,他们心里更过不去。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是本份。

    以往还好,殿下对五娘子未露出半分在意,如今五娘子归京,殿下虽已是克制却仍旧不够,已经露出些蛛丝马迹。这京师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日夜琢磨殿下的心思,但凡殿下露出半分心思,那些人就能扩大成十分。

    见秦詹士那张老脸忧愁得褶子都快叠成一层层了,陈来福忍不住道:“大人多虑,今日不同往日,殿下不再是十年前的殿下了,定护得住。”

    这话里的意思是暗指当年的李承珏,当年李承珏一跃成为萧瑾的伴读,且还是唯一的伴读,深得殿下宠信,明面上光鲜无比,暗地里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他们想上位,就必须挤掉李承珏,反正殿下身边需要个伴读,是谁不一样呢?

    殿下不用我,不信我,行,那就搞死李承珏,这下您总得用我了。

    若不是他们这些人护得紧,以及忠德公府也不是善茬,还真不一定护得住李承珏。

    不过,那时殿下年纪实在是太小,不敢太多表现自己的喜好,实力也不够强。不过李承珏既然露了出来,就得护住他。

    当年若不是为了保住李承珏这条小命,也不会把他养得这么傻,跟白痴也差不多少,轻信,耳根子软,轻狂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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