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覆上去,力气很轻,沈林终于敛了敛睫羽。
    长剑收回,他的脚步几乎不受控制地想要跟上她,却在对上她的目光时顿住了。
    洛久瑶收回手,轻声道:“这陵墓的规制与熙国陵墓的规制不同,看入口空荡,怕是墓洞远不止一处,还需得你替我瞧瞧。”
    沈林的眉目仍满是担忧,迟疑着点了点头。
    秦征随手拎了盏提灯引燃,朝旁侧一处漆黑的廊道走去:“殿下请。”
    洛久瑶轻抚袖中短刀,随他走进去。
    陵墓建在山间,规制很大,墓中多是弯弯折折的小道。
    周遭一片昏暗,提灯照亮脚下不平的石路,秦征忽而开口。
    他重复了在外时没能得到回应的话语:“殿下,你离开燕京的这一年,我曾遣人到太安寻你,许多次。”
    “可派去太安的人没传回消息的时候,我想你会不会在中途逃走,我甚至想,会不会是洛淮对你疑心难消,暗中处置了你。”
    “后来前往探查的人传回信件,只说陵墓守卫森严,并无人薨逝的消息,我才稍安下心。”
    “我想过你不会认命,我想过所有的可能,唯独没想到,沈林胆大包天,会不顾杀头之罪,将你带来北地。”
    “我早该想到的。”
    洛久瑶问:“世子为何找我?”
    她言语平静,好似只是顺着他的话随口话一句家常。
    提灯的光亮却猛然抖了抖。
    “洛久瑶。”
    秦征未再以尊称唤她,嗓音一时有些发颤,“自回到这里,自我见到你,在长景殿我放过你,在静法寺我没有杀你……你利用我,用那只断箭引我来北地……”
    “而我知你是利用我,却既盼着你能来同我见一面,又盼着来这里的人不是你……我不确定会不会杀了你。”
    洛久瑶看着衣摆晃动的影,轻声笑了:“世子曾杀过我一次,杀我第二次,第三次,又有什么关系?”
    “你……”
    秦征咬着牙,言语有些生硬,“我以为我从前已与你说得很清楚,而今我明知被利用,明知这是一场必败的死局,却还是到此……”
    “洛久瑶,我还要如何才算对你表明心迹……我对你……你真的……一无所知么?”
    廊道中忽有风声穿过,秦征手中的提灯便被这一阵冷风吹熄了。
    杂乱的影晃动一瞬,一片黑暗中,洛久瑶停下脚步。
    可灯灭之际的脚步声却好像错觉,廊道重新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洛久瑶悄声抚上袖间短刀:“秦征,你在说什么疯话。”
    秦征却笑了,走近她几步。
    “是啊殿下,我早在重回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我曾经用尽全力挣脱的一切,在崇昌时所受的冷眼,到燕京为质子的身不由己,我看着我的母亲又一次死在我眼前,我没有继任秦王,她的尸身便直到如今都无法迁入王陵,还孤零零地葬在崇山的山岭。”
    “曾经的不堪与窘境都在我身上重演,我却连摆脱它们的筹码都尚未拿到手中……”
    “可洛久瑶……”
    “你或许不知道,在长景殿看到你的时候,我竟抱有一丝细微的庆幸。”
    “我庆幸你还活着,却又失望于我所见到的人不是你。我见到你那样柔顺温驯,见到你对那些人屈膝俯首的时候,我曾想杀了你。”
    “你不该是这样的。”
    秦征的言语陡然锐利,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攥住洛久瑶的腕。
    “但后来我知道,你就是我所见过的那个人。”
    “所以我不打算杀你,也不打算放手。”
    腕间传来阵阵疼痛,秦征的力气很大,指节紧紧束缚着她,好似要将她的腕骨都捏碎。
    洛久瑶忍住痛意,稳了稳嗓音道:“秦征,你曾杀我,以箭刺我,为一己私欲私自求下婚旨,后又因清台寺一事间接让兄长为我顶了罪……从始至终,你我之间都不相为谋。”
    “没关系的,殿下。”
    秦征却将她的腕攥得更紧,“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所得的,我能攥在手中的,本就全是从来都不属于我的东西。”
    话音未落,秦征的手臂忽而松力,刃光几乎贴擦着划过他的脖颈。
    但洛久瑶终究没能伤他,她的动作虽快,却快不过提早埋伏在此地的道道暗影。被挟制住的一瞬,短刀掉落在地的声响淹没在黑暗里。
    --
    墓洞更深处,洛久瑶扫视周遭一圈守卫,最终将视线停在不远处的秦征身上。
    秦征坐在石门前,面前是才燃起的一盏小灯,烛火幽幽,照亮此间方寸。
    他颈侧经她的短刀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此刻还在流血,却浑然不在意似的,任凭细小的血流渗尽衣领中。
    洛久瑶的周身并无束缚,起身走到他身畔。
    她立在他身畔,问:“诓骗我与你谈话,挟持我来这里,却不绑我?”
    秦征本对脚步声无知无觉,听了她的话才猛然回神。
    “你走不掉。”
    他的言辞没有再如此前那般激烈,洛久瑶又道:“可你来了北地,你也走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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