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让朝臣在这上面大做文章。
    见状。
    杜赫面露一抹难色。
    最终在迟疑一阵后,欲言又止,随后重新坐了回去。
    不再吭声。
    扶苏看向其他朝臣,不满道:“除此之外,诸位难道就没有其他解决之法?其他应对之策?”
    姚贾看了杜赫几眼,也是直接起身道:“禀殿下,臣为典客,主司的是跟边地游牧打交道,因而对具体的情况不太了解,但据臣所知,朝廷过去其实一直有应对之策,也很是得当。”
    “便是关中跟关东人口迁移。”
    “亦或者将部分功赏民户迁移到南海北疆。”
    “或许能解一时之忧。”
    “请殿下明鉴。”
    听到姚贾的话,扶苏脸色一沉。
    姚贾说的全都是废话,若是迁移人口真的有用,他又岂会多此一举?姚贾杜赫两人分明知道这些,却故意将这些办法说出,为的恐就是搪塞自己,好让自己从这事中脱身。
    扶苏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火气。
    他冷声道:“典客或许有所不知,朝廷过去的迁移情况,并不算顺利,不仅关东民众会逃,就连关中民众也会逃亡,此举并不得人心,过去几年几番折腾下来,不仅劳民伤财,还让各地民众对朝廷怨声载道。”
    “若继续推行此策,恐会惹得沸反盈天。”
    “此策难以再执行下去了。”
    “而且就算朝廷想继续执行,但地方官员、地方民众还经得起这番折腾吗?”
    “天下还经得起这番折腾吗?”
    “故土难迁!”
    姚贾沉声道:“臣何以不知此事?”
    “但眼下想快速解决士卒田宅功赏,唯有此法见效最好,也最为立竿见影,或者是臣才疏学浅,想不到其他解决之策,请殿下谅解。”
    姚贾面露羞愧之色,而后连忙坐了下去。
    不敢抬头跟扶苏对视。
    随着杜赫跟姚贾两人建议被扶苏拒绝,殿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扶苏这时倒没有再催促,只是目光从其他朝臣身上不时扫过,似乎在期待其他朝臣的好建议。
    稍许。
    终于又有人站起来了。
    史禄一脸肃然,作揖道:“启禀殿下,田宅功赏之事,事关上百万黔首,非同小可,因而决然不能轻易改动,臣过去曾作为灵渠的监御史,对地方情况有所了解,据臣了解,地方黔首,对田宅的认可度极高,朝廷想用其他办法去说服黔首,只怕无比困难。”
    “在臣看来,此事只能做到缓解。”
    “根子便在军功爵上。”
    扶苏眼睛一亮,好奇的看向史禄,问道:“廷尉可否细说一二?”
    史禄颔首道:“田宅朝廷是给不出来的,也没有办法兑现,这其实只要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因而朝廷只能尽可能从其他方面找补。”
    “商君的军功爵制下,后世子孙想继承爵位,都需得降爵一级。”
    “臣认为朝廷若真想解决,可承诺未兑现功赏的黔首,爵位继承五代内不用降爵,五代后爵位继承则开始恢复正常。”
    “亦或者……”
    “他们上造、簪袅等爵位的黔首,可以获得‘不更’等更上一级爵位的优待,继而从虚赏方面,让黔首们对此满意。”
    扶苏略作沉思,问道:“此法可有弊端?”
    史禄点了点头,道:“弊端是显而易见的,爵位五代内的确不用降爵,但却是可以升爵,这也意味着今后天下百年,哪怕这百万人中只有不到千分之一的人能够升爵,那也将是一个不小的数量,对朝廷的负担也会极大加重。”
    “甚至足以拖垮朝廷。”
    “而且这也意味着爵位制,在百年之内会陷入混乱。”
    “影响太甚。”
    “臣实在不敢去多想。”
    “通过这两个办法,百年内,恐会有不少人爵位能提升到不更,到时天下服役人口将会大减,这无形间也会加重朝廷负担,因而臣只是斗胆提出,并不敢做出实质的建议。”
    “请殿下明鉴。”
    扶苏颔首。
    他对史禄视以嘉许的目光。
    史禄的想法很疯狂,完全是拆东墙补西墙,为了解决田宅的功赏,从而让整个军功爵制陷入混乱,这种混乱还充满了不确定性,不仅会加重朝廷的负担,还会对天下造成极大的动荡。
    这种主意是不会被通过的。
    朝廷也实在不敢拿帝国的命运去赌。
    但史禄能提出一些跟其他人不同的观点,这其实已很是不易了。
    他自不会去指责。
    而且他也清楚,若是真有两全之法,以前早就有人提出来了,而想解决田宅的问题,注定要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
    朝臣希望牺牲宗室的利益,亦或者是牺牲底层的利益。
    让他们将自己的利益让渡出来,也实在强人所难,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开这个口的,甚至连提都不会往自己等人身上提。
    扶苏心中看的门清。
    这时。
    冯去疾开口道:“臣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关中的情况,军中士卒恐早就有所了解,因而让朝廷继续分发田宅,也属实强人所难,这一点,他们心中再清楚不过,而且相较于田宅,他们眼下更关心的其实是自家的生计生活。”
    “臣认为或可进行免除徭役赋税,降低地方征收的田租等,以此来挽回士卒之心。”
    “但此举或会让朝廷的财政收入大减。”
    “所以臣还建议对关东六地加征徭役赋税田租等。”
    “用以抵消关中的缺损。”
    “关东毕竟是战败之地,理所应当当征收高税高租,而且正如之前殿下所讲,关中才是大秦根本,唯有巩固关中,大秦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因而损关东而利关中,在臣看来是十分可取的。”
    “殿下以为何?”
    扶苏沉思了一下,再度摇了摇头。
    他凝声道:“关东本就黔首未集,旧贵族乱法严重,若是继续加征高额的口赋田租,恐会让关东对朝廷更加离心离德,到时岂非是在助长关东旧贵族?”
    “若真这么做,恐用不了几年,关东就乱了。”
    “此法不妥。”
    闻言。
    冯去疾轻叹一声,没有再说了。
    此后陆续有其他官员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其中还有建议准许田地自由买卖的,其人称管朝廷若是准许田地自由买卖,田宅便就有了价格,到时朝廷再足额将钱粮发给那些黔首,以此就兑现了对士卒亏欠的田宅。
    诸如此类,建议驳杂。
    扶苏在全部听了一遍后,心中也充满了失望之情。
    朝臣给出的建议五花八门,但大多就没有可取之处,要么就是负面影响更大,要么就是完全的拆东墙补西墙,根本就没办法使用。
    扶苏也是十分心累。
    这些朝臣可都是大秦的开国功臣。
    大秦的各项大政,也都出自这些朝臣之手,但一向深谋远虑的众人,一提到田宅的功赏时,一下子就消停了,一个个变得平庸甚至是昏庸了。
    良久。
    在四周安静下来后,扶苏突然问道:“诸位提出的建议,若是放在诸位身上,或者说诸位眼下就是那些黔首,可会答应尔等自己提出的择换建议?”
    一语落下,四下陷入死寂。
    无一人应声。
    所有人都久久沉默了。
    扪心自问,若自己是那些黔首,会接受这些择换吗?
    不会!
    他们在心中回答的很利索。
    那些东西说的再厉害,再天花乱坠,价值也远远比不上实际的田宅。
    田宅才是实打实的东西。
    不然当初王翦伐楚时,为何特意向陛下索要大量田宅?不就是因为这些田宅才是最为实际的吗?也是最直观现实的,也是最能余荫后世子孙的。
    其他的也配跟田宅相比?
    这个道理他们心中清楚,却是并不能直接说出。
    扶苏冷眼以观,漠然道:“诸位为何沉默了?难道诸位也不认可自己的建议?诸位自身尚且不能说服自己,又如何去说服更为势利更为现实的黔首呢?”
    “尔等让我失望了!”
    听到扶苏的话,众人不禁垂下了头。
    良久。
    杜赫开口道:“殿下,非是我等没有用心,也非是想不出办法,而是实在没有好的办法,大秦立国之初,陛下便广召大臣商议过,但讨论了几天几夜,最终也只能折中选了个互迁的办法。”
    “我等实在是无能为力。”
    “虽然距离上次讨论已过了九年,但殿下眼下让我等在短短几天内,重新想出新的解决之策,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也非是臣等不愿,实在是力有不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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