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宴,这还得要等几个月呢。

    郑娥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因她自来便是把人往好处想,这会儿也只好应了一句:“他们大概也知道此回回藩地,怕是再不能回京了,所以才想要多留一会儿。”

    二公主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垂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看着孩子娇嫩白皙犹如花瓣的小脸蛋,还是叹了一口气:“只盼着是这样吧,希望孩子的百日宴上也没什么事,平平安安就是好……”说到这儿,二公主却又想起件要紧事,“对了对了,这孩子还没起名字呢?长卿这几日成日里的便在书房里翻书,我瞧着烦的不得了,便想要先起个小名叫一叫,总不能成日里的乱叫。”

    郑娥倒是点头:“这倒是不错。”说着,她眸光一动,忍不住道,“你适才说‘平平安安就是好’,倒不如给他取个小名,便叫平安吧?叫他一辈子也平平安安,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二公主闻言一愣,随即便是抚掌笑起来:“这倒是好,等你家姑娘出生了,倒是能取个小名叫团圆——到时候四哥哥回来,一家子才算是团圆了呢。平安团圆,团圆平安,听着便是一对呢!”

    郑娥多少面薄,有些羞,抬眼瞧她,小声嗔了她一句:“正说你呢,怎么又说到我这儿来了?”

    二公主眨了眨眼睛,眸光里带着笑,面上也只是一径儿的笑。只是,她的眼神里多少透出几分揶揄的味道来。

    郑娥被她瞧得越发不好意思,偏又拿她没法子,便只好点头道:“那我写信问问四哥哥吧?”其实给女儿取名团圆也挺好的,只盼着等女儿出生了,便能一家团圆。

    郑娥回府后果真写了封信去给萧明钰,顺便把二公主生产时的事情也给写了,告诉萧明钰他又多了个小外甥。临叫人送信时,郑娥倒是想起之前萧明钰压在信匣底叫人和信一起送来的自画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也画了一幅自己的自画像,给萧明钰送去。

    他们如今分隔两地,总也要有些能够寄托相思的物件。

    这一回,萧明钰却没遇见什么讨人厌的刺客,接了信,倒是十分高兴的让人把自己积了一下子的信又给送去京里头。他打开信匣,一面摩挲着信纸上面的清隽的字迹,一面想着郑娥信上说的那些事,越发想念自家王妃。

    等他把信纸从头到尾看完了却又看见那底下的自画像。他怔了怔,小心翼翼的将那幅自画像从匣底拿出来,慢慢的摊开来。

    画中的郑娥正含笑看着他,目光盈盈如春水,春波摇曳,笑靥如花。

    他一颗心都软了,仿佛是化成了春水,满心满心的都只有画中人。好一会儿,他才闭上眼睛,轻轻的伸手去戳画中人的面颊,就像是以前夫妻两人调笑间,他抬手去戳郑娥颊边的梨涡一般……

    他是真的、真的想郑娥了,想得不得了,每夜每夜都会梦见她。弄得他倒是越发嗜睡了。

    萧明钰忍了忍,忍不住睁开眼去看那副画里的郑娥,仿佛郑娥就站在自己的跟前,如同无数次美梦里一般,含笑看着自己。萧明钰只是这般想着,便觉得下头难受的厉害,左手往下一探,掌心也仿佛被烫到了似的微微一缩。

    他就这般靠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动了动左手,好一会儿才轻轻喘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跟着一松,然后才伸手从袖中扯了帕子去擦自己有些滑腻的手。

    恰在此时,外头的卫兵倒是出声了:“殿下,苏将军有紧急军情要与您商量,让您立刻去一趟。”

    萧明钰深吸了一口气,等自己的声音稍微平稳了一些,这才应声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说着,他又凝声吩咐了一句,“叫人备水过来,我要沐浴更衣。”

    那卫兵也不知萧明钰这会儿怎么又想起沐浴更衣这件事,忍不住小声劝道:“苏将军那边说了,军情紧急……”

    “快去备水。”萧明钰打断了他的话,极冷淡的又重复了一遍——反正,他是不可能穿着湿裤子去和苏淮真说话的。

    不过,萧明钰心里也知道若非真的是大事,苏淮真必是不会这般夜里特意遣人来寻他。故而,萧明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动作利落的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新衣裳,便快步起身去找苏淮真。

    苏淮真正在营帐里看地图,身上的甲衣都还没脱下,俯首站在案边,长身玉立,竟是仿佛一柄出鞘利剑一般锐利。他见着萧明钰姗姗来迟,心里有些个不高兴。到底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殿下倒是难请的很……”

    萧明钰与苏淮真相处了几个月,也大致知道他的性情——似他这般的倒也称得上是真性情,越是亲近便越是不拘束。故而,萧明钰被人这般抱怨了一句,心知自己理亏,便也连忙把话题转回去,多问了一句:“听说军情紧急?”

    苏淮真闻言立刻便也把话引回了正题:“是了是了,先说这个!”他招招手,示意萧明钰上前来,“之前埋在北狄的人倒是传回了一个消息——北狄王庭那边的汗王病死了,只是如今阿史那思归正在戎城,怕消息传出去后,底下几个部落要生事,故而王庭那边秘不发丧,只等着阿史那思归回去做主。”

    萧明钰听到这话倒也不是特别诧异:要知道,当初长宁公主捎信回来的时候便也特意提过,说是北狄那位汗王病重已久,诸事都是由阿史那思归代为做主的。不过,萧明钰闻言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了:“您是说……”

    “对,如今情况紧急,阿史那思归是真的想要兄死弟继,那么就肯定要赶王庭处理这件事——然后依照旧例,在王庭里与诸部落的族长祭天盟约,正式登上北狄汗王之位。”苏淮真神色冷沉,一字一句的道,“所以,如果我们可以在半途截杀他,到时候再把汗王死讯捅出去,那么北狄内乱自生,便可不攻自破。”

    萧明钰点了点头,心中已渐渐有底,眸光渐渐沉了下去。

    苏淮真语声微顿,接着又道:“我为主将,自是不可轻离大营,不知殿下您可愿意担此大任?”

    萧明钰微微颔首:“义不容辞。”

    苏淮真倒是摇了摇头,随即又认真的把情况说明白了:“阿史那思归思归是要回王庭奔丧,虽然为着隐人耳目只是轻车简行,但此行至关重要,他手下率领的必是精兵铁骑。而殿下您若是想要赶上他,半路截杀对方便不可带太多人。臣已算过,至多只能有八千兵马。两军相对,胜负恐怕只在五五之间。”

    “兵法一道,原就是奇正相合,这八千骑兵便是一支奇兵,若能一举得成。那么此回北疆战事便再无可忧之处,殿下您便可以担此头功。”苏淮真抬目对上萧明钰的黑眸,语声轻缓而有力,问道,“臣再问殿下您一次,不知殿下您愿意担此大任?”

    萧明钰的身份到底有些不一样,故而苏淮真言语之间还是极认真的把内中的险情说了一遍,重又给了萧明钰后悔的机会。

    萧明钰闻言却又笑了一声,语声清朗:“将军既是肯将此事告知我,想必也是觉得此事只有我才是最适合的。说到底,”他微微一顿,面上到底还是带了些少年人特有的傲气,只是轻轻的说了四个字,“舍我其谁?!”

    苏淮真闻言不由大笑起来,伸手按在萧明钰的肩头,目光在他面上一掠而过,轻声道:“能得殿下此言,臣也算是能放心了。”他说到这里,又沉下声音,“只是,此事要成,非得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故而,臣才仿佛询问殿下您。”

    萧明钰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神色,轻声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要不然将军还是与我说一说地形吧?”

    苏淮真连连点头,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掠,声音极轻:“阿史那思归倘若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回北狄王庭了,那么他应该是要走这一条路。”他顿了顿,寻了一支笔在地图上做了个标记,然后才道,“而我们若是想要埋伏夹击,那么就只有在……”

    萧明钰顺着苏淮真的手指在地图上看过去,忽然反应过来,直接道:“玉山!”

    苏淮真点点头:“玉山此处易于藏人,而且马匹上山艰难,仰击更是事倍功半,我们便能从容的从上夹击,从上射箭,必可围歼北狄精骑。只是,阿史那思归到底也是善战之人,肯定也知道:骑兵最怕的便是凹地伏击,所以要让他如何入围,才是一件难事……”

    萧明钰看着地图,忽而生出阴差阳错,因果循环之感——当初,长宁公主为了避开阿史那思归便是带着孩子跑去玉山。而后来,长宁公主也是在玉山见到了来自大周的使臣,从而放心交托幼子,独自一人在玉山上为国自尽。

    倘若真能在玉山边上截杀阿史那思归,那么或许也算是为长宁公主了解一桩孽缘,为她报了仇。

    长宁公主在天有灵,也许也会保佑他们此行顺利。

    第114章

    当然, 萧明钰此回如此简单的便应下此事,最大的原因便是他心里实在是想极了郑娥, 再也不想再北疆苦熬下去了——正所谓“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世间之理皆是如此。

    以前没和郑娥成婚的时候,作为一个大龄光棍, 萧明钰还觉得自己挺正直的,一日两日没见郑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自从他和郑娥成婚之后, 便仿佛整个人掉进了蜜罐里,早上起来可以看着自家王妃下饭, 用过午膳还能书房恩爱,晚上的时候更是有许多不能对人言的夫妻之事。如此这般,忽而被皇帝丢来这凄风苦雨的北疆, 连收封信都要隔月……

    简直是,简直是要憋死他。

    萧明钰几乎能想象得到:再这么拖下去, 等他回去与郑娥恩爱的时候, 说不得还要被问一句“你的手怎么都有茧子来了啊”——当然是磨“剑”磨的, 可真要是这么回答了, 非得把他二十多年的老脸都丢光了不可……

    萧明钰这般一想,越发觉得北疆不能久留, 阿史那思归那个祸头子还是趁早解决了的好。这般一来, 解决了北疆之事,他说不定还能赶在郑娥生产前回去。

    所以,萧明钰倒是半点也没推脱, 反倒是十分认真的与苏淮真商议了几句,定下大事之后,方才起身回自己的营帐。因他与苏淮真说好了,越早出发越好,故而明日一早便要起行,他回去后,这一整夜倒是都没睡着,反倒是披着外衣从榻上起来,独自到了案边给郑娥与皇帝写了两封家书。

    皇帝那一封家书,自然是告知他自己和苏淮真所商议的决断——这是以防万一,这事情的危险苏淮真已提醒再三,他也是郑重点头的,自然也要负起一半的责任。故而,日后自己若是真出了事,总也不能叫苏淮真一人背着皇帝的雷霆之怒。顺便,又让皇帝替他照顾郑娥,把事情瞒上一瞒。

    人都说,情之所至,言语难表。

    写给皇帝的那封信,倒还好些,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便写完了。可等他动笔给郑娥写信的时候却几乎是涂涂改改,满心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眼下他马上就要去玉山犯险,内中险情自是不好和郑娥多说,至于最近的状况,要是写得太顺利的恐怕郑娥不会信,可写得太艰苦恐怕又会惹郑娥担心——她还怀着孕呢,哪里能那样操心。

    这般想着,萧明钰涂涂改改了好几页信纸,一直等到天边光色渐明,曦光灿然,这才回过神来,拿了几页信信纸重新把那涂涂改改的信件重又删改了一遍,很是认真的从头抄了一遍,一气呵成,速度倒是快了许多。

    给郑娥的这份家书经过删改之后倒是显得简单多了——他先问了郑娥身体状况,交代了一些自己最近恶补的孕中常识,还很是认真的建议她“要是孩子闹你,你别气,尽管就记下来,等她出生了,我再替你打她”;又写了些自己近况和日常饮食,直到最后才表达了自己对孩子小名的看法“团圆二字极好,我会尽量在孩子出生前回来的,勿念”。

    此信可谓是避重就轻的典范——以后两人翻起旧账来,萧明钰还能说“我当时已经写了会尽量赶回来,所以但是肯定是要去玉山一趟”……

    等写完了信,萧明钰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听到外头卫兵的提醒声,便连忙把两封信收在信匣里——因他满心惦记着郑娥,少男情怀总是诗,倒是特意拿了先前早就备好的精致雕花木匣来装那封写给郑娥的信。

    一切准备就绪,萧明钰便拿着两个信匣子交给外头的卫兵,一一的点了出来:“这两封信,这封是给陛下的,那封送去魏王府就好……”按照规定,给皇帝送信的匣子少不了要加一道黄封,容易辨认,可这会儿萧明钰马上便要启程上路也没了这些闲功夫,索性便把两个匣子全都交给了边上的卫兵,嘴里匆忙的交代了一句,“你收拾收拾,叫个人把信送回京里。”

    萧明钰赶时间,也来不及多说,最后只能冷声交代了一句:“此乃大事,万万不容轻忽。”

    那卫兵连连点头,应了下来,等他躬身送走了萧明钰后却又认不出蹙了蹙眉头:这两个匣子,倒是哪个是要给皇帝的?他头脑简单,又不敢在追上去问萧明钰,倒是先瞧了瞧两个木匣子。

    唔,这个精致些的,肯定是送给陛下的。那剩下的那个,肯定就是要送去给魏王妃的。

    这般一想,那卫兵便也松了一口气,连忙给那个精致些的木盒上了黄封,这便也分开了。

    郑娥这会儿自然是不知道萧明钰此时正打算瞒着自己犯险,自她送完了信之后,便也开始心心念念等着萧明钰的回信,平日里也至多只是进宫去看看皇帝,又或者是去瞧瞧二公主罢了,平日里也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然而,等到六月初的时候,郑娥却听说吴王妃病了。因为郑娥与吴王妃关系还算好,挺喜欢她风趣自然的做派,这会儿想了想便也叫人备了车架去吴王府探病。

    吴王妃却也不知生了什么病,病怏怏的躺在榻上没起来,原本丰润白皙的面颊也仿佛瘦了下去,明亮的眸光似乎也跟着黯淡了许多。见着郑娥过来,她倒是颇为惊喜,硬撑着从榻上起来,虽是有些欢喜可嘴里还是嗔怪了一句:“你如今正有身孕呢,要是过了病气可怎么好?”

    说着,她又连忙让人把帘子给放下来,隔着帘子与郑娥说话,“你要是真的不放心,派个人来便是了,哪里用得着自个儿亲自来?”

    郑娥倒是被她这模样逗得一笑,眼睫微微一扬,一双黑眸犹如宝珠一般的灿然明亮:“还别说,你这隔着帘子说话,倒是叫我想到了汉武帝的李夫人。”

    汉武帝的李夫人病重时候,皇帝前来探病,李夫人便是用被子蒙着脸不肯见人,任凭武帝再三利诱也不肯露脸,反倒是叫武帝盛怒而去。

    吴王妃听到这话却不禁一笑,随即叹了一口气:“李夫人是个聪明人,我不及她。”

    李夫人不见武帝却是有自己的小心机——正如她后来与人所说的“我以容貌之好,得从微贱爱幸于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上所以挛挛顾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见我毁坏,颜色非故,必畏恶吐弃我,意尚肯复追思闵录其兄弟哉!”

    她不见武帝,那么留在武帝心中的便是她那倾国倾城的美貌,一如初时。也正因此,武帝辜负了与他青梅竹马,让他说出“金屋藏娇”一诺的陈皇后;辜负了与他相识于早年,为他生儿育女,做了数年皇后陪伴左右的卫子夫;却也一直不曾辜负李夫人。甚至,他还在李氏死后,几次招魂做赋,念念不忘。

    也正因如此,吴王妃此时念及李夫人,心中却也跟着一动,不由大痛起来—李夫人却是看穿了帝王的真心和假意,知道武帝所爱不过美貌。而她呢?她却被吴王的虚情与假意多蒙蔽,甚至还曾为着吴王的宠爱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这般鲜明的对比,到底还是叫吴王妃不由自主的沉默了下去。

    郑娥隔着帘子却也见不到她的神色,见她不说话,便又道:“怎么了?”

    吴王妃苦笑了一声:“没有,只是从李夫人的事上想起这所谓的帝王之爱——武帝一辈子不知遇过多少倾城佳人,情浓之时不知许过多少海誓山盟。可说到底,他最爱的却又不过是他自己……”她说到这儿,微微有些哽咽,却又咬了咬压根,低声与郑娥道,“阿娥,人都说‘至高至远明月,至亲至疏夫妻’。这世上真正能信的也不过只有自己,便是夫妻之间也万万要给自己留些余地,要不然便悔之晚矣了……”

    郑娥听着却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对:“四哥哥他就对我很好啊。无论做什么,都是替我着想的……”这般说着,她又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吴王他怎么了?”

    “其实……”吴王妃已忍了好些日子,几乎便要忍不住了。她一张嘴,差一点就要把一直堵在嘴里的那句话给说出来。然而,正当她要把话说下去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的通报声——原来是吴王回来了,她掩在帘后的面色微微一变,语声也跟着窒了窒。

    吴王步履轻缓的从外头进来,见着榻边的郑娥,仿佛也吃了一惊,倒是先与郑娥微微颔首算是示意。一直走到榻边,他方才含笑问候了一句:“四弟妹来了?”

    郑娥便也起身与他解释了一句:“听说三嫂病了,我便过来看看。”

    “弟妹有心了了。”吴王点点头,语声温温,恰是如玉君子。随即,他又伸手去握吴王妃放在被子外头的手,语声微微有些紧,转头去看吴王妃,“手怎么这么凉?”

    吴王妃没有应声,倒是微微垂下了头,看上去似乎有些害羞。

    郑娥还是头一回被人当面秀恩爱,连忙避开些,好叫他们夫妻说几句——以往都是她和萧明钰死不要脸秀恩爱的。

    吴王却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伸手在吴王妃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仿佛还是个体贴的好丈夫:“有四弟妹陪着你,我也放心许多了。对了,我才从岳父那边过来……”他顿了顿,轻轻的开口道,“岳母听说你病了,担心的不得了,说是晚上便来看你。”

    一直沉默的吴王妃此时终于咳嗽了一声,哑声应道:“我知道了。”

    吴王这会儿却又转头和郑娥说话,仿佛玩笑一般:“我还有事要去书房,你们说话吧。对了,弟妹你也替我盯着些。我常说,病从口入,这会儿虽是有些热,可她脾胃弱,却也不能再叫她吃那些冰的凉的了。这要是再病下,如姐儿那头怕是再瞒不住了——这孩子总也哭着叫娘亲,谁哄都不成。”

    吴王妃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被褥,紧紧咬着牙根才能忍住自己的哭声,她知道,吴王是想要敲打自己,告诉自己“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更何况,她的娘家此时也已与吴王站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里还能脱得了干系?更何况,她还有女儿!

    吴王妃气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晕过去,却还是竭力忍着没出声。好容易才使劲把手从吴王手里抽回来,依旧有一种摆脱不了的恶心感,就像是被毒蛇缠上了,很是用力的在被子上蹭了蹭,仿佛是要擦掉什么脏东西似的。

    吴王瞥了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与郑娥点了点头起身告辞,直接往书房去。他自觉自己手里捏着吴王妃的“七寸”自然也不怕对方胡言乱语坏了自己的筹划。

    等到了书房后,他便见着已经等在那里的楚王。

    楚王甚少等人,这会儿多少有些个不耐烦,偏他也知道此时乃是关键时候,不能轻忽,更不能和吴王这个合作兄弟闹翻了。故而,他还是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来,耐下性子与吴王说话:“对了,我来时,听说郑娥今日也来了——你家王妃倒是真真的交游广阔。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没事的,”吴王随口道,“迟些儿我让人把如姐儿抱过去,瞧着女儿,王妃那头的病就算是不好也要好了。”

    楚王往日里只觉得自家兄弟惧内惧得十分没骨气,这会儿却又忍不住有些狐疑:“以往瞧着你与她夫妻恩爱,这会儿倒是……”倒是冷淡的很。这般一对比,楚王便又想起了当初王昭仪劝他留心吴王的那些话——要是吴王往日里那些个夫妻之情全都是演出来的,那么他对自己的兄弟之情不会也是演出来的吧?

    这般想着,楚王浑身都有些发凉的。

    好在,吴王倒是反应极快,不由一笑:“瞧二哥你说的。男人与女人,左右不就是那些事情吗?”他顿了顿,又道,“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衣服嘛,要是不好自然可以换,可兄弟就不一样了。咱们自小一起长大,再亲没有,如今为着二哥你的事,那些个女人自然不在话下。”

    楚王听得这些话,耳根子便又软了,心里还有些愧疚,嘴里不免道:“都怪我一时不小心,倒是叫你家王妃听了去,这才惹得你府中不安。”

    吴王倒是不在意,摆摆手,漫不经心的模样:“无事,总也要叫她知道的——毕竟,那件事,我岳父和舅兄那边总也要知会的。”

    楚王点点头,也觉得是这个理。他听吴王提起“那件事”,很快便也进入正题,犹豫了一会儿,咽了一口唾沫,又问道:“真定下来,就在百日宴那天?”

    “这倒也不一定,”吴王一顿,若有所思的模样,“我当初原就只是这么一说。毕竟父皇平日里甚少出宫,但公主府百岁宴的时候必然会出场,却也算得上是一个良机。但是近日见着四弟妹,倒是又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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