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有重重地咳嗽声从重叠的青纱帐里传出来,顺安宫里进进出出的宫人,脸上都带着愁容与忧色。
    几个太医跪在床前,面对天后娘娘的询问,都陷入了沉默。
    唯有严太医敢说实话:“娘娘,良妃娘娘的身体虽然不再受十四年前的毒性影响,但始终不如从前健康之时,今年的冬天又这样漫长,这感染了严重的风寒,微臣等……已经回天乏术。”
    而且,良妃如今四十有三的年纪,在后妃中来说已经算长寿。
    历来皇帝的寿命,也就在六十左右,因为长期熬夜伤身,又忧心国事,都活不长的。
    所以良妃在身中剧毒,全身换血的情况下还能活到四十多岁,真是算不错的。
    严太医的话说完,整个室内又陷入了安静,唯有良妃躺在床上,一双眼睛无神的看着床顶。
    她好像看到了十五岁时的自己……
    她与德妃、丽贵妃还有一些早就被遗忘了的嫔妃们,是同一年入宫的。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花谢花开,唯有秀女们的好颜色,是永恒不变的。
    三年又三年,周而复始,总有新的秀女取代旧时的。
    “香蕊,你说皇上长得怎么样啊?以前我父亲带我参加宫宴,我只远远看过,光知道他一个鼻子两个眼。”
    “嘘!霓儿姐姐,妄议皇上,被段嬷嬷知道了,咱们会被罚的。”
    那时十四岁的丽贵妃就已经是骄纵的性子,但少女心性,总嫉恶如仇:“怕什么?我祖父可是当朝首辅,要不是朱家大出血,答应了皇上永……算了。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记住,抱好我的大腿,以后段嬷嬷可不敢动你。”
    “那我以后就是霓儿姐姐的小跟班。”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那里还有两瓶上好的美颜露,一会儿送你一瓶。”
    那时她和丽贵妃关系好,德妃其貌不扬,又总是跟着她那个姿容明艳的堂姐,做足了卑贱姿态。
    丽贵妃自然是瞧不上她的。
    为了体现自己的优越感,又或者是想抱团,培养自己的势力,矮个里面选冒尖的那个,便看上了良妃。
    在储秀宫的那段日子,虽然有勾心斗角,但也有很多快乐的时候。
    她和丽贵妃常常约上几个秀女一起去御花园采花回去泡澡。
    最记得有一次,丽贵妃的鲜花里不知道被人加了什么料,格外的香气袭人。
    等她臭美的享受所有秀女羡慕的眼神时,却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大群的蜜蜂,把丽贵妃蛰得满头是包。
    第二日就是殿选,大家都要面圣,最美的秀女却被蛰成了猪头。
    那是第一次,良妃知道这个深宫里的残酷和恶毒。
    也是丽贵妃的第一次蜕变。
    宋家权倾朝野,找到一个害丽贵妃的秀女轻而易举。
    后来就出了德妃的堂姐突然中毒身亡的事。
    良妃那时候以为,是德妃的堂姐害了丽贵妃,所以丽贵妃就杀死了那个容貌仅在自己之下的秀女。
    很多很多年后,她已经和丽贵妃决裂,成了先皇后的左膀右臂时,先皇后才告诉她,害丽贵妃被蜜蜂蛰得,不是德妃的堂姐,而是德妃本人。
    而原因只是因为丽贵妃曾说德妃的容貌普通,就算入选也得不到皇上的欢心。
    德妃堂姐的死,也不是丽贵妃造成的,而是德妃为了得到皇上的关注,立自己不争不抢的善良人设而选择了毒害自己的堂姐。
    丽贵妃性子虽然跋扈,但那时候还算善良,并不曾伤人性命。
    殿选那日,丽贵妃用了宋家送进来的养颜蜜,脸上的红肿消失,在御花园中大放异彩,盛世容颜夺得帝心。
    从那之后,就开始了她的传奇人生。
    良妃是在殿选结束后被封了从八品的才人,与丽贵妃正三品的昭仪已是云泥之别。
    也是那时候开始,余家开始和先皇后的朱家走得近,成为朱家的家臣。
    良妃与丽贵妃渐渐疏远,成了先皇后一派的嫔妃。
    而丽贵妃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开始处处与良妃为难,年轻气盛的良妃也视她如仇敌,到死都没和解。
    现在想想,又有什么必要呢?
    宫中不就是各为其主吗?
    如果余家当初归顺的是宋首辅,良妃照样会成为丽贵妃的马前卒。
    丽贵妃称霸后宫十余年,就连先皇后也要避其锋芒。
    直到姜昕玥的出现……
    一开始,她们都以为,皇上只是把她当成了丽贵妃的替身,在新的人身上,寻找丽贵妃曾经的影子罢了。
    可谁曾想,从楚婕妤开始为信号,她斗败了所有比她资历深、手段毒、恩宠盛的嫔妃。
    收养四皇子、生下太子之后又马上生下龙凤胎的七皇子和三公主。
    那些小看她的人,都已经下了黄泉。
    也独独只有姜昕玥,是让她真正心服口服,付出了真感情的后宫妃子。
    她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咳咳咳咳咳……呕……”
    一口深红色的血液从良妃喉咙里呕出来,她的身子沉沉往被子里砸去……
    顺安宫里有压抑的哭声传出来,片刻之后,哭声渐渐大了。
    “良妃娘娘……良妃娘娘……”
    良妃睁开眼,歪头看着眉眼间已经褪去少女青涩,神圣不可侵犯的姜昕玥:“娘娘……您还是……还是那么好看,就像臣妾第一次见您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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