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梨怀疑霍砚舟在内涵她,但她没有证据。
    “我送您去公司?”
    阮梨记得方才霍砚舟说过,公司有事。
    “滨江路。”
    阮梨狐疑,却也没有多问,总归是霍砚舟的私事,她安安静静当个司机就好。
    这会儿不堵车,阮梨也没了起初的慌乱,她认真开车,偶尔看一眼后视镜,变道。
    霍砚舟微微侧眸,看阮梨一板一眼地开车。
    她像是个新手,严格按照教练教的那套流程操作,古板得有点可爱。
    车子驶入滨江路,阮梨看到了沿河的花灯。
    这地方是老京北从前的护城河,取了个名字叫永安江,才有了后来的滨江路。
    阮梨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来看过花灯了,好像是大一的时候。
    也才恍惚想起眼下还在正月,按照旧俗,沿河的花灯要过了二月二才会撤掉。
    满目璀璨,姹紫嫣红,阮梨终于觉得今晚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唇角弯起不自知的笑。
    “等下有其他安排吗?”
    “嗯?”阮梨微怔。
    许是喝了酒,男人清沉的嗓音变得醇厚,“刚才没吃饱,想下车吃点东西。”
    第005章
    阮梨很想知道为什么工作日的晚上人还是这么多,她和霍砚舟走在沿河步道,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像漫无目的。
    她有一百个理由可以用来拒绝霍砚舟,但身体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刚刚在车上,就在霍砚舟说他想下去吃点东西的时候,她的肚子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叫了一声。
    咕噜——
    在安静的车子里格外清晰。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京北的元宵花灯很有名,每年有大批游客不远千里来打卡。阮梨不知道的是,这处沿河花灯已经成为京北的网红景点,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人。
    今年的主灯是清明上河图,绵延数百米,一笔一画,惟妙惟肖。像一幅沿江拉开的卷轴,千年前繁华的汴京城一点点出现在眼前,远山近水,柳林田畦,人流不息的虹桥两岸,鳞次栉比的酒肆茶楼。
    一景一物,众生百态,跃然眼前,倒映在盈盈的永安河。
    变成镜像,熠熠生辉。
    这是一场极致的视觉盛宴,穿越千年与时空对话。
    阮梨看得出神,步子便不自觉地放慢。
    她从小就喜欢有历史感的东西,大学的时候才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报了文物修复专业,如今的日常工作也是和各种古物打交道,她乐在其中,没觉得辛苦抑或无聊。
    唇角浅浅弯起,连莹润的眼底都漾起笑。
    没想到京北的花灯这么美,她差点就错过了呢。
    几个小孩子举着糖葫芦跑过来,笑闹声让阮梨回神,却已经躲不开了。肩头蓦地被扣住,耳边是霍砚舟沉而醇厚的嗓音:“小心。”
    他很绅士,一触即离。
    阮梨微怔,点点头。鼻息间却有清洌的气息,很淡,和之前霍砚舟车上的那条羊毛毯的味道很像。偏冷的调子,一点温和,像早春惊枝的嫩芽。
    “你不是说要吃东西?”阮梨找了个话题,想撇开心头那点奇奇怪怪的感觉。
    “嗯,就在前面。”
    的确就在前面,所以当阮梨站在一处连门面都没有的小摊前还有点意外。
    厚重蓝布支起的棚子,一辆干净的铁皮小车,三张桌子。
    摊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小车的玻璃上贴着“状元馄饨”的字样。
    老人微笑着冲霍砚舟点点头,和他比划手语。
    霍砚舟:“嗯,两份。”
    虽然是街边小摊,但桌椅却很干净,阮梨坐下,不禁又打量起周遭的环境,余光从霍砚舟身上悄悄擦过。
    霍砚舟难道也爱吃路边摊?
    阮梨自己就很喜欢吃路边摊,她觉得城市的烟火气就在这一个又一个小摊里。但她很难把霍砚舟和这样的小摊联系起来,事实上他往这里一坐也有种格格不入的滑稽感。
    熨帖的衬衫西裤,订制的手工大衣,通身的清贵气质,他应该出现在一处竹林掩映的私房菜,抑或精致奢华的高级餐厅。
    “好奇?”霍砚舟拎起桌上的茶壶烫杯子,开门见山,不兜圈子。
    阮梨看霍砚舟掀眸看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目光太放肆了。眼下再说没有就有点欲盖弥彰,阮梨接过茶杯说了声谢谢,热烘烘的杯壁贴在掌心,有点不想放下。
    “您和这位店主很熟?”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会过来。”霍砚舟微顿,“张伯有个独子,之前是恒远的员工,在项目上出了事。”
    霍砚舟说得简略,阮梨却听懂了。
    状元馄饨,那一定是一个很优秀的男孩子。
    这样一个深夜里支起的小摊,寄托了父母多少哀思和难言的遗憾。
    再看霍砚舟,他低头抿茶,修长的手指捏着粗瓷杯子,市面上最便宜的茶叶,却被他喝出了极品茗茶的姿态。
    “真贵。”阮梨小声说了两个字。
    这男人,真贵。
    “嗯?”霍砚舟抬头看她。
    “没有,就是有点意外。”
    这不是随口的搪塞。
    阮梨的确意外,意外于一个不甚起眼的小摊背后竟藏着这样的苍凉,也意外于霍砚舟这个人。
    她和霍砚舟接触得很少,大都是从旁人口中听说的,说他这个人冷面冷心,杀伐果决,在商场上不留情面,是个招惹不得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会常来这样一个小摊,因为摊主是过世员工的父亲。
    “张伯的手艺很不错,等下你就知道了。”
    阮梨微讶,霍砚舟竟然看出了她的想法,旁敲侧击地告诉他,他经常来还因为味道好。
    不消片刻,霍砚舟的话便得到了印证。热乎乎的一碗鸡汤馄饨,汤面上铺着碧青的菜叶和小丁香菇,薄薄的小馄饨皮裹了鸡汤的鲜香,一口咬下去,汤汁浓郁,唇齿生香。
    阮梨没有吃晚饭,便觉得这碗小馄饨格外可口。她也有孩子气的时候,碰到好吃的东西停不下来,想再去挑一个的时候,一碗小馄饨已经见底。
    就……吃完了?
    阮梨抬眼,不期然地和霍砚舟的视线接上,隔着薄薄的镜片,她似乎看到了他漆黑眼底一晃即逝的笑意。
    霍砚舟笑了?笑她?
    这个认知唤起了阮梨体内的淑女基因,她轻轻放下汤匙,看着霍砚舟碗里还剩一半的小馄饨,极快地垂下眼。
    脸颊有些发烫,她居然吃得比霍砚舟都快。
    丢死人了。
    “阮梨?”
    身后有人喊她,阮梨转过身,看到了路边的徐浩,而徐浩的视线却落在霍砚舟身上。
    阮梨蓦地想起什么,正要开口,徐浩已经先她一步,“和男朋友吃夜宵呢。”
    阮梨:“……”
    周遭喧闹,阮梨却觉得一片死寂,尴尬得要命。
    霍砚舟已经起身。
    徐浩这人没什么坏心眼,甚至还有点读书人的傻气。
    之前不知道阮梨是单身,想追她,如今遇上她男朋友,就觉得难怪阮梨看不上他。她这男朋友也太帅了吧,尤其身上的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阮梨正要解释,徐浩已经咧开笑,“没事儿,知道你不喜欢秀恩爱,帮你保密。”
    阮梨:“……”
    她难得想说脏话,你知道个……算了,人家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误会了。
    徐浩又看向霍砚舟,“我是阮梨同事,和她在一个部门,有机会一起吃饭啊。”
    阮梨身体里的那个小疯子蠢蠢欲动,哥,你可闭嘴吧。
    再看霍砚舟,竟然没解释。转念想想,这要怎么解释,反正他们以后也应该没什么再碰面。
    待徐浩走远,阮梨才压下心中的异样,“抱歉,我同事误会了,希望没有给您造成困扰。”
    “不会。”
    “。”
    *
    阮梨今晚没有回公寓,母亲程雅芝前两天就在催她回一趟家,说订婚宴的礼物已经送到家了,让她有空回来试一下。
    阮梨到家的时候程雅芝和阮兴国还没睡,也不知道她要来,还有些意外。
    “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程雅芝忙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玄关,“吃晚饭了吗?刘嫂今晚煲了你最喜欢的菌菇鸡汤,要不要妈妈盛一碗?”
    “吃过了,我回来看看您和爸。”阮梨弯起笑。
    阮家是书香门第,阮兴国中年下海经商,才有了如今的家底。虽然不能和霍家相比,在京北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阮梨是家中独女,自小没受过什么委屈,是被程雅芝和阮兴国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
    阮梨还像从前一样凑到阮兴国身边撒娇,“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医生不是不让你熬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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