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的‘摊位’,早已是老油条们各自一摊的分割完毕,尽管魏涛来的早,也仅仅是在整个早市的中段,找到一个‘夹空儿’的位置,左边是一个油条豆浆早餐棚子,右边是一个卖小盆花的老人,他带来的花不是很多,这‘夹空儿’也就两米宽的位置,平时也就是一些推车的小贩在这卖点东西。
    在某个道路两侧贯通的区域做早市,实际上中间区域的位置,绝对算不得好位置,尤其是针对你有我也有的小商贩而言,很多人要么走进来就买,要么走出去的时候再买,中间多数被早餐摊位给占据,以及一些零散的小玩意儿,卖个小盆花,卖点鞋垫袜子、卖一些蟑螂药耗子药等等,不需要很大地方,有小块空地就能做生意,明天人家来不来这里也不一定。
    按照年纪称呼爷爷更为准确,但叫一声大爷也不算不尊重,毕竟能够自己出来谋生的年轻人,即可称之为成年人,这样尊称老人一声大爷,不能说是差辈儿。
    “大爷,这样不挡您吧?”魏涛从兜里掏出烟来,递给老人一支,学会抽烟这件事,在他这个年纪,很稀松平常,初中孩子被父母抓到抽烟的也不在少数。
    老人瞥了一眼魏涛,很平淡的回了一句:“没事。”
    魏涛又递了递烟,老人才顺势接过来,他拿出打火机给对方点燃,自己也点燃一支,叼着烟,将四姨给弄来的苫布,铺在地上,这东西下雨天既能放在蔬菜上面挡雨,平时也能铺在地上。
    一箱箱的蔬菜搬下来,以前觉得大几十斤搬起来很吃力,现在双臂发力,轻松抬起来,等到周兴莲骑着车子到来时,魏涛已经分门别类的将蔬菜开始摆放。
    刘姨看了看四周,没说什么,推着三轮车继续找地方,她一个女人,在这‘竞争激烈’的早市,有‘固定地方’也总是被别人占领,最终只能是过道中间或是延伸分叉的区域,找个地方摆放。
    看到魏涛找了一个不错的地方,她心里也不舒服,从看到这娘俩买了三轮摩托开始,心里就不舒服,或者更早一点,是看到魏涛一个十七八的大小伙子,正是要面子好美好玩的年纪,能吃辛苦脏兮兮又看起来有些低气的帮着母亲来卖菜,她的心里就已经不舒服了。
    “妈。”魏涛喊了母亲一声。
    再‘没心没肺’,周兴莲也感觉到了刘姐的疏离,看到儿子找的这个地方,再想到那两天帮着刘姐卖菜时,都是在岔道里面,隐隐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从天黑到蒙蒙亮,再到日升之前的明亮,很短的时间,两人低着头将纸箱里的蔬菜分好坏的摆好,再抬头时天已经亮了,早市烟火气的热闹喧嚣也开始渐渐浮现。
    “黄瓜多少钱一斤?”
    “西红柿多钱?”
    “这土豆几毛?”
    魏涛母子的蔬菜没有比别人好,练摊的位置也一般,胜在早市的人流量足够大,这些家常蔬菜,每家每户都有日常的消耗。
    这个早市一侧的老小区,住着很多老人,而早市真正逛的主力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的挑挑拣拣,他们对于早市物品价格的需求,都使得即便大家都是薄利多销,依旧会有不同程度的小范围价格战。
    “四块五,大娘。”
    “这个七块二,给七块得了。”
    “五块八,给您添两根大葱行吗,凑六块。”
    周兴莲帮着装袋,负责添货,魏涛负责称量和收钱,年轻人简单数字的头脑转速,肯定要快过上年纪的人,魏涛又充分愿意‘舍小利’,一毛两毛抹个零,差个一毛两毛,给人家添个价值三四毛的。
    周兴莲在这方面到是没有说什么,之前看刘姐一毛两毛都计较时,她就挺不以为然的,刘姐看出来之后告诉她:“我们赚的就是这一毛两毛,你每个顾客都给抹一点,到最后就赚不到什么钱了。”
    魏涛不在意少赚,他更知道多销的价值,如果早市卖得少,白天要练摊,人受累不说,蔬菜也要在风吹之中来回折腾,你还要顶着遮阳伞尽量保护它们不被日晒蔫掉,这里面的损耗,到了晚上势必价格要降低,再留到第二天早上,只能是便宜甩掉给那些生活并不如意、在早市只买便宜货的人。
    时间成本,人力成本,最终你可能这时候多卖的一点钱,在这两项消耗中,拉个平。
    不值得,再者这早市,魏涛要的是回头客,一天一毛两毛,十天后,他希望那些老人家都直接选择他这里购买。包括他的蔬菜摆放,卖正常价的都是品相好的,差一点的,直接降价,童叟无欺任你选择,让你在我这里买的放心。
    很正常的小商品销售理念,在这个时代,却是不被多数人所理解,周兴莲也不理解,但她看到儿子干劲十足的样子,也没去阻拦,之前周兴蓉和周兴菊,都跟她说过,你卖菜,一定要让小涛帮你,这么大小伙子,整天在家里可不行,你们家什么条件,可养不起他闲逛几天,再跟外面的半大小子学坏了。
    实际上,周兴莲也有一定的障碍,上班当个工人,赚得少也是正常的,我是国家的主人翁,吃穿用度差一点,也不会觉得低人一等。
    街边练摊,如若不是这个家只能自己撑起来,周兴莲也不愿意做,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有点面子上抹不开。儿子能帮忙,她就已经很高兴了,一把把面额小的钞票,儿子递过来,她塞在腰间的腰包里,尽管不知道具体数字,但这五十二十十块的不少了,再看地上车上剩了一半左右的菜,应该赔不了,还有这么多菜呢。
    第6章 赚钱了
    “大姨,妈,我去给刘姨送点早餐过去。”
    周兴蓉很早过来,她家就在江南住,距离这个早市走路也就十几分钟,知道妹妹今天第一天摆摊,早早就过来帮忙,看到外甥坐在小板凳上熟练的称量、装袋、收钱,周兴蓉很高兴,这孩子还算懂事。
    在不远的摊位,给妹妹和外甥买了面条,让他们趁着人少的时候,她能帮盯着,他们赶紧吃点早餐。
    魏涛给刘姨也买了一碗面条,端着送过去。
    周兴莲跟大姐也将刘姐的事情说了说,周兴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别得罪人家啊,多求着点,给点笑脸,小涛做的不错,咱能帮忙的多帮忙,但这做买卖,谁不想自己多赚点。小涛一会儿回来,我过去看看。”
    魏涛过了约有十分钟才回来,手里拿着面条摊的塑料小盆,他在那边帮着刘姨盯着,让对方吃完饭,他才回来。
    “早市结束了,我带你们去个地方,白天可以在那摆摊。”
    ……
    毕竟生手,忙乎了一早上,‘迎着’风吃了早餐,七点多管理人员开始清场,看着剩下接近一半的蔬菜,周兴莲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路上,找了个背阴的角落,她迫不及待的开始查数腰包里的钱,还差一百多块钱回本的数额,让她长出了一口气,眼角眉梢露出了喜意,从小到大没做过买卖,没想到买个菜,利润能有这么大。
    “大姐,儿子,今天进货一千二百块,差不多能赚三百多。”
    魏涛笑了笑,用技校校服衣袖的干净处,擦拭了一下鬓角的汗珠:“妈,不是这么算的,卖的都是品相好的,剩下一些,价格要低一些,还有一些差的可能要打包一起卖掉,去掉早市摊位费,我们俩吃喝,油费,能剩个一百出头就不错了。”
    周兴莲愣了下,脸上的笑容到是没落:“那也不少了,我上班一个月才开多少钱……”她并不知道的是,天气原因、人流原因、产品质量等等原因,开局好并不意味着每天都能赚这些,赔钱的常态她还没有经历过。
    在周兴蓉家居住的单位住宅楼区域路口,有一个在这个时代勉强还能生存几年的报亭。
    卖报,卖杂志,卖点饮料矿泉水,摆上两部公用电话,在前几年,谁家能弄到这么一个报亭,那收益也是非常不错的。
    马路牙子上,除了报亭,就是一片并没有绿植的土地,这年头也没有太多的城市绿化,也没有那么多的车辆,空出来的地方还是不少。
    地方不是属于谁的,只要你不是占道经营,也没什么人来管你,至多是交纳一点费用。
    这条路不是贯通的,通过这个路口走进去,只是一些住宅楼和平房,所以人流量非常固定,都是小街里的固定住户。
    周兴蓉示意魏涛将蔬菜卸到土地上,再将车子绕到一旁的马路牙子开口处,推上来,推到后面。
    “你们就在这里摆摊,白天可能人不多,但下班的时间,还是能卖一些的,试一试,实在不行,再想办法。”
    办法无非两种,到菜市场租赁摊位,以及到居民小区内走街串巷的贩卖。
    魏涛是知道的,那个刘姨每天就在原来单位的门口卖菜,大姨没有将自己和母亲领过去,想来是担心好心变坏事,求人帮忙的事最后反倒成了敌人。
    既来之则安之,现在的魏涛稳得住,让母亲将大部分的钱拿走,示意她回去睡觉休息,不用着急来,下午两三点再过来就可以。周兴莲没有同意,而是让他回去睡觉。
    看到母亲眼中第一次做生意能赚钱的那兴奋状,比起刚研究练摊卖菜时的挣扎和迟疑,现在的她,沉浸在腰包里一叠一叠的零钱之中,沉浸在将面前摆放在地面蔬菜转化成为钞票的兴奋之中。
    骑着三轮摩托,路上没有很多车辆的时代,感觉非常美妙,一路风驰电掣,将忙乎一大早身上的汗热感觉尽数驱散,回到小院,接上一大盆水,放在墙根地下,只要没人进院就看不到这里。
    魏涛只穿着四角裤,拿着毛巾搭在脖子上,蹲下身子,头一低,双手掀起盆中的水,扑打在脸上和头上,凉意瞬间袭来,肌肤表面产生的燥热难当感觉驱散大半。
    打湿了毛巾,擦拭身体,水落在小院的地面上,汇聚到低矮处的小排水沟内,流到院外。
    擦干身子,换了四角裤,将打湿的洗掉,在院内的晾衣绳上晾晒,趁着太阳还没到最烈的时候,舒舒服服的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有困有累,更多的是胡思乱想的思绪,想着自己经过的小二十年,回忆着曾经这段时光自己的经历。
    重活一世,追忆青春,多么美好的命题。
    魏涛苦笑一声,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东西。哪个青春少年在心中没有一个远观幻想的白月光?哪个青葱岁月没有一些值得追忆的过往?哪个懵懂青涩时代没有看似远大实则虚渺的理想?
    一盒烟几个朋友网吧包夜分掉最后还要在烟灰缸内找烟屁(烟蒂)的岁月。
    一块钱买上几个游戏币,游戏厅内找一个大型合作通关游戏,四人一人一个币打个通过一两个小时的乐趣。
    “呼!”
    追忆,不如实际操作现实来得更有吸引力,网吧包夜交了五块钱的费用之后,兜里空空如也,那岁月过去了就过去了,偶尔回忆一下是乐趣,真觉得那很幸福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哪有什么白月光,被岁月摧残之后屈服于现实的普通人罢了。
    哪有什么真正的穷欢乐,一次是穷欢乐,两次就是不思进取下的无能。
    碎银几两啊,想想觉得挺可笑的,生而为人,岂可为五斗米折腰,不过,真正拥有了那碎银几两,确实香。
    胡思乱想之中,睡着,直到被屋内不断升起来的温度给热醒,带着一身汗,看了一眼床头小书桌上的闹钟,十一点十五。
    才几个小时,太阳暴晒的热量,便将房屋室内外的温度给彻底征服,直至日落后两三个小时,如若没有一点过堂风,屋内都会如同小型蒸炉一样。
    由于母亲也不擅长用灶火做饭只能用来烧炕取暖和大锅烧水,母子俩搬过来之后,还是买了煤气罐和炉具,四姨夫帮着用木板搭了一个架子,上面盖上一个石板,充当灶台。
    淘米,做饭。
    以前的魏涛不会,后来的他更习惯使用电饭煲,转回来使用按压的老式电饭锅,水米比例会,不难。
    煤气罐拧开阀门,炉具点燃,早上拿回来的黄瓜和西红柿,魏涛做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用味精和咸盐调了一个素拍黄瓜。
    饭菜好了,先用保温饭盒给母亲将饭和菜装好,又用家里一个小碗,装了拍黄瓜,塑料袋套上放在一旁,然后自己才将剩下的饭菜,一股脑的全部吃掉,饭量的增长他归结于自己劳动了不再是一个闲散混吃的小青年。
    跟周遭的邻居也不熟,骑着三轮摩托出来的魏涛,看到不远处墙根地下背阴处聊天的人,扫了一眼收回目光,免得真四目相对时,你当是陌生人不打招呼还好,过几天认识了,那这四目相对就会显得有那么点尴尬。
    一路到了母亲摆摊的地方,还没等他说话,母亲凑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喜色:“差不多回本了,剩下都是赚的……”
    第7章 踏实
    一千四百多元的进货款,全部收回,周兴莲脸上不加掩饰的笑意,驱散了掩藏在身体内的困乏,笑着端起儿子做的饭菜,吃得格外香。
    心满意足。
    儿子长大了,以前只是吃过儿子热过的剩菜,这份成长的由来不得知,满足的享受。以前除了跟家人朋友打点小麻将就不曾有过工资奖金外的收入,看着苫布上剩的不少蔬菜,这些将会转换成为这一两天的收益。
    “妈,你回去睡一觉……”
    面对儿子的提议,周兴莲连连摇头。
    看到母亲坚持,魏涛也没再多劝,他能理解母亲的想法,即便是回去了可能也睡不着,骑自行车来回要一个小时,不折腾也就不折腾了。
    看着地面残存的蔬菜,魏涛心里暗道:“还是得快进快出,一白天熬在这,多卖一点钱不值当。”
    能够说服母亲的最好方法,无疑是证明自己的方法不仅效率,收入还不低。
    收入,这两个字尤为重要。
    午后的阳光很热,魏涛将三轮摩托横过来,这样遮阳伞笼罩不到的地方,车子高度和地面差异形成的阴影,也能避免蔬菜被阳光侵袭一下午。趁此机会,魏涛将蔬菜给再度分了一下,将剩下的菜里面皮毛稍微好一些的整理起来,皮毛差一些的主动自己挑出来放在一堆。
    这个时代,小商贩想着的不是坑,是避免自己遭受损失,好的不好的堆积在一起,谁买到不好的也就意味着商家少受损失,都没有我要诚信经营给老百姓输送放心蔬菜的概念。
    “小涛,你这是干什么?”周兴莲从远处的公共厕所回来,看到儿子的行为,不解的问题。
    “妈,一会儿下班来回经过的,都是住在这条街的住户,我们要常在这卖,肯定希望是回头客,而不是一走一过一锤子买卖的流动客户,东西分好,不一样的价格,让他们买得放心安心,才有可能回来。再说了,每天这么熬着时间卖,效率也低,人也累,如果有老客户,我们白天可以不来摆摊,人休息好,少赚点,长远来看,是合适的……”
    魏涛已经尽可能以母亲能接受的方式去说,迎接他的还是不情愿的态度,也难怪,能卖一千六,谁也不愿意卖一千五百五。在周兴莲的认知体系里,她上班一天才赚二十块,白天多坚持一下能多卖四五十,她才不愿意少卖一分钱。
    魏涛这几天的表现,为他赢得了在母亲面前些许的话语权,也是周兴莲的性格使然,如若不是为母则刚,她是那种典型嘴硬心善,性格软,内向不出头且没有主意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却也不会有任何歪歪心眼,典型的乐天派。
    哪怕是刚成年的儿子,愿意代替她拿主意,她下意识想到了反对却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至多也就是没有道理的不同意,面对儿子,她没办法扬起脖子直接来一个我的生活我做主不需要任何道理的坚持。
    下午的时候,有魏涛在,周兴莲坐在三轮摩托的车斗里,倚靠在前栏上,多次的打瞌睡。
    炎炎夏日,又是工作日,下午哪有什么人来买菜,偶尔零星走过的老人问一句,你如果不能在绝对价格上吸引他们,也别指望他们能买什么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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