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哪的兵,一波好像是从城外进来的,可能是李大帅的人,另一波城里的,看不出来归谁。”
    戏迷们一片哗然。
    胡琴师傅见势不对,弦音戛然而止,戏伶也随着闭了口。
    戏楼里,台上台下都没有了主心骨,掌柜的赶紧出面支应。
    “姐妹们,大伙先别动,别动!在戏楼里悄没声儿地待一会,或许就好了。”
    又吩咐伙计们:“快!灭灯,上门扇!”
    接着连连作揖:“委屈大伙,先别出声。咱们且躲一阵,听听外边风声停了,再悄悄地散场。”
    伙计们压着脚步,悄悄地忙碌起来。门窗被木板遮了个严实,就连外边昏暗的路灯光也照不进来。跑堂的伙计们拎上煤气灯,轻手轻脚地在各桌穿梭,为客人续上茶水。
    虽然还是很怕,可这会儿,戏迷们倒也没有刚才那么慌了。同伴之间小声说着话,不时摸黑捧起茶碗来,喝上一口。
    一碗茉莉香气,泡的久了,浓得直发苦。
    细密的私语声连成一片。座位之间,不时有人抬起头来,紧张地望一望戏楼那封堵上的、黑漆漆的出口。
    她们说的话不一样,黑暗中隐藏着的神情不一样,心思却都是一样的。
    “外边的兵,只要专心打她们的仗,放她们的枪,别闯进来,那就谢天谢地了。”
    这二十年来,平州城里,时不时就要乱上这么一回。乱过了,百姓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是又闹了一出翻天覆地的纷争。
    不过还好。这些乱,都是上头的那些人在争权夺利。离老百姓挺远的,渐渐也就麻木了,习惯了。
    平州的百姓都知道,只要这么悄没声地躲上一阵子,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来。偌大的城里,家家户户有这么些人呢,谁不得讨口饭吃,有张床睡?
    过一天是一天,就这么活着吧。
    只可惜,今晚的戏这么好,却不能听完了。
    第90章 迎驾
    虽然戏台上的黄袍加身没唱完, 但平州城总统府里的黄袍加身,还是胜利地落幕了。
    一夜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到清晨,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阿光在饭店稍加收拾,一早出门去戏楼。
    早点摊子已经打烊了,电车载着中学生们的笑语驶出站台, 布庄挂出打折出售布料的牌子, 照相馆又有客人来取照片, 玻璃橱窗里空出了一块。
    和平时不太一样的,便是卖报童的笑脸。
    今早刚上了街, 包袱里的报纸一下就卖光了,换来一满把铜板, 装在兜里沉甸甸的。又高兴生意好,又怕这钱压着衫子上的破布,坠出个窟窿。一个个捂着衣兜,歪着身子, 笑闹着往胡同里钻去。
    阿光到了戏楼,掌柜的赶忙迎了上来。
    “杜老板, 我们正要给您打电话, 您怎么就来了?路上怎么样?”
    这话问得蹊跷, 阿光不明白:“外边挺好。你们别怕,该出去采买、走动什么的, 放心出去就是了。”
    掌柜一听这声儿, 就变了脸色:“唉, 您还不知道今早的事。”
    “什么事?”
    “李大帅坐了总统府了!”
    阿光淡淡一笑:“这怎么不知道?昨晚那个阵仗。”
    掌柜的摇头:“今早上,总统签了十几张谕令, 对各行各业都有训示。”
    阿光心里一凛:“怎么?”
    掌柜见他听得进,脸色好了一点。
    “无非是一样儿——在花朝节,办一个各界拥护新总统的联欢,所有的前朝世家、商会首领、平州城里有点头脸的艺人,都得聚在一处,把新总统上任如鱼得水、歌舞升平的繁华气象做给天下人看。”
    “花朝节?二月十五?那不是过过了?今儿是二月十九了呀。”
    掌柜摊开手来,苦笑着应道:“谁说不是呢!可这新总统的一号手令,您猜怎么着?不说国家大事,单单一纸公文,就规定把花朝节挪到二月二十五了,以后节庆,就按这个日子过。”
    “啊?”阿光的脸上,说不出是笑还是为难,“可是,节庆是按着物候来的。十五日欣欣向荣,百花绽开,才叫花朝;到了二十五日,百花都开过一轮了,风一吹,地上都是残瓣,看着不颓丧吗?”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掌柜咋舌。
    阿光想起自己看过的一篇志怪笔记。话说大唐时,武氏皇后以男子之身登基为帝。因其牡马解祠(见作话),颠倒女子为尊的礼法,被人议论和轻视。于是武后向百花耍威风,要百花在冬天开放,为他庆寿。
    如今,李大总统强改节令,庆祝自己的成功,真像这个故事所讲的一般。
    阿光皱着眉,又问掌柜:“这新的花朝节,要怎么个过法?”
    “别的不太清楚,但是吩咐咱们梨园伶人和各家曲艺人都备上拿手好戏,肯定是要唱个大堂会的意思。”
    “那是得多大的堂会?平州有名的梨园子女,从早唱到晚,也未必能完事。又叫了那些小艺,吹拉弹唱的,排得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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