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季筠把眉毛一压, 嘴角一翘,笑容看起来有点阴沉。
    “好你个杜红鹃, 跑出去一年半载的日子,连我都不认识了?你可别跟我说, 你欠了我的,惹了我的,你如今都不记得了。”
    阿光也笑笑:“甭管我和您之间有什么,也不关他们俩的事。巩大小姐能不能抬抬手?”
    “放走他们?好叫他们通风报信?”
    巩季筠丝毫不在意这人来人往, 也好像没看见已经有许多旅客在围观指点,将手里细长的香烟送到嘴边, 长长地吸了一口。
    与此同时, 她身后那些健壮的打手们, 猛然收紧了圈。
    巩季筠一向是外强中干。好比说现在,只是堵截阿光他们而已, 还要带那么多牛高马大的男人来。强壮的身板, 挡住了阿光的视线, 让他只见到一线她的脸。
    灰白烟雾,从涂着鲜红脂膏的嘴唇里冒出来, 眉宇间的神态,竟然带着股子他不曾见过的凶狠。再晃了一眼,烟雾已经氤氲弥漫到整个脸孔上,给她披上了层朦胧的装饰,看不太清楚了。
    阿光心里咯噔一声:“这不是戏神仙了!”
    戏神仙原本该是什么模样,他可说不好。在他的印象里,她虽然做作,但一直都有些很好笑的底线,从不敢越雷池一步。而眼前这个巩季筠,她来真的。
    真正的戏神仙呢?
    又在曾馨那里?还是已经离开了平州戏台?
    他已经来不及细想了。
    身旁的两人没有叫喊,只是和他紧紧偎在一起。一旦真的动上手,难免要一起遭殃。还好在沪上这段时间,他那刀马功夫从来不曾搁下。虽然都是舞台上的招式,但那也是从实际的套路里演变而来的,只要力量用到了,一样可以自保。
    他把箱子轻轻丢在地上,心里盘算:“最好能冲破包围,把巩季筠直接拿下。下一步怎么办,就再说吧!”
    可惜,手边若能有杆棍子,这计划成功的把握能更大点儿。现在,难免殃及身边的两个朋友,没法做到完美。
    冷不丁的,几声鼓掌,拍散了这一触即发的紧张。
    “筠丫头,我可没想到,你如今这么巴结我?亲自来替我接人呢?”
    巩季筠并不意外,恨恨地转了过去。
    “顾影!”
    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列队跑上来,弹不上膛,只把白森森的刺刀亮出来,对准巩季筠带来的打手们。
    这些打手明知不是士兵的对手,只好讪笑着退开。
    顾影却也不理巩季筠了,径自走过来,还没开口,先把眼睛笑得弯弯的。
    “阿光,你总算回来了。”
    虽然知道早晚要见她,可没想到这么快。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许久没想她,全然抛在脑后的缘故,突然见了她,那胸膛里回响的心跳声,忽然盖过了一切喧闹。
    直到火车鸣着笛开走了,他才醒过味来。
    顾影见他望着自己怔忡,笑得更甜了:“总算舍得消气了,不跟我闹了?嗯?”
    阿光咽了又咽,多少话到了嘴边,却都不成型,说不出来。沉默一晌,终究是开口,叹了一声:“是我自己没出息。”
    “这是怎么说的?”
    顾影笑着使眼色,叫士兵们帮三人提了行李,自己上前拉住阿光的手,缓步往出站口走去。
    “我也没出息得很,白天夜里都想着你。你那《天仙配》也在平州放映了,我连着看了一个多星期,看得每个画面都记下了。可是,越看电影,越想见见真正的你。现在你终于回来了,我真是高兴。”
    或许她自己都没注意,她讲话带着些小心,语调比绸缎还柔软,比蛋糕还甜。一面说话,一面拿手指在他手心里轻轻地挠,挠得他心里乱成一团,只得反手把她握紧了。
    顾影晃了晃手腕,带动着阿光的手也跟着晃:“哎,我听说,张家放话出来,说张绍祺要是还敢再回来蹦跶,就给他锁在家里等嫁人,再不许出门了呢。”
    “你拿我的朋友威胁我?”
    “哪儿能啊?”顾影却不生气,“你都不听我说完。我是说,张家肯定知道他回来了,你肯定也不想让他被锁在家里,不如我先把你们都安置在防卫所。”
    阿光心说:“这和锁在家里有什么区别?”
    没等他说出来,顾影又解释:“防卫所里外都是我的人,张家就是知道他在那儿,也不好意思来要人,你们就放心待着。”
    眼看就出站了,一群士兵太扎眼,必须赶紧决定去处,早点离开。阿光考虑了一阵,还是点了头。
    “就去防卫所吧。”
    他总觉得这事情哪里不对,又想不出是怎么不对。从坐上车就一直在想,到了防卫所里,顾影常住的房间里,他才忽然惊觉。
    “顾影说,防卫所里都是她的人?防卫所这种重地,不是应该属于李大总统吗?她的人……是什么意思?”
    他看顾影衣装整齐,并没有留下来的意思,只得主动问:“这么晚了,你还有事?”
    “嗯,你先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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