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琦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温言道:“等着我。”

    薛嘉琦长身玉立,眉眼间与薛嘉萝有三分相像,薛嘉萝容貌瑰丽,而那份风情到他脸上成了男子的清俊,一看面相就知他教养良好,让人信赖。

    郭大夫与薛嘉琦互相推诿两次坐下,他道:“我长话短说,前几日,熙王府的人将我从家中强行带走了。”

    薛嘉琦一愣,首先想到是不是薛嘉萝出了什么情况,急急问道:“可是阿萝生病了,熙王找你给她看病?”

    “不。”郭大夫摇头,“我没有见到小姐,那管家模样的人先硬后软,逼迫我说出我为小姐治病的点点滴滴,将我的药方全部拿走了。”

    薛嘉琦问:“郭老有没有问我妹妹如今怎么样?”

    “我以为是小姐病情有变才来找我,也说了我最了解小姐的病,可以让我瞧一瞧,那管家说,小姐好得很,不用我操闲心。”他斟酌道:“还说,小姐深得宠爱,找我只是熙王想知道她的病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薛嘉琦心头一跳,道:“你是怎么说的?”

    “我当时本想说,有这个可能的……但转念一想,熙王要是执意治好小姐,时间一长他发现我说了假话,恐怕对小姐不利。于是就说,小姐这病自娘胎带来,没办法根治。那管家看起来反倒更高兴,然后让我走了。”

    薛嘉琦愣神许久,最后道:“多谢郭大夫告诉我……我让人带您出府,今天这事还请您藏在心底。”

    “薛老爷那边……”

    薛嘉琦道:“我自会告诉他。”

    他不可能告诉他父亲,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在怀疑自己的父亲是故意将薛嘉萝遗失在外的。

    那天阿萝平生第一次出府,母亲病重不能陪同,被熙王抢走时身边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阿萝被抢,他不是第一时间请求孙阁老入宫找皇帝,而是让下人将王府围了起来,别人一猜都知道熙王抢人了。

    到如今,阿萝做了熙王侧妃,孙阁老年迈离朝,父亲高升,他很难不怀疑他们在背后做了什么。

    他不是迂腐刻板的读书人,他明白世上万物有它的规矩,争□□力的计谋手段都是必要,即使卑劣也无可奈何,但是为了实现他们的心中所想,除了牺牲阿萝,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

    他的妹妹,他走路还不稳当的时候就抱着刚出生的她,他懂事后慢慢明白她得了什么病,哄着她喝药,耐心教导她所有生活琐事,也做了养她一辈子的决定。

    她那么脆弱懵懂,母亲与他们姐弟精心呵护,不让她受到一点点风吹雨打,爱若至宝捧在手心多年,可是突然某天被夺走,还是以那样的方式,送去了危险之地,想一想她所面临的丑恶人心都忍不住暴怒心碎。

    他派人长时间徘徊在熙王附近,只要看见马车出来就跟上,因为那里面有可能就有阿萝。有几次他都想雇人直接冲击马车,将她再抢回来,可另一方面他心里清楚,他前脚将阿萝带回家,父亲后脚就会再送走她。

    毕竟是熙王的侧妃,带回家是肯定不行的,他需要万无一失的时机,绝对安全的去处,永远不会被人找到。他的妹妹,他的阿萝,不能受到一点惊吓,最好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他陪在身边,然后忘了那些肮脏的过往,做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幼童。

    薛嘉琦紧紧攥着手,将涌上喉头的怒火和痛苦咽下,他不能着急,慢慢来,慢慢来,他一定能将阿萝带回来。

    吴玫在熙王府里处境越来越尴尬了,她与王爷至今没有圆房,王爷视她如无物,她求见几次都丝毫不搭理,后院侍妾先前还来请安,口角打闹请她评理,后来也不来了。这王府里她就好像一个透明人。

    然而三个月的期限近在眼前。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按照约定去找那件东西了,虽然她心里怀疑皇帝说的话,也担忧可能为周君泽带来祸端。但她还没与周君泽成为夫妻,他还没了解自己,她不甘心。并且,假如真的他有难,那么她会陪着他,生死不离。

    她找来那圆脸侍女,平静道:“我需要你帮忙。”

    “您说。”

    “你原先不是说过,我需要王爷不在府的时候告诉你,你来安排吗?”

    侍女很惊讶,“奴婢是说过……您……想通了?”

    吴玫没有回答,接着说:“张管事这几日正好不在,你先出府通知,等到王爷也出门后,我会假借丢了东西名义先在书房周围找一找,能不能进去,还要看运气。”

    侍女迟疑道:“这次不行呢?”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可能一次成功,我们猜那件东西在书房,可如果不在呢?”吴玫说的很慢,但没有犹豫,显然想了很久了,“这次不行,就下次,要找更多的人进府来帮我,张管事那里也需要有人牵制……”

    侍女被这件事困在熙王府很久了,她心里焦急,干脆地应下:“奴婢会把话带到,一切都听您的。”

    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如果一次就暴露,侍女摸了摸发上金簪,那么,只能说声对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身体被掏空。

    明天就是平安夜啦,大家开开心心过圣诞,我尽量在星期天更新一次,太忙了,熬夜两晚撑不住。

    ☆、火

    张管事将凉风院仔细梳理了一遍, 月河红罗翠微三人被查的一点秘密都没留住,隔离关了三四天才放出来, 月河本以为薛嘉萝什么都感觉不到,甚至不会发现她们不在身边, 可当她们回去后,薛嘉萝紧紧抱着她半天没有撒手。

    “你去哪儿啦?”

    来到薛嘉萝身边快半年,月河第一次听到她在乎自己, 她总算是记住她了。月河心中涌上被需要的满足感,摸了摸薛嘉萝的头发,“奴婢们回家了几天, 夫人这几日一切都好吗?”

    薛嘉萝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就一阵点头, 然后接着问:“熙熙呢?也回家了吗?”

    红罗笑着说:“这里就是王爷的家,他要回哪儿去?”

    薛嘉萝很疑惑, 歪着头:“这里是我的,不是他的。”

    “是你的,也是王爷的。”

    薛嘉萝想了半天:“那他为什么总不在?”

    红罗被她问住,“因为……因为王爷很忙……”

    “好了好了。”月河打断她们以免红罗不慎说出什么来让薛嘉萝伤心, 她作为外人,见熙王对薛嘉萝爱若至宝后转头就翻脸十分心寒, 薛嘉萝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永远也不要意识到熙王是个多么薄情寡爱的人。

    她看薛嘉萝衣襟对的不太整齐,顺手解开理顺了,“衣服是自己穿的吗?”

    薛嘉萝点头,“因为没有人, 饿……”

    “夫人好厉害,我们中午吃你最喜欢的百合酥,好不好?”月河慢慢说:“谁敢让我们夫人挨饿,我们就去惩罚他……”

    “也让他不要吃饭!”

    “好,让他看见饭也吃不下去……”

    没有人能知道薛嘉萝孤零零一人待在凉风院时是什么心情,因为她不爱说话,不会抱怨,见到周君泽还是亲亲热热贴上去,所以都猜她应该不会害怕、无助或者寂寞。

    那些感情对她而言太复杂了,一旦消逝就立即抛之脑后,所以连她自己也忘了她曾受过什么样委屈。

    因为她不懂得记恨,周君泽再出现时她也坦然地接受了他,如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更不会知道自己曾在生死一线间。

    周君泽从背后搂着她,顺着胳膊摸下去与她十指交叉,“哭了吗?”

    薛嘉萝被他挤得贴在桌沿边,摇摇头:“我没有哭哦。”

    他结实的肩背舒展着,将薛嘉萝整个人笼罩,他的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为什么?”

    薛嘉萝十分自然地说:“因为不想哭啊。”

    周君泽沉默许久,直起身来,“我看你比谁都机灵。”

    她傻的让人心疼,也聪明的让人讨厌。

    为什么不能彻底傻到只认识一个人,心里只容得下一个人,离开他身边相当于没了一条命,那样,他才能真的放心。

    他派张管事暗中搜寻了其他脑子有问题的未出阁姑娘,那些姑娘有哭闹不止的,有傻笑打滚的,也有安安静静坐着等他说话的,可不论她们容貌如何举止如何,他一个手指头也不想碰。

    半夜回府的周君泽径直进了凉风院,撩起床帏,在昏暗月色中盯着薛嘉萝看了一会,他忽然放下床帏俯身搂住她,鼻子埋在她柔软的发间,在黑暗中低声说:“算了。”

    这天本是沐休,一大早宫里传唤周君泽入宫有事商谈,薛嘉萝睡眼惺忪,跪坐在床上给周君泽穿衣,又应他要求亲过他才把他送走。

    周君泽走后,凉风院的侍女都放松了,月河安排完厨房与院内洒扫事宜,又进屋给薛嘉萝挑衣服挑首饰,一切准备都做好了才叫薛嘉萝起床。

    在她给薛嘉萝穿衣时,红罗忽然进来神神秘秘地说:“正院那边有些动静。”

    月河不是很在意:“怎么了?”

    “好像说王妃昨日在府里丢了东西,不知道是被人偷的还是掉在哪儿了,正院翻腾了一遍没找到,又在府里到处找。”

    “王爷不赏赐,管事也不孝敬,她能有什么好东西值得这样寻的?”月河手下不停,弯腰给薛嘉萝穿好绣鞋,忽然又问:“我们院里这两日没有人进来过吧?”

    红罗仔细回忆道:“除了王爷身边下人,没有人进来过,就连张管事派来的人也只是在院门处停留,不曾进来过。”

    月河把薛嘉萝收拾好,“不行,我不放心,你照看夫人,我去那边瞧一瞧。”

    “姐姐是担心……”

    “早不找晚不找,为何偏偏在王爷跟管事都不在的时候找什么东西?”月河说:“我出去看一眼,很快回来。”她出门叫了三四个侍女:“你们跟我一起去。”

    红罗习惯了事事有月河做主,她说很快回来就一定马上回来,红罗不怎么担心地伺候薛嘉萝洗漱梳妆,还玩闹般在她额头上画了一片桃花瓣。

    “好看吗?”薛嘉萝想伸手摸一摸,红罗急忙拉住,“等一等,月河姐姐回来奴婢就擦掉。”她对着镜子仔细瞧着薛嘉萝,“夫人可真是好看。”

    薛嘉萝吃过饭,月河迟迟没有回来,翠微也起了疑心,“月河姐姐是不是遇上什么了?”

    红罗说:“不然再派个人出去瞧一瞧?”

    翠微道:“如果王妃真的是要对夫人做什么,也不会现在还不来凉风院,再拖下去,王爷指不定就回府了,应该是月河姐姐遇上什么了,我去找她。”

    凉风院又走了一个人,红罗心里渐渐不安起来,在门口不断张望,自言自语:“这是怎么了呀。”

    忽然一阵拍门声把红罗吓了一跳,月河出门前交代过不要轻易放别人进来,守门侍女的迟疑地看着她,红罗忍不住自己走到门边上,把门打开一条缝,门外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厮,他语气焦急:“你们院子里快派些人出来救火!”

    红罗一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马厩着火了,现在都往那边去救火,你们也快!”

    红罗断然拒绝:“不行,我们院子里已经出去好几个了,主子在呢,我不能走。”

    小厮瞪了她一眼,扭头就走了。

    红罗嘴上严厉,其实心里发虚,她问守门的侍女,“是真的着火了吗?”

    侍女愣愣:“这个……我也没有出门,不知道啊……”

    门外没什么声音,不太像那晚失火后人声嘈杂的动静,红罗越想越觉得刚才那个小厮一定是想骗她离开凉风院,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她战战兢兢握着薛嘉萝的手:“夫人一定要牢牢抓住我,不管谁来都不能松手好吗?”

    薛嘉萝单手摆弄着桌上木偶小人,头也不抬说:“好呀。”

    薛嘉萝的话音刚落,院内忽然有侍女惊叫一声,“着火了!”

    红罗的心脏提到嗓子眼了,哆哆嗦嗦地隔着门喊:“怎么了?!”

    很快,她不用别人回答也知道了。

    院中花园真的在着火,几个侍女手忙脚乱用木盆接水灭火,凉风院人手不足,火苗没有在一开始被浇灭,反而引着了旁边的树,这下更难灭火了。

    红罗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这、这怎么回事?谁点的火?嫌命长吗?!”

    救火侍女哭丧着脸回答:“我亲眼看见,有人从外面射箭进来,那箭头上有火,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一扎进花园就着了一片。”

    “我们找外面的人进来帮忙吧,我们几个人根本不够……”

    “不行!”红罗还记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小厮,“你们手脚利索一些。”

    薛嘉萝很怕火,一看见就想躲进屋子里,可红罗怕被烟困在屋子里不许她进去,薛嘉萝挣扎了两下忍不住哭了起来。

    红罗力气从没这么大过,她把薛嘉萝牢牢抱住,一边催促灭火一边安慰薛嘉萝:“不怕不怕,马上就灭了。”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只记着一点,等月河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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