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怎么还站着啊?”红棉将食盒放在桌上,赶紧来扶赵盈盈。
    赵盈盈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嗅到食物香味,激动地快要哭了,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
    “没事儿。”虽说都是些残羹冷炙,但赵盈盈实在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
    吃过东西后,红棉打了热水,让赵盈盈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赵盈盈换了寝衣,坐在美人榻上,红棉给她揉腿。
    “红棉,明日一早,你便去告诉我爹,就说我病了。”赵盈盈想着那纸团上的字,交代红棉。
    红棉抬头,和自家姑娘对视一眼,有些不解,姑娘这是打算装病?
    红棉尴尬笑了声,想劝姑娘要不还是别折腾。
    不是红棉不想帮她,只是装病这一招姑娘从前便用过了……
    结果嘛,自然是三两句便露馅了,反而惹来笑话。
    “要不然,姑娘好好休息两日?这几日什么事都别管,就好好在院中休息,养养伤吧。”红棉委婉劝她。
    赵盈盈却眼神坚定,月神大人都站在她这边,怕什么?
    “红棉,我叫你去你就去嘛,不许多话。”赵盈盈不给红棉继续劝说的机会,兀自定下。
    红棉拗不过她,只得叹息一声,点了头:“那好吧,奴婢明日一早便去禀报老爷,就说您病了。”
    赵盈盈满意点头。
    今日这许多事折腾得赵盈盈身心疲惫,不由打了个呵欠,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这日夜里,赵盈盈做了个美梦。在梦里,她与两位姐妹争斗占尽上风,在爹爹面前独享宠爱,好不风光。
    翌日一早,红棉记着赵盈盈的吩咐,她刚醒,便去禀报了老爷,说她病了。
    赵茂山的确不大喜欢赵盈盈,父母对子女总是很难一碗水端平,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难免有所偏好。至于不喜二女儿的原因,说来也简单,赵盈盈是梁氏为他生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可偏偏什么都没随梁氏。
    梁氏自然也生得好看,可却是一种端庄温婉的好看,而盈丫头呢,却生得颇为妖冶姝丽。这性子就更南辕北辙了,梁氏温柔可人,是解语花,可盈丫头却好似压根看不懂人的脸色,还总是行动冒失,也不够聪明。
    总而言之,与赵茂山想象当中的梁氏的女儿相去甚远。
    自然而然,也就没那么喜欢。
    何况每每看见盈丫头,他难免会想起去了的梁氏,睹人思人,勾出伤感。
    但赵茂山并不认为自己亏待了二女儿,他只不过是在情感上略有偏心,于物质方面,却几乎可以说一视同仁。哪怕是庶出的女儿,他也不曾区别对待。
    听罢红棉的话,赵茂山微蹙眉头,先是有些担忧。毕竟不论如何,都是他的女儿,生病了他还是关心的。
    “病了?怎么会病了?可请了大夫?”赵茂山说着便要起身,往春山院走。
    这些话赵盈盈可没交代,红棉只好自己圆上:“兴许是祠堂阴冷,姑娘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吧。至于大夫,还未来得及去请。”
    赵茂山急道:“荒唐,既然病了,怎的不先去请大夫!”
    昨夜赵茂山宿在林氏的院中,林氏亦在一旁听着。林氏是不信赵盈盈当真病了的,毕竟装病这种招数,她自己便用过。
    怎的就这么巧?昨日刚与老爷闹过,今日便病了?再说了,病了不急着请大夫,倒急着请老爷去,那更说明是假的了。
    可林氏不能直说盈丫头是在装病,若说了,老爷定会不悦。她跟在老爷身边这么些年,将老爷性子摸得七七八八。
    林氏抢在红棉前头,不动声色道:“李嬷嬷,快去请大夫。”
    说罢又转头对赵茂山道:“老爷也别急,春日易染风寒,盈丫头身子一向强健,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不过盈丫头既然病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该去瞧瞧她,红花,你去叫三姑娘,姐姐病了,做妹妹的自然也该去瞧瞧。”
    林氏知晓赵茂山的性格,赵茂山不喜欢后宅闹腾,亦不爱看女儿家哭哭啼啼,最好是后宅和睦。
    这一点不止林氏与女儿知晓,赵家后宅都清楚,也只有一个赵盈盈,傻里傻气的看不明白。
    因而每回她们有什么争斗,也都不会摆在明面上来说,唯有赵盈盈会大咧咧说她姐姐害她,她妹妹害她,惹得赵茂山不快。
    赵茂山听林氏如此说,果真露出欣慰之色。
    “你说的是,既然如此,咱们便一起去瞧瞧盈丫头吧。”
    赵茂山对这位续弦的妻子亦是满意的,她与梁氏一般,都是温柔可人的解语花,总在他烦恼时开解他,又替他操持家事,任劳任怨。
    连她生的一双儿女,也被她教导得很懂事,向来不会惹他不快。
    他对自己的后宅是很满意的,一位正妻,两位妾室,三个女儿,两个儿子,不像旁人家中那般不得安宁,甚至于闹出人命来。也只有二女儿时常有些任性,惹他生气,这也是他没那么喜欢二女儿的原因之一。
    红棉看着他们一堆人往春山院去,心里已经暗道不好。以她家小姐的拙劣演技,这么多人看着,肯定得露馅。
    这会儿老爷是真担心,待会儿若是知晓姑娘装病,只怕又要生气训斥姑娘了。
    红棉心中忐忑不安,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暗暗后悔昨夜答应姑娘,当时就该劝住姑娘的。
    红棉怀着不安的心情,与赵茂山等人回到春山院。
    红棉看了眼寝间里的姑娘,在门口柔声唤了句,是想给姑娘一些准备时间。
    “姑娘,老爷和夫人还有三姑娘,来看你了。”
    林氏站在赵茂山身侧,流露几分胸有成竹的眼神,道:“盈丫头,听说你病了,老爷和我来看看你。”
    林氏给赵婉妍使了个眼色,赵婉妍会意,当即绕过桃木落地障屏,往寝间里走。
    “二姐姐,你还好吧?”
    却见赵盈盈披了件衣服,倚着圆枕,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双眸含水,面色亦有些苍白,倒像是真病了。
    赵婉妍心里犯嘀咕,怎么一日不见,这赵盈盈手段长进了?
    她故作担忧,抬手探赵盈盈额头温度,嘴上道:“哟,二姐姐怎的病得这么严重?”
    却发现赵盈盈额头果真烫手。
    赵茂山听了这话,也进了寝间,在拔步床侧坐下,唤大夫过来给她把脉。
    林氏与赵婉妍对视一眼,皆有些意外。
    她还真病了,竟不是装的?
    大夫给赵盈盈把过脉后,说:“回老爷,小姐的确是风寒入体,兴许是着了凉的缘故,根据脉象来看,小姐还有些忧思郁结。不过都不是很严重,老朽给小姐开几副药,好好休养一番便能好了。”
    赵盈盈适时地咳嗽几声,赵茂山叹了声,目光流露几分温情。
    赵盈盈记起昨日月神大人的指点,垂下眸子,道:“爹,都是女儿的错,让爹担心了。”
    赵茂山哼了声,服软:“也是爹不好,昨日不该让你去跪祠堂。”
    赵盈盈摇了摇头道:“那也是女儿惹爹生气在先,不过昨日女儿在祠堂反思,的确反思出了许多问题。爹说得对,女儿的确是有些冒失,日后女儿会改的,爹爹也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赵盈盈这话并非真心,不过是照本宣科,只不过她病哑了嗓子,喑哑的嗓音,加上时不时咳嗽几句,显得十分真情流露,楚楚可怜。
    赵茂山心当即软下来,叹气:“我这做爹的,难道还会和你这做女儿的计较不成?”
    赵盈盈看着赵茂山的反应,心头一喜。
    月神大人果然很灵!
    她朝赵茂山微微一笑道:“我就知道爹最好了。”
    而后又咳嗽几声,想起那纸上所写,道:“昨夜阿娘还给我托梦了,在梦里……”
    赵盈盈一怔,哎呀,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来着。
    她卡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了。
    “阿娘训了我,说我不该惹爹爹生气,还说爹爹说得对,我这么大的人了,是该收收收性子。”
    她的低眉停顿落在赵茂山眼中,恰似思念亡母,一时伤怀。
    赵茂山亦想起了梁氏,看着这会儿病容苍白的二女儿,只有无尽的怜惜。
    赵盈盈又道:“爹爹,我忽然好想阿娘。不如你给我讲讲阿娘以前的事吧?”
    赵茂山应下:“好,爹给你讲讲你阿娘以前的事,不过你得先把药喝了。”
    这父慈女孝的架势,林氏与赵婉妍再留下来倒显得碍事,二人对视一眼,说了几句嘱咐赵盈盈好好养病的话后,便暂时先离开了。
    赵盈盈喝了药后,赵茂山果真给她讲起她阿娘年轻时候的事。赵盈盈躺在床上,听着父亲慈爱的声音,渐渐进入梦乡。
    她已经许久没这样和父亲相处过了。
    月神大人果真很灵验呢,就连她真生病都能算到。
    第5章 贡品
    出了春山院有些距离,林氏才狐疑道:“这盈丫头怎么突然聪明了起来?”
    赵茂山对梁氏心中有愧,还有往日少年夫妻的情分,再加上梁氏已经死了,死人在活人心中总会慢慢变得完美。因此方才赵盈盈提起梁氏时,赵茂山显然心有触动,只怕接下来这些日子,赵茂山都会与春山院关系亲近。
    赵盈盈竟然都会用自己死去的母亲来做文章了?
    赵婉妍不以为意:“她能有这脑子,还会被爹讨厌这么多年吗?依我看,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巧合罢了,阿娘,你别想太多了。”
    赵婉妍不喜欢赵盈盈,也不喜欢赵如萱,但比起赵如萱,她更讨厌赵盈盈。
    因为赵如萱是庶出,而赵婉妍是嫡女,她凭借这一点便可以将赵如萱比下去。可赵盈盈不同,赵盈盈也是嫡女,并且赵盈盈长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从小到大,只要有赵盈盈在,她的脸会抢走所有风头。
    可分明赵盈盈只有那张脸,她诗书学得不精,琴棋书画亦不擅长,而自己却是诗书与琴棋书画都精通,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会因为赵盈盈那张好看的脸而对赵盈盈分外宽容。
    譬如说,小时候她们姐妹三人一起去念私塾,有一回赵盈盈与赵婉妍二人都没带功课,赵盈盈分明没写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拙劣地撒谎,说自己写了,但是忘记带。可先生却对她网开一面,什么也没训诫。轮到赵婉妍这里,赵婉妍分明写了,只是真的忘记带,先生却说她只是在狡辩。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不少,赵婉妍不平,凭什么?
    所以她讨厌赵盈盈,后来亦想方设法地让赵盈盈吃瘪。
    好在在家中,赵盈盈那张脸没什么用,爹爹并没有因为赵盈盈的脸而偏爱她,反而似乎有些因此讨厌她。这让赵婉妍感到欢喜,且赵盈盈是个蠢货,赵婉妍渐渐学会了使一些小心机,在爹爹面前让赵盈盈不被喜欢,这样便能胜过赵盈盈。
    赵婉妍喜欢这种胜过赵盈盈的感觉。
    赵婉妍想起另一件事,不由得眉目含笑,对赵盈盈的态度愈发轻蔑。
    “像她这种蠢货,阿娘别太抬举她。”
    林氏亦觉得一夜之间赵盈盈不可能像变了个人,兴许的确只是想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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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山院中,赵茂山坐在床边,看着赵盈盈的睡颜,目光慈爱地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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