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我愕然。

    “是桃木的。”黑哥道:“桃木辟邪,他在辟邪。”

    我倒吸一口冷气,没敢说话,黑哥咳嗽两声,把烟头弹出车窗,嘱咐我开车。

    在路上,他问我:“小齐,整件事你能不能看出点什么?”

    我想了想说:“目前所知道的尔夫两处房产里都死过人,高级公寓里死了他的女友麦瑞,我们刚才去的小区房子里也是个凶宅,死的是谁还不清楚,这两起命案都和尔夫有关系。麦瑞死的时候,房间是密室,尔夫不在场,死亡和他没有直接关联,整件事透着蹊跷。还有,尔夫一再强调让咱们找高僧为死者麦瑞超度,甚至给你鞠躬,到底为了什么?”

    “再联系到他的桃木手链。”黑哥给我补充。

    我心下明澈:“难道说,尔夫被横死的女友缠上了?他撞邪了?”

    黑哥道:“他急着变卖这里所有的房产,要逃到南方生活,很说明问题。这里肯定藏着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

    “黑哥,我们能超度吗?”我问:“一旦超度没有作用,尔夫还是被鬼缠,他会不会和我们翻脸?”

    黑哥闭目养神:“我刚才很仔细地打量尔夫的面相,此人命带煞气,官印极重,现在正是他大红大紫,如日中天的时候,走的是命中鸿运,鬼也怕恶人,他现在虽然说撞邪,却并无大碍。不过等再过几年,他鸿运过去,运势走低,那时候会怎么样,就不好说喽。咱们只管他这一时,肯定不会管他一世,眼前事只要对付过去就行了。具体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你不要问了。”

    “黑哥,你还会看面相,你给我看看,我怎么样?”我开玩笑说。

    黑哥还真就睁开眼,仔细给我相相面,微微笑:“你未来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近期会发生什么,我一目了然。”

    “怎么呢?”我问。

    “你如果不好好干,就会有炒鱿鱼失去工作的危险。”黑哥嘿嘿笑。

    这一句话堵得我好半天没喘上气,心里这个腻歪,不再和他说话,开车径直回到单位。

    其后几天,工作的重点就是忙活麦瑞的葬礼,她的父母从外地来了。麦瑞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爸爸妈妈都是学校的中层干部,据说女孩从小就温文尔雅,因为长得高,身材好,兼职做了模特。虽然说嫩模名声不好,家里人却很开明,支持女孩自食其力。麦瑞乖乖巧巧的,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能看出尔夫对于麦瑞确实一往情深,在告别厅,他一个大明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嚎啕大哭,泣不成声。参加葬礼的不乏娱记,把这感人的一幕拍下来,发到微博微信上。我偷着刷了刷微博,网上已经有粉丝在自发组织悼念麦瑞的活动,还为她点了蜡烛。

    许多歌迷都路转粉,纷纷表示尔夫这歌星有情有义,不像某某结了那么多次婚,也不像某某搞婚外情。

    尔夫的人气直线上升,当然也不乏有喷子质疑,这只是一场炒作。

    葬礼进行得有条不紊,进行到火化这一步,众人进了火化厅。按照流程,尸体火化后要捡骨灰,尔夫主动请缨,麦瑞的父母岁数不小了,受不了这个刺激,就没让他们看。

    火化间是殡仪馆重地,那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黑哥带着我,还有尔夫,我们三人进到火化间。

    麦瑞化得美美的,穿着一身漂亮衣服,躺在传送带上。

    第四十九章 冤有头债有主

    工作人员摁动电钮,火化间的传送带嘎吱嘎吱响,动了动,忽然停住。我们面面相觑,黑哥掏出烟递给他:“老董,咋了这是。”

    这位烧尸工大概姓董,大家都管他叫老董,具体什么名字不知道。我来殡仪馆办事的时候,和他见过面,属于点头交。

    老董接过烟没抽,塞在耳朵上,摇摇头:“怪了,传送带坏了。”

    黑哥说:“前面都好好的,轮到我们就坏了,你得给个说法。”

    老董脑门见汗,没理他,后面还有很多尸体要烧,传送带坏了,流程都要停下来,相当麻烦。

    他来回摁动按钮,传送带嘎吱嘎吱乱响,就是不往前走。

    老董取来工具箱,里面有螺丝刀钳子之类的东西,他知道我是执尸队的,便说道:“小伙子,搭把手,把尸体挪到一边,我检查检查履带。”

    我和他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麦瑞抬起来,放到旁边的尸床上。抬尸这个活儿我经常干,只要不是死状太惨的,我基本上都能接受,已经没什么不适。

    我抬着麦瑞的头,放到尸床上时,手滑了一下,从她的脖子上钻入腋下,手感软软的。我心里一惊,按说不应该啊,在停尸间冻了这么多天,应该硬邦邦的,怎么会软呢?

    而且软软的感觉很熟悉,好像在哪里摸过,我凝神一想,想起来了。数天前,收麦瑞尸体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极为诡异邪恶的噩梦。梦见有个红衣女人吊死在大桥上,当时我去收尸,双手从女尸腋下穿过,就是这么软软乎乎的。

    看着麦瑞的尸体,我心脏狂跳,暗暗提醒自己,幻觉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老董蹲在地上检查传送带,用螺丝刀这扭扭那捅捅。黑哥在旁边帮他看着。尔夫到是很冷静,坐在一边,抄着手,不知想什么。

    老董站起来,摁动按钮,传送带不缓不急地动了起来,缓缓向炉子里前进。他停下按钮,说了声“好了。”然后招呼我,一起把麦瑞的尸体抬到传送带上。

    他再次发动传送带,传送带嘎吱嘎吱响了两声,又停了,不往炉子里走。

    火化间就我们四个人,大家互相看看,老董脸色很难看,喃喃:“怎么又坏了。”

    尔夫站起来,到麦瑞身前,伸手轻轻抚摸尸体的脸颊:“麦瑞,你是不是不想走?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心事没有放下?放心吧,你的爹妈我会照顾的,你好好上路,别来缠着我们。”

    尔夫说得极是动情,老董看愣了。

    黑哥在旁边提醒:“再试试。”

    老董答应一声,摁动电钮,传送带还是不往里走,像是哪里被塞住,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黑哥道:“先别弄了,我找高人来看看。”

    他出了火化间,时间不长,领着一个和尚进来。这个和尚是葬礼上专门负责为麦瑞超度的,据说是方外高人,现在挂单在东北的寺院,法号圆通。是黑哥联系东北那边的朋友,千请万请才请来的。

    圆通和尚开口就是东北腔的普通话:“怎么了这是?”

    老董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急着说:“人没上去的时候,传送带好好的,人往上一躺,传送带就不好使了。师父你帮着看看。”

    圆通和尚捻动着佛珠,在火化间走了两圈:“逝者这是心有怨念啊。”

    尔夫眼睛一瞪:“你不是刚才都超度过了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黑哥也着急,葬礼进行到一大半,前期除了定金,剩下的钱都是我们公司自己垫付的,尔夫尾款还没付呢。现在出了岔子,尔夫如果耍赖不掏钱,公司就赔大了。

    和尚不慌不忙,捻着佛珠说:“逝者已逝,我已送往西方极乐世界,这个没有问题。毛病出在她身上还有另外一股怨念,并不是她本人。”

    “那是哪来的?”尔夫问。

    和尚诡秘一笑:“这个恐怕就要问你了,施主。为什么这股怨念会跟着你,附着在尸体身上,你到底做了什么?”

    尔夫恼羞成怒:“我看你就会耍嘴,是个江湖骗子!”

    这时王思燕在门口探头,鬼头鬼脑好像听什么。黑哥朝我一瞪眼:“把门关上,别让闲杂人等进来!”

    我赶紧过去,把门锁上,王思燕低声问我:“里面怎么回事?”

    我不耐烦:“跟你有什么关系,出去呆着得了。”

    王思燕掐我:“你真没良心,这单业务还是我帮你拉来的呢。”

    我好说歹说,让她回休息室。我把大门锁上。

    现在火化间成了封闭空间,只有我们五个人。黑哥道:“和尚,你就别卖嘴了,到底怎么才能把尸体火化,你想个办法。”

    圆通和尚道:“办法很简单,冤有头债有主,让尔夫施主给尸体下跪,也就是给怨念下跪。真心忏悔,我就有办法让尸体顺利火化。”

    我们互相看看。尔夫面红耳赤,脸憋得像紫茄子,气极而笑:“我给尸体下跪?可能吗?呵呵。”

    和尚道:“那我就没办法了。”他坐在一边,闭着眼捻动佛珠,自顾自诵经。

    黑哥咳嗽一声,把尔夫拉到一边,我凑过去听。黑哥说:“尔夫老弟,现在我们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外面还有记者盯着,真要是这里出了什么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对你的名声有染。”

    尔夫闷着脸不说话。

    “人们好说了,尔夫的女朋友尸体无法火化,是不是有什么原因?有什么未了的心事?是不是尔夫做过什么?各种谣言就会纷至沓来。尔夫老弟,这间屋子里就我们五个人,你做过什么我们也不会往外传,大丈夫能屈能伸。再说死者为大,别说给死者下跪,就算磕两个头也不为过,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黑哥苦口婆心。

    尔夫脸色变了几变,走到和尚面前:“我跪。如果到时候还解决不了,别说我翻脸不认人。”

    圆通和尚丝毫不以为意,笑眯眯说:“不但要跪,心还要诚噢。”

    尔夫真是好样的,说跪就跪,跪在传送带的尸体前,朗声说:“不管你是哪路神仙,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为难我的女朋友,让她安心上路吧。我在这,谢谢你了。”

    说着,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磕完之后,圆通和尚对着空气说:“差不多得了,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事冲着当事人去,别为难人家一个小姑娘。”

    说来也怪,话一说完,老董摁了电钮,传送带嘎吱嘎吱响着,居然动了,朝着炉子缓缓前行。

    黑哥给我使个眼色,我们把尔夫搀起来。尔夫掸掸膝盖,面色阴沉。黑哥赞道:“尔夫兄弟,我今天算是服了,你真是大丈夫也。以后我是你的铁杆粉丝,你这样的人不出人头地简直没有天理。”

    炉门关闭,里面燃起熊熊大火,火化间里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都在静静看着焚化炉,倒不是恐惧,更多的是对生命的敬畏。

    一个鲜活的生命死去,一把大火烧个干净,不管你是什么人,是漂亮的姑娘还是有钱的大佬,最后都会变成一把骨灰。

    这种感慨或许人人都有,但大都隔靴搔痒,只有站在火化间的焚化炉前,看着一个人被渐渐烧成灰,感觉才会愈发强烈。

    黑哥嘱咐我们:“今天这里的事,谁也不兴说出去。老董。”

    老董道:“嗨,你就别操心我了,我干多少年了,什么事没见过。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嘴严。”

    黑哥真是社会人,他从兜里掏出一盒没开封的中华,塞到老董的手里。老董乐得眉开眼笑:“这怎么话说的。”

    捡完骨灰,尔夫抱着骨灰盒走出去。下一步就是落葬。

    墓地已经联系好了,一路唢呐声呜咽,众多豪车一起开往墓地。尔夫叫过我和黑哥,把一张银行卡塞给我们,说他买的是今天的飞机票,落葬就不参加了,马上要走,这些是葬礼的尾款。

    黑哥说:“老弟,你放心吧,后面的事情我保管办得利利索索。”

    尔夫又寒暄了两句,转身上了一辆车。就在他拉车门的时候,手腕上戴着的桃木手链毫无征兆中突然断裂,桃木珠子纷纷下落,滚的到处都是。

    第五十章 救救我

    变故来得十分突然,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尔夫怔怔站在车门前,看着满地的落珠。

    他的助理从车上下来,软语安慰,让他不要分心,赶飞机快走,今晚还要参加真人秀的录制。

    尔夫叹口气,最后环顾了一下殡仪馆,又看了看我们,眼神很是寞落,然后进了车子。

    我看着豪车远去,黑哥用银行卡打了一下我的头:“走吧,送佛送到西,把死者落葬,咱们的任务就算是完了。”

    落葬的时候非常热闹,黑哥请来的和尚真不是白给的,一路诵经,还雇了唢呐班子,呜呜咽咽,漫天撒纸钱,场面搞得很大。

    顺利把麦瑞下葬,事情就算是完了。黑哥拍拍我的肩,带着赞赏之意,这次业务我忙前忙后,协调关系,勤勤恳恳,他都看在眼里,我也不是白吃饭的。

    这件事之后,我有意无意在网络上关注尔夫。他不像其它的大明星,是活在电视荧屏里,活在虚幻的想象里,尔夫真真切切和我打过交道。他有血有肉,虽然谈不上朋友,但不像明星那样感觉遥远。

    我成了他的粉丝,经常关注他的动态。这天,我在网上突然看到这么一条娱乐新闻,尔夫因身体原因,退出大型音乐类选秀节目《我是歌霸》的总决赛录制。《我是歌霸》是现在国内名头特别响的一款音乐类节目,找的是国内目前八个顶尖歌手。尔夫论资历论唱功论影响力,说实话排进这八名里相当勉强,可偏偏节目组选了他。

    粉丝们都在议论尔夫将进入一个全新的发展境界,以此为契机很可能一飞冲天,尔夫居然因为身体原因,退出了竞争。一时间议论无数,纷纷惋惜,粉丝们祝福尔夫早日康复,也有人说是节目组为了效果有意安排,更有喷子在网上乱喷,说尔夫不堪压力,是扶不起的阿斗。

    我把这段新闻给黑哥看,黑哥几乎不看娱乐新闻,他还是叼着烟认认真真读完了。

    “你以为呢?”黑哥看我。

    我说道:“我总觉得尔夫的事情没有完,两桩命案都和他有联系……对了,他会不会是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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