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温大夫笑够了,才从地上起来,拍一拍衣服上的灰尘,作一副深沉状,拍拍芣苢的肩膀,说一句:“你还小,哪里能体会得了二爷的心情,饶是沈鱼千斤重,这负担在二爷那里想必也是甜蜜的。”

    说完便人模狗样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只留芣苢一人愣愣站了许久,百思不得其解,甜蜜的负担,那是一种什么物件,他原以为负担皆是沉重的,又哪来甜蜜一说呢?

    芣苢自是不敢去问柳家二爷的,若他知晓他竟敢背后议他长短,不扒他几层皮是不会罢休的。

    芣苢再三考虑,终于下定了决心,敲开了德叔的门,德叔见多实广,应当是知晓的吧。

    谁知等他说了原委,德叔却是久久不言,末了,用个甚是同情的眼神提点他一句:“你将二爷的私密,说给大夫温方,是闲自己命长?”

    芣苢这才猛然觉醒,接着大骇。

    这……可如何是好,大夫温方,就是个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儿大的好事之徒,怕是上赶着便捅到了二爷那里。

    到时……芣苢想起自家二爷阴沉且冷漠的眼神,又想起从前栖意园里原有个叫当归的,不过是在二奶奶面前说了句二爷平日里喜在香雪林中独自下棋,便被打了板子,直直去了半条命,又是将人直接送至二房里去了。

    他同大夫温方说的那些,何止比这个私密千倍百倍,芣苢不想再想,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一把抱住德叔的大腿,哭得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德叔叹息一句,救他?他如何救他,但凡沾了沈鱼一腥一点,他家那个英明神武的二爷便生生变成一个毫无道理可讲的暴虐之流。

    低头瞧瞧哭的快要背过气去的芣苢,叹息一口,从人前再如何老成圆滑,在他这里依稀还只是七八年前从街上捡来的,那个没半点子安全感的小男丁罢了。

    他伸手将哭的抽抽搭搭的芣苢拉了起来,扔了条帕子在他脸上,低喝一声:“七尺男儿流得血,却是掉不得泪,你瞧瞧你如今这副不济的样子,如今知道害怕,当时何不管住自个的嘴?平日里如何同你说的,不该看的一眼莫看,不该你说的一句莫说。你倒是好……”

    还挑了栖意园一个最不靠谱的人说,说得又是栖意园中最不能惹的人的闲话,偏生那嫌话里带出来的尽是那最不能惹的那位主子爷的心头好。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头大的?德叔只觉得额际忍不住抽搐。

    芣苢有些委屈,张张嘴便是想说,大夫温方掐着他几处大穴,真真是疼的厉害极了,他忍了一柱香的时间,后来疼得实在是受不住了,又觉得小鱼姑娘做事不甚妥帖,旁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才吐了口,只可惜他抓错了重点。

    先前并不明白,小鱼姑娘不懂事不顾惜二爷体弱,将全身的体重生生压在二爷腿上,跟二爷将小鱼姑娘抱在怀中放置膝头,这本身就是一码子事儿。

    只不过他看到的是前者,而旁人看到的则是后者罢了。

    若是早先他明白,饶是大夫温方拿几十个银针封了全身的穴道,便是疼死,他也是不肯吐一个字的。

    可惜,世界终是没有卖后悔药的,如是一想,芣苢才将将忍下的泪意便又冒了头……

    第30章 互撩

    可惜,世界终是没有卖后悔药的,如是一想,芣苢才将将忍下的泪意便又冒了头。

    德叔实在看不下他这副样子,抬腿给他一脚:“再哭便把你扔到月影的训练营中,磨上个三年五载的再回来,且看你还有没有心思见天叭叭掉泪。”

    芣苢一哽,立马收了泪意。

    月影训练营?那……那哪里是人呆的地方。

    那分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弱肉强食的人间地狱!

    凡是从训练营出来的影卫,哪一个不是趟着无数人的鲜血出来的得呢?

    芣苢缩缩脑门,他这身功夫在寻常人眼中还得说一句好,若是到了月影训练营,只怕撑不上三天,就让人打得牙也剩不下一颗。还提什么三年五载的,出不了一个月,德叔便可以去登记处领一笔抚恤金,再用个平板车将个奄奄一息的人废人拉了回来。

    德叔看着芣苢一副露怯的模样,气不平又是一脚。芣苢觉得委屈,自个分明没哭呀?怎么又挨上一脚?

    他悄悄瞄了一眼气急的德叔,只觉得他近日里似乎脾气见长。从前并不见他对哪个动过手,只一句严厉的话,便让人信服了。却说现在,白术这个月便挨了两顿排头,他这里又是两脚。

    芣苢禁不住叹息一句,做奴才苦呀,不禁要受主子的刁难,还要受大夫的欺骗,如今还要受同他父亲一般的管事德叔的脾气。芣苢如是一想,眼眶眼看又要湿了,一想到月影训练营,连忙又吞了回去。只是吞的太急,忍不住打起了嗝。

    他心中大急,生怕又惹德叔生气,便想顿住,谁知却是越忍便越是打得厉害,一个接着一个,一声接着一声。

    德叔看着他这副滑稽的模样,饶是泼天大怒也该气笑了,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数落两句:“罢了,这一次我便再提点你一回。”

    芣苢一听,自然欢喜,那嗝竟也不打了。

    德叔叹息一句:“这些年便是光长个子,心眼一点不长。你若是聪明日后且看看沈鱼如何做的,四两拔千金也不是凭谁都用的那般炉火纯青。你这事儿旁人也帮不了你,不若去求求她,那姑娘心肠……不坏,又素来待见你,你开口她未必不帮。”

    说完叹息一句,推门出去了。

    德叔心里有些落寞,他这个管事如何也扭转不了的乾坤,人家不过两句软话便将个大事化小,小事儿再顺带化无。

    刚才芣苢那两脚,他着实是恼,不过恼是是他自己个,年近六旬,整日盯着个未足双十的小姑娘说事,也不怪二爷生气。唉,难道是他老了的缘故?

    却说温方这会仍旧顶着泼了一身一脸的墨汁便是赖在柳淮扬书房里不肯走。

    直恨的芣苢咬牙且齿,他这里还未来的及去求沈鱼,温大夫已经等不急,便开了锣唱戏。好歹也给他留个全尸成不?

    方才二爷扫过他的眼神,分明什么情绪都未有,芣苢却觉得未有比有更为恐怖。本来么,未知的恐惧最为恐惧,你总归不甚清楚,悬挂在你头顶的那把尖刀何时会落了下来。

    芣苢此时便觉得的那把尖刀已经直指他的心窝,距离不足寸许,单单只想一想,便觉得心口疼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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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鱼换了一件普通丫环的衣物,乔装一番,跟在尤静婉身后,踏进了景春阁的门槛。

    房里的婆子见是尤静婉,知这是大爷房里新提拔的姨娘自是不敢怠慢,忙上前来行个礼,便殷勤的引至床前。

    月白色的布幔子挡不住满室的药气,沈鱼只觉得一股一股腐朽的味道,冲人耳鼻,也只得生生忍住。

    尤静婉吩咐那床前侍候的两个婆子将那布曼拉开,再打开窗户透一透气,没得再将人闷坏了。

    待那布幔子拉开,沈鱼才又跟在尤静婉身后走至床前。

    宝蓝锦缎被下便是一瘦得只余下一把骨头的身子。大夫人瘦削的脸上不带半分血色,唇色呈青黑状,一看便是久中顽毒,多年积累体内,且未曾解过一分。

    慢性的毒并不好解,单看柳淮扬便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毒也是这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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