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青蓝便是叫人可心,模样可人,性子也沉稳。原是动了心思想送至柳大老爷那里收用了日后抬个姨娘的,只柳大老爷并没这一朝心思。

    倒是二老爷来慈安堂同她请安时,每每多看两眼。

    老夫人心里明镜一般,只当不见,只她不提二老爷那里再喜欢,也不能腆着脸同他亲娘要一回女人。

    老夫人自收了将青蓝送去大老爷那里的想法后,便开始一门心思的想替这个在她面前甚是得脸的丫头寻个靠谱的婆家嫁了。

    青蓝仔细替老夫人发髻上添一支赤金珠钗,像是不觉她自铜镜里打量的视线一般,只这份好定力,也禁不叫人喝一句彩。

    将一应头面妆点到那发髻上,才又拿了把镜,放至老夫人后脑处,让其瞧上一眼,见老夫人满意的点头,这才放下。

    扶着人又坐回春榻上,走至棉布帘子旁拍拍手,一会便见招娣打着帘子招呼着阮大奶奶进来。

    阮大奶奶走至老夫人跟前,曲曲膝盖仔细行个礼,笑盈盈道一句:“不孝孙媳,过来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可安康如旧?”

    老夫人摆出个慈祥的笑脸,伸手虚虚扶了一把:“好好,偏你多礼,左右又没个外人,闹这些个虚文作甚。”

    阮大奶奶叫青蓝扶着起了身,老夫人左下手这才落了坐。

    一派温婉的笑言:“孙媳身子不济,平日里晨昏定省老夫人这里体谅皆免了去,只孙媳总想同老夫人行这个礼的,至身前总该尽一尽孝道的。"

    柳老夫人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亲切的问一句:"前一阵子你婶娘给你院子里挑的人可还中意?如丫头可还好?怎么也不一并带来跟前也好让祖母稀罕一回。"

    阮大奶奶笑语盈盈:“婶娘慧眼,亲自挑的人自是错不了的。况且还有老夫人从旁把和着,人自是好的,爷同孙媳这里皆是满意。如儿也好,原是怕吵了祖母宁静,且叫她留在了院子里,祖母若是想她了,明儿孙媳再带着过来一趟也好。”

    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又叹息一句:“满意便好了,也别嫌老婆子这里事儿多,只长房里人丁不盛,栖意园里那位原也是指望不上,便也只能紧着你们这一支做打算。你眼下要紧的事儿便是将个身子养好,待生下嫡子,庶子庶女的倒是也不嫌多,总归是人丁盛,家兴旺。”

    阮大奶奶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只言说老夫人说的是。伸手接过青蓝递上的一杯新茶,抿了抿才又放置手边的桌上。

    同老夫人话着家常状似无意的道一句:“明儿二弟那里说是要动身去往栖霞山的,孙媳原是想问一问老夫人,可要准备个家宴算作践行?”

    景春阁那一桩事儿,老夫人这里如何不晓,只阮明君里一提,心中也是咯噔一下,末了也只叹息一句:怕是东窗事发了。

    却是面上不露,只笑着道一句:“怕是林亲家那里思念的紧了,才捎信叫早去些日子,我瞧着今年入夏比往年暑气倒是来的早些,早些日子去也好。只这践行的事儿知会你婶娘那一句罢了,哪里需要你再操一回心的,且安心养了身子要紧。”仿佛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儿罢了。

    阮明君闻言倒是有些暗自失望了,原是希望老夫人这里能伸一伸手,拦上一把,只她闻了消息依旧没事儿人一样,免不得叫人心急。

    只心里如何发急,却仍是不能带到面上来的,语调柔和态度恭敬的回一句:“孙媳瞧着府里琐事素来不少,婶娘那里更是整日忙的脚不离地儿的,二爷离府这一桩怕是还未听说,左右是长房里的事儿,我这个嫂子做主办一回践行宴,还是使的得,也操不了多大的心,何必再劳动一回婶娘呢。”

    柳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欣慰的道一句:“你素来便是知道体谅的,祖母这里瞧的清楚。也罢,你且去吧,叫上招娣帮衬一把,那是个手脚麻利的,支使起来倒是顺手。”

    柳老夫人亲自指了身前得脸的婢子替阮大奶奶跑一回腿,这便是为她撑腰了。原是怕那些在二夫人手底下惯了的人,不受支配,又或是使着绊子的不肯干活。

    阮大奶奶何其聪慧的一个明白人儿,老夫人用意自是明了,只也不好光明正大的感激一回,太过隆重倒是显得自个真是像是要从二夫人手中□□了一般。

    笑着同老夫人道一句:“多谢老夫人疼孙媳,老夫人跟前人的总比我们跟前伶俐些,可是不怕事儿是办不妥帖了,正好趁着机会,让玉墨也多学学钻营。”

    见老夫人那里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起身告退,只领着招娣玉墨张罗去了。

    青蓝将人送出门外,进来便瞧着柳老夫人敛了方才一脸的笑意,带着几分忧思转着手里的沉檀念珠。

    青蓝走至柳老夫人身侧帮老人捶着肩膀关心的问一句:“老夫人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老夫人久久不语,好一会才叹息一句:“因果循环,原是躲不过的,我这里非要强求一回,叫人为了难不说,到了竟还是一样改不了。几十年的佛经竟是白念了,终是执念太深,没慧根呐。”

    又是一句叹息,将手中的沉檀念珠递给青蓝又道一句:“且先收起来吧,我这双沾满贪俗的手,倒是亵渎了它的佛性。”

    青蓝虽是不明所以,却也只能照着着做了,将串佛珠仔细收拢个绒布袋子里,又好生收入个精致的木头匣子里。

    青蓝收拾妥贴后,复又回到老夫人身前蹲下身来捏一捏腿脚,一时便也无话。

    柳夫从那里沉思许久,才示意止了动作。

    抬一抬手,青蓝便扶着人从个春榻上起了身,待站定才道一句:“备些香烛祭礼,扶我往祠堂走一朝吧。”

    青蓝原想问一句不逢年节不遇清明又无喜丧,怎得要去祠堂拜祭?又瞧着老夫人脸色并不十分的好,便也压了好奇的心思,只麻利的将老夫人吩咐的一应事儿办齐了。

    柳氏宗祠外,柳老夫人从青蓝手中接过一应拜祭的物件,只吩咐一句在外面守着,便一人推开那祠堂的门。

    将个竹篮放至柳老爷子灵位前,点了香烛,又将桌上的供品换了新鲜。拿着帕子拭了拭已经落了灰尘的案面,借着不甚光亮的烛光瞧着牌位后的画像,一时便是忍不住泪眼迷蒙。

    “老爷妾身过来看你了来,一晃你也走了这些年,敬启倒是争气柳家也还过得去。冥冥之中自是有您同列祖列宗保佑。“

    柳老夫人说罢这一句停了下来,拿个帕子拭了拭脸上的泪痕才又接着道:“只眼下这个坎却是不大好过,说来说去终是怪妾身当年未曾听老爷一句劝,觉得个儒生的女儿同我儿配不上,偏生一门心思的想要另求高门。只这一时糊涂却是害了我儿一辈子……又替柳家种下一门抗衡不得的积怨……“

    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不知是因为悔不当初还是因着睹画思人,又或者两样皆有。

    只好一会,才算平复了些许情绪:“小二那里有恨,这一朝怕是铁了心的想要纪氏死,敬启又是对他有愧不欲拦……唉,淮扬那孩子的脾性也不知随了谁……拦,怕也是拦不住的……“

    柳老夫人停一停,抻出手抚了抚那画中笑得一脸慈爱的柳老爷子,半晌才有些艰难的道一句:“这桩事儿原也是因着妾身一时贪欲才起的,这些年眼瞧着我儿敬启夹在两边左右为难,妾身这个为娘心里也是越发煎熬。况且事情又到了这般地步……也只能由妾身这里出手把事情止也罢!只是老爷,原同您许下的来生,怕是妾身这里要爽约一回了……“

    “知您必是不乐意的,可眼下也旁的法子,况且这件事儿也只能妾身去做了,原是妾身造下的孽,引进的祸根,便由妾身亲自了了罢。阿鼻地狱还是永世不得超生……只柳氏一门能安然无恙,妾身这里也认了……“

    柳老夫人说完这番话,凝望着那牌位后的画像良久,像是终于下了决心一般,推门出去望着迎过来搀扶一把的青蓝道一句:“去东院景春阁走一趟。”

    第46章 了结

    去景春阁的路说不得近也称不上远,青蓝原是体谅她年岁毕竟大了怕是累着,便想叫了软轿坐着舒服,却是让柳老夫人一口回绝了。

    景春阁。

    柳老夫人由青蓝搀扶着进了门,洒扫婆子原是在廊下躲懒,只定睛一瞧,连个瞌睡虫也吓的跑个没影。

    柳家素来说一不二的老祖宗竟然也移驾过来了,可是件了不得的事儿。

    那婆子小跑着过来请了安,又连滚带爬的跑到内堂禀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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