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父子关系破裂且无法重组的贺欢黑着眼眶,找到了已经快要睡觉的池砚舟。
    “兄弟啊,你要睡了么?”他像幽灵一样占据着窗框,神色憔悴,“可我睡不着啊……”
    池砚舟愣了一下。
    “求你了,兄弟!”贺欢痛哭道,“你要不帮我,我会死的!”
    “啥?”
    ……
    次日,萧君泽起身穿衣,两个小孩正在他身边,兴奋地讲起他们是怎么用自家小玩具,把那只大毛狗赶走的。
    他们用了老鼠夹、辣水、弹弓、还扯了他的头发、把他关在门外。
    “爹爹,他毛狗居然说他才是我们的母亲!”大狗愤愤不平,“这个坏人想骗走我们,我们才不上当呢!”
    萧君泽忍俊不禁:“他真这么说?”
    二狗用力点头:“对,他说是他生的我们,还说因为有事,不得不离开,还说对不起我们!我才不信呢!”
    萧君泽捏着他们的小脸蛋,大笑道:“可以信,我作证,他真是你们的母亲。”
    大狗和二狗顿时大惊,手上的豆沙包都吓掉了。
    下一秒,大狗痛哭:“爹爹,二狗才是毛狗生的对不对,我是你生的,二狗是你捡来的!”
    “你胡说!”二狗大哭,“我也是爹爹生的,不是捡来的!”
    “你就是,你眼睛和毛狗一样!”大狗得意洋洋地拿出证据。
    二狗顿时崩溃大哭。
    “好了,”萧君泽笑道,“你们都是我和毛狗生的,没有区别。”
    大狗顿时也放声大哭。
    -
    匆忙拿来一个新木枪的贺欢还没进门,就听见了房中孩儿们的喊着我不要当毛狗儿子的暴哭声。
    顿时,他有点不敢进去,顶着憔悴的脸问青蚨:“屋里,是怎么了?”
    青蚨处变不惊:“没什么,主上逗一下小孩儿罢了。”
    贺欢稍微放下心来,又请教道:“那个,青总管,两位公子,可有大名?”
    总不能叫萧大狗,萧二狗吧?
    青蚨淡定道:“主上说,这也可以是大名。”
    贺欢顿时色变。
    第235章 准备中
    贺欢来了,狗子们也得自己去分房睡了。
    大狗二狗在得知要自己出去睡后,充满了抗拒,强烈要求留下,他们要捍卫自己和爹爹一起睡了权力!
    这一路出来,他们都是和爹爹一起睡的,爹爹的味道给他们非常的强烈的安全感,而且爹爹还会给他们讲故事,任他们的贴贴,他们需要有爹爹的爱护,才能长高,才能睡着!
    这样的权利,他们是不会让给毛狗的!
    看着大狗和二狗义正词严捍卫自己的领地,那严肃认真的小模样可爱到爆,就连悄悄瞪自己的小眼神,都带着骄傲,让贺欢越看越是心暖。
    好可爱啊,好乖巧啊,好听话啊,他们怎么能那么聪明,真不愧是阿萧的孩子……
    阿萧居然生了孩子都不告诉我——不不不,应该是阿萧生了孩子居然还会告诉我,他果然没有只把我当成一个外室,他心里的真的有我的!
    贺欢越想,越是觉得心中有暖风吹拂,心花怒放,爱意生长,恨不得冲上去,一手一个,抱住这两个狗子,最好再被他们拿那软软的手手打在脸上……
    所以,他大胆开口:“阿萧,孩子还小,这床如此大,便是他们一起睡着,也不会挤到……”
    正在给孩子灌输要早点独立自主的萧君泽转头看他。
    大狗和二狗也转头看他。
    贺欢被看得心脏砰砰跳动,顿时有些心慌:“有、有什么问题吗?”
    萧君泽靠着坐椅,淡定道:“没什么问题,这可是你自己决定的。”
    贺欢有些惊讶,又有些不敢置信地道:“阿萧,你、你同意了?”
    真的吗真的吗?他们一家四口可以同床共枕了?
    上天真的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吗?
    他莫名就有些惶恐,想起前半生那的糟糕的运气,又有些畏惧,这——他真的配么?
    想到这,他深吸了一口气,眉宇间露出坚毅之色,没什么配不配的,这就是我最爱宝贝,应该做的是尽力帮助阿萧,维持在阿萧这里地位,而不是伤春悲秋,自己的机会,还得要自己抓信才对!
    萧君泽看着贺欢变幻的脸色,岂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心里嘲笑了他的天真,伸拍了拍床头示意。
    三个狗子都冲了上去。
    然后便为谁该睡在爹爹两侧打了起来。
    贺欢当场惨败,被迫独自睡在了一边,整个脸色都懵逼了:“不是,你们前两晚一直是睡在一边的啊?!”
    “那怎么一样!”二狗气势汹汹道,“前两天,我们床上也没有毛狗啊!”
    “我,我不叫毛狗……”贺欢让自己的神色变得温和又无害,“我,我是你们父、咳,你们的母亲啊!”
    大狗白了他一眼,钻进爹爹怀里,这毛狗那么坏,他才不要他当自己的母亲呢!
    平日里,只要萧君泽示意狗子们睡了,两个狗子都不会再开口——但这次,旁边有只毛狗,那就不一样了。
    虽然嘴上嫌弃,大狗二狗对他还是很好奇的。
    于是过了一会,便小声地问起毛狗各种问题,包括但不限于你怎么生下我们的,你怎么不来看我们,你是哪里人,你有没有钱,你会什么,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贺欢正是最欢喜的时候,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让他觉得太聪明了,于是没有多想,几乎是绞尽脑汁回答着这些问题。
    他们还分享起了自己小时奇闻趣事,两个狗子这大半年也算见多识广,有许多话可说,贺欢小时候颠沛流离,遇到的事情更多,稍做调整,便能起得两个小孩惊讶起来。
    两个狗子和一个大狗越说越兴奋,最后狗子们甚至坐起来开了茶话会。
    然后……
    贺欢和自家两个崽儿一起,抱着被子,被赶去了隔壁卧房。
    三狗呼天抢地,一家之主却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青蚨听得打哈欠:“得了,早点去睡吧,你们再闹,是要加刑期的。”
    主上的性子,他才是最懂的人啊。
    -
    家里有了专人带孩子,萧君泽的空闲立刻就多了起来,他甚至可以中午不回家,晚上很晚才归,贺欢倒是走的晚来的早,可没有了阿萧,三个人就像带着天河一边的牛郎父子,怎一个可怜得了。
    不过这些烦恼,都不是崔曜和斛律明月需要在意的。
    他们的事情可多得很,就需要主上来调解了。
    襄阳城这几年发展极为迅速,但也积蓄了许多的矛盾。
    其中最大的,便是与洛阳朝廷的矛盾。
    “这几年来,洛阳那边虽然没有明着动兵,却也一直将各地起事的难民驱逐到雍州地界,”崔曜有些无奈地道,“其中关陇地区的各种起事最多,这两年来,青州地区也有零星起事,不止如此,他们还把许多罪犯发配到雍州附近,就等着他们悄悄逃来……”
    他对此事头痛已久,这四年来,北魏皇帝元恪的信佛几乎有走火入魔的趋势,不但亲自讲法,还广邀佛门高人举办法会,于是国中崇佛之风日盛,各家争修石窟寺,遍地都是供养人。
    但礼佛可是需要钱的,其中最大的耗费尤以熔铜铸佛为主,一座普通的一丈高铜像,便要耗费铜六千余斤,换成铜钱便是近两百万钱。
    以至于北魏近年来,铜钱越发稀少,襄阳的铁币开始在南北两朝蔓延,把好好的雍州也弄出了钱荒。
    “本来北朝是可以把布帛当成钱币的,”崔曜说到这事也有些无语,“但以前一匹布帛五百钱,十分稳定,如今咱们襄阳的布帛日渐廉价,把北方布价已经从五百钱,打压到两百余钱,看着还能继续下降,于是大户人家便不再储备布帛了……”
    这事的连锁反应还不止于此。
    “因为布帛价贱,北朝如今局面越发不稳了,”崔曜说起这事,看主上的眼神便带了些敬畏,“大量普通农户,交不起绢税,只能典卖田地,或舍家为僧尼,或卖身为奴仆,各地皆有盗贼匪,以至于明月的族人们想要南下交易,都汪敢再走幽州,而是要走关陇,或者另外从海路而来……”
    北魏朝廷的税是分夏税和秋税,每户是三匹丝、二斤絮、丝一斤、粟二十石,后来因为改革后要为官吏发饷,又加了三匹丝绸和谷二斛。
    其中的夏税就是绢布,相当于财税和粮税,但因为布价下降,以前一匹布能换的军资,现在需要两三匹了,于是为了维持国用,便只能加税。
    可一户人家,原本男耕女织,生产力上限就在那里,根本达到不要求,于是便只能将生丝卖了,换钱买布,以供绢税——北方生丝产量因此大涨,可就算如此,有些小家小户,也达不到要求,只能破产。
    如今,整个北方,几乎都成为雍州的蚕茧原材料产地,还有大量的破产人口,因为各种原因,向雍州逃亡。
    但这打压了雍州本土的生丝价格,那些各显神通潜入雍州的流民们,更是给雍州的治安造成巨大困扰,斛律明月手下的将领,拿他们刷军功刷得手软,但来的人却只多不少,每天刑徒人数的增长,更是给雍州本就薄弱的粮食生产带来的巨大的压力。
    “先前建立的常平仓,这几年来为了这些人,每年都被拿出来平抑粮价,以至于每年仓里还没满,就被拿出来用了,”崔曜提起这事就心累,“虽然没什么大事,但这是没遭灾,要是遇到一个大灾,肯定有的是麻烦,这仓不放满,我心难安啊。”
    萧君泽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才哪到哪,平日里,官员属地若有户籍上涨,那是妥妥的政绩,阿曜你手下,每年都有五万户口上涨,若是元宏还在,怎么都能赏你个尚书令,把你当王猛供起来。”
    是的,这些年,雍州上涨了二十多万户,虽然在后世来说,一个普通的地级市人口也比这多,但对古代来说,等于是每年涨了一个州的户口,无论哪个皇帝听到了,都是会幸福到睡不着的事情,嫌弃这事,未免有点凡言凡语了。
    崔曜当然知道这一点,笑道:“但这土地开垦,是真的让属下担心,云梦大泽开垦越多,虽有农田之利,却也还是有水患之忧,每年到了汛期,各村各镇,便要排水救稻,还要上堤固坝,实在是辛苦。”
    萧君泽倒是不在意这些:“云梦大泽是注定要干涸碎裂成零星小湖的,你平日注意,要在开垦之地留下几块湖心,以作排水,别全开垦了便是,等到两广大船航道开启,有海南交州的稻米,倒也不会如此担心粮食了。”
    崔曜笑道:“有您这话,我便安心了。”
    萧君泽又提起北朝之事,这也是他来襄阳的主要原因。
    他是真没想到,元宏才死了五年不到,北朝的局势便下滑到如此地步。
    崔曜知道的最多,平时书信不能尽说,这次倒能畅所欲言了。
    北朝如今奢靡之风盛行,朝廷上下没有了统一南北的心思,北方各大势力又已经被全数攻下,没有了政治目标,汉人和胡人的矛盾便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首先便是关陇之地,那里胡汉混居数百年,汉人在元宏改制后,这十余年来开始大量占据中层官吏的位置、
    毕竟打仗汉人或许要逊色一事,但在做官这事,汉人可以自信地对五胡的精英表示,不是骂人,而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面对同样的有提拔资格的人,一个是能办实事、以和为贵的汉人官吏,一个是奉行拳头为尊的胡人,朝廷会提拔哪个,简直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能保证权益的胡人,仅仅是帝族十姓,和鲜卑本部,其它的部族,差不多都被边缘化了。
    元恪应对的办法就是广传佛法,希望能消解人们心中的暴戾之气,对一些信佛的官员加以赞赏。
    于是,各地佛寺蔓延,大家把信佛当成晋升之阶,整个国家,如今居然已经有了百万余的僧尼,而且数量还在急剧上升。
    “唉,上次在元宏那看户部的典籍,北朝整个户口,我推断也不过是在两千余万,人心哪是佛法能平的,”萧君泽微微叹息,“你觉得,离朝廷乱起来,还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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