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铛铛回头,叫唤:“woc,你干什么不吱声站后面,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那人似笑非笑望住她,手里还夹着根没点的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帮那种人,不是行侠仗义,是圣母光辉照耀大地。”

    孔铛铛皱眉:“你以为我想当这个圣母?这视频发出去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会拉低我形象,让我之前说出去的话变得模棱两可。但我已经彻底赢过杨芙,她连微博都关了,又求到宿舍门口,我何必再落井下石?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她要再开电脑,盖子却被郁铮死死扣住,对方半俯身,距离略有些近,目色微冷地凝视她:“如果没有那之后的跳楼事件,我也懒得拦你。但对方已经亮出本质,她就是想不择手段打压你,你还没吃够亏?你真忘了她是怎么污蔑你室友的,就不怕她一旦翻身会再来一回故技重施?孔撑撑,对于那种人,我建议你,不要只想着打败她,”郁铮的神情忽而变了,变得格外陌生且阴鸷,“你应该打死她,让她一落千丈粉身碎骨!”

    不高的嗓音,一字一顿,落在孔铛铛耳里,比疾风如刃,还要令人浑身彻寒。

    两人对视之时无比安静。那个孔铛铛所熟悉的死骗子,向来六分无赖三分戏谑还有一分蛇精病,然而这一刻,她好像一点也不认识他。

    “你这眼神很吓人。”孔铛铛道。

    郁铮闭了闭眼。

    “如果你想听实话,那我告诉你好了,我不是为了杨芙,我是为了孙淼。如果明天报纸头条刊登,前美妆达人小网红因为违约欠款、走投无路而自尽身亡,我真的一点都不会难过,但是孙淼会。上次开直播,为了一点点毛孔,就有人要跳楼自杀;还有我们学院,最近又传有博士生在寝室自杀。我知道这种东西发生的机率可能只有百分之一,但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杨芙因为这件事有个三长两短,孙淼该会有多难受。你别看她那人大大咧咧又咋咋呼呼,她没什么朋友,杨芙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何必为了惩罚别人而让自己愧疚?死骗子,做人做得太绝,真的未必是件好事。何况我比杨芙强太多,她再怎么作妖也威胁不到我,因为……”

    郁铮在对方的话间别开视线,耳边传来:“因为我有你帮我。”

    他捏着烟,张口吸气。

    起身时一手拍了拍孔铛铛肩膀,类似这种试探,郁铮不知自己还要再折腾几次。如果孔铛铛刚才顺他的思路,回答他:赶尽岂能不杀绝?那他还会如以前那样,毫不犹豫把人拎着扔出物流仓么?

    上次,上上次,孔铛铛一再证明:她有底线,不是嘴上说说。在郁铮的印象里,孔铛铛就是孔铛铛,哪怕与他这种最贱的死骗子来往,她仍旧能守着那份做人的坚持。

    可是,这样的人,郁铮背对人,笑得难看,为什么却让他现在才遇到?

    ……

    悦风诗诗试用视频发布,孙淼气得扬言与孔铛铛冷战。

    这日一早四节课,孔铛铛起床五分钟化了个眼妆,向孙淼炫技,对方不理她。

    一直以来孔铛铛都是粉状哑光眼影的忠实信徒,郁铮教的嘛,但凡铮哥说的话一定没错,孔铛铛早已是他的邪教徒。

    但是铮哥又说了,你不闷吗,天天一种款式,哪怕变个颜色,换汤不换药。

    于是对方热情善良地向她推荐了波光闪闪的眼影膏。

    孔铛铛一对肿眼泡,呵呵哒。

    “内双不是说和闪亮绝缘,亮片的确会令眼皮产生膨胀感,但它同样能减轻哑光的沉闷,用得好,你会有一双波光粼粼的眼。”

    孔铛铛信了他的邪,试了几次,只有一双如妖似魔的眼。

    后来孔铛铛贡献出一张可流通券,那人才给她亲身做了示范。dior眼影膏,色号821,粉色……一言难尽的色号。

    眼窝还是用修容略强调深邃,一层眼影膏,不用刷子,手指直接取色晕在睁眼可见的眼皮上,不太上色,又好像有那么一层柔静的颜色——“好了。”彼时郁铮就给她这么一只眼睛抹了把,统共不过两秒,就好了?!

    “重点是,眼影膏那种如水光浮过眼皮的效果,是很多丝光眼影以及亮片难以模仿的。但是内双微肿的眼,光泽与显色度却最好不要同时追求。很多眼影膏不怎么显色,薄薄一层,对你反而是最好的方案。另外一定要加眼线,还有不论什么样的眼妆,夹翘睫毛,强调一下双眸大开,都没什么坏处。”

    孔铛铛便在这日决定再给郁铮,不,是眼影膏一次机会。

    charlotte tilbury裸米色,无比顺滑的质地,指尖蘸取在眼皮晕开,瞬间变干,显色强于dior,光泽却更接近于郁铮形容的那种低调与灵动并存的水光感。也不是说眼皮有多内敛多深邃,而是这样的光泽,就让人忍不住时时刻刻盯着它看。

    可惜孙淼不吃她这套。孔铛铛也没想解释,她不觉得这件事做对了,只是怕事有万一而已。何况孙淼自己会想,根本不需要孔铛铛废话,有时候替朋友着想心照不宣,哪怕朋友是个暴脾气。

    冷战少说得维持一上午,因此第一二节课后换教室,孔铛铛一人穿梭校园。途径逸夫楼时,被她见到一群拉横幅堵在楼前讨说法的校外人士。

    申大的校长室所在,正是逸夫楼。那幢楼,几乎聚集着这所学校最有份量的几位领导——等以后何淮山毕了业,也会去那里。

    孔铛铛连逸夫楼的门槛都没踏过,但对于楼下那群搞铲铲的人,她多少还有点概念。

    根据上辈子的信息补全,十一国庆节,他们管院有个博士生被发现死在寝室,死了不止一日,被发现那时已经离事发有一段日子。

    后来何淮山去处理了,学校是不肯让领导现身,还是根本就没有领导值班,鬼才知道。

    总之,那一回,何淮山本来是要陪她去拔牙的。可哪怕那天的救护车高响着鸣笛驶出校园,孔铛铛都没能把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

    上一世的她,就如同站在围观群里最外沿的那个纯路人,所有事都跟她没关系。她仅仅是在看报纸的时候才知道,本校,本院,死了个博士生。学校给出的理由,是自杀。

    后来某些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却说不是,那人是过劳死。学校之所以压着这个新闻不敢外泄,是因为博士生的导师,正是他们管院的院长赵德勤,也就是那个因为跟小玫瑰乱搞男女关系,最后被学校强行调职的赵院长。

    死的博士生在赵院长手底下五年都没有毕业,传言说,是因为其“院长导师”为了留人给自己做项目,便开出各种苛刻的理由来扣押博士生论文。最终,导致对方自杀、又或是过劳死这么个惨剧。

    无论哪一样,博士生的家人不能同意,外省赶来,七大姑八大姨,天天到校长楼下闹,到管院楼下闹。

    后来是怎么不了了之的,孔铛铛真的记不清了。赔钱?还是打官司?反正学校和人打官司,输的一定是学校的面子,孔铛铛不关心。

    但是她恰巧经过逸夫楼,本已走出一段距离,却忽而听到怂怂与排条的吼叫声,她猛地回头——果然,那俩二货!

    那群博士生家长,上有老爷爷,拄着拐杖,走路颤巍巍;下有壮年、老阿姨。一大家子十三四个人,清一色的黑衣,额头绑着白带,还有人手里抱着幅遗照,总之是保安什么的不敢赶、也赶不走的存在。

    可是怂怂与排条突然出现撵人,都是痞子样,一人手里一根棒球棍。孔铛铛简直是没眼看,苍天呢,这两人还兼职干这活,这是学校雇他们来吓唬人的吗?

    果然啊,对付耍无赖的上访者,最有效的就是陪他们耍流氓。

    可是怂怂和排条那俩获私底下有多怂,孔铛铛会不知道?她也没敢多看,赶紧给郁铮去了个电话,没多大功夫,死骗子一脸铁青地疾奔而来。

    孔铛铛看对方那模样,就知道郁铮不知情,迎上去,还没开口,那人喘着粗气与她擦肩而过:“别搀和!”

    很严厉的命令语气,孔铛铛竟然也不觉得特别生气。

    郁铮把西服外套脱了,衬衫后背全是汗。不远处,怂怂和排条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指着骂,骂他们丧尽天良,骂他们助纣为虐,骂这间学校害死条人命却不想赔钱!

    那经管楼内,赵院长坐在院长办公室喝茶,和自己的下属闲聊时冷笑不已:“一群无赖!就是想要钱呗,三天来一回,每天换拨人,这得是把全乡下亲戚都给拉来了吧。为了这趟路费,他们也得狮子大开口……”

    回到逸夫楼下,排条人高马大,举着棒球棍:“别过来!你们这样天天来学校没用我跟你们说,迟早得让警察逮进去,都文明点!不行找律师打官司,你说你们——卧擦,说了别过来,千万别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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