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商是个九九六的社畜,好不容易下班了结果在路上被条睁眼瞎的狗子撞了,她倒在地上,头晕目眩,刺眼的白光迅速闪过,再一睁眼,便站在了一个古色古香的人工园林区里。
    就是她忙里偷闲大出血买了票才能进去逛一圈的那种园子。
    假山、石林、池塘、木桥等等,各种要素非常齐全。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就被地上摆着的一盆盆衣服吓到呼吸困难。
    有个做仆从打扮的人过来凶她:“快些洗完!贵人们等着呢!”
    月商抹了两把眼泪,开始洗衣服。老实说,不太辛苦,因为她只冲水,不用皂。
    幸好少爷们的衣服要日日熏香,才给了月商偷奸耍滑的机会。
    几天下来,她陆续接收到原主的记忆,了解到大概框架。
    女尊国家,而她,是一个女扮男装混进人家男子学校的皇女。
    好消息,她的身份比所有人都尊贵。
    坏消息,她是王储之争的输家,走投无路才进了这所学校,一旦暴露身份就会被宫里准王储皇妹追杀。
    月商吓得几天没睡好,工作也恍恍惚惚的,少爷们的衣服捶坏了好几条。
    记忆断断续续的不完整,她真以为自己是个洗衣工。
    直到洗了四天大少爷们的衣服,被一老夫子提着木板找过来,骂她罔视学院规矩,旷课多日,连七日一考也不参加,实在是痛煞他心,要不是被另一个年轻夫子拦住了,她肯定要被狠狠揍一顿。
    月商激动得泪流满面,紧紧地握住老夫子的木板,恨不能敬个礼,大声地应道:“我这就去上课!”
    她可怜的红肿的双手终于能得到解放了!
    老夫子年纪大了,虽然听力不太行,但还是结结实实地被月商的吼声吓得一踉跄,费劲地抽回木板,这才冷哼一声带着年轻夫子走了。
    眼看着那一高一矮的身影走远,月商作为社畜的惰性又上来了,想回屋睡个昏天暗地,但是又怕被骂,但是她真的好累……
    月商边纠结边往房间走去。
    而课室这边,老夫子派好了绣花用具,却迟迟不见人来,他花白的眉皱到一起,当即想拎着木板再把人逮过来,又被年迈的腿脚绊住,视线扫过堂下几人,点了个脾性温和的。
    “渝逢公子,劳烦您去唤那月商公子来了。”
    虽进了学院便是他的学生,可这些人的身份,都是顶了天去的,他言语上也得捧着。
    而这房家嫡次子,即便将要嫁入皇室,也最是听讲,功课做的最好,也只有他会把事情办妥当。
    房渝逢此时正想着今日绣哪个纹样,用哪种针法,被叫到也恭敬地应好,起身找人去了。
    半卧在他前方的苍白少年厌烦地瞥了一眼老夫子,老顽固就会使唤他弟弟。
    老夫子年轻时也是在后院里兵不血刃地夺得妻主盛宠多年的人精了,怎么会没察觉到那少年毫不掩饰的不满?他眼不见为净,闭上眼假寐去了。
    *
    房渝逢循着模糊的记忆来到了一座院落。好在他早先入学时拜访过各位同窗,否则得把各个园子逛一遍才能找到这周公子的宿处。
    他站在门前,唤了两声周公子,无人应答。
    进入庭院,见到空地上两盆待洗衣物,被沾湿的袖口用金丝勾勒出繁杂不规则的图案,如此张扬的黑金色只有他兄长才颇为偏爱。
    浣衣也是夫子交待的功课之一,兄长疾病缠身,夫子特许他能从府中带小厮上学,他也欣然同意,却不想竟是逼迫同窗替他洗衣。
    待走近前排小屋,房渝逢隐隐听到略微粗重的呼吸声。
    他不由得停住脚步,敏锐地辨别出这声音传自何处。
    为何这周公子不住主屋,却睡在旁边的耳房?房渝逢心中奇怪,走到那虚掩着的门前,纠结许久,推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侧躺着,兴许是嫌日头太亮,扯过衾被盖住了头。呼吸打在布料上,发出异常的响声,倒让人怀疑会不会闷着。
    扰人清梦固然不好,可他是领了命令前来的。
    “周公子,周公子。”
    他自以为声量足够,却不想连月商均匀的呼吸声都没能打断。
    因此不得不轻扯了一下月商外露的袖口,“周公子,醒醒。”
    月商迷蒙地睁眼,条件反射地坐起来摸索那个叫着“周公子”的闹钟。
    房渝逢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月商追上来的手拽住了。
    手掌与他的交握,指尖却触感轻柔,搭在他内侧的腕上,激起轻微的痒意。
    耳边的“闹铃”停止了,月商满意地躺下,顺势翻了个身,完全没意识到旁边站了人。
    房渝逢从未与人如此亲密地牵手,因此那一瞬间的陌生触感仍久久残留,那只被握过的手不自觉地收拢,隐隐发烫。
    很显然,榻上的人又美美地昏过去,可他不敢再试图伸手去抓她了。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塌边,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
    幸好门外响起了宋夫子的声音。
    “房公子,周公子。”相比他进屋前的局促纠结,宋息季倒是大大方方地跨过门槛,温和地喊他们。
    塌前立着的高瘦身影微弓着,看过来的眼神茫然空白,宋息季轻易便能猜到他不敢喊醒月商。
    他轻叹一声,上前去拍拍月商的肩膀,“周公子,该醒了。”
    月商睡梦中好像听到同事叫她起床,她想起来自己好像不用每天坐在电脑前打报告了,但是要洗衣服。
    一睁眼就看到两个男人站她床边,月商表情淡定地坐起身,但内心还是忐忑的,视线飞快地掠过两人,不敢先开口。
    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心态。
    宋息季往常没太注意过月商,依稀记得是个性情软弱、逆来顺受的学子,如今一看,倒是有些奇怪。
    同一张脸,可神态眼神全然不同。
    但他并不关心这些,只道:“月商公子,考核开始了,尽快前往。”
    眼前说话这人语调温和,好像笑着跟她讲话,但仔细看去,却发现他不过长了张微笑唇,两边嘴角微扬,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好相处的。月商却觉得他比那色厉内荏的老夫子还要恐怖得多,更有她中学时代笑脸盈盈的老师风范,因此不敢不应:“我马上去。”
    房渝逢垂着眸子,全程没出声,等宋息季跨出房门后才跟着出去。
    月商没想到偷个懒还得两个人来叫她,不敢拖拉,穿上鞋就追了出去。
    考核已经开始了,安分坐在位置上绣花的约莫十来个,令老夫子气急的是,那房家嫡子,竟然躺下了!头靠在后面学子的课桌上!
    老夫子真真恼怒,他在这学院教授学业二十年有余,从未见过如此没有规矩的男子。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木板,想说“岂有此理”,却气得呼吸不顺。
    月商三人来到堂屋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房渝逢无奈地看了一眼握着木板抖个不停的夫子,低垂着要回到位置上,也没想着去叫醒房以津。
    兄长身体不好,多睡一睡有利于修养。
    宋息季也没想着管这事,侧头朝月商道:“公子请落座。”
    堂上的空位置随着房渝逢坐下后就只剩一个了,恰好在房家两兄弟旁边。
    月商没见过房渝逢,她对他哥倒是很熟悉。怎么着也给人洗了四天衣服了,那家伙的衣服还是那几个少爷中最多的,龟毛得很,早中晚各换一套。
    难怪刚见到房渝逢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月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得出他们是亲兄弟的结论。
    老夫子给自己顺气,扫了一眼堂下,锁定了正摆弄绣花架子的月商,火气又蹭蹭上来了。
    “月商公子,您可算来了!”他阴阳怪气地说道。
    月商心虚地笑了两声,不敢接话。
    房以津睡眠浅,自旁边的弟弟坐下后他就醒了,此刻听到月商的名字,他才睁眼,一双剔透流转的眸子却布满了嫌恶和阴翳,隔着中间的座位遥遥看向月商:“谁允许你来的?衣裳洗完了吗?”
    又来了。月商很想翻白眼,不为什么,就真的很讨厌这位大少爷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姿态。
    以往她以为洗衣服是她的本职工作她才干的,现在她拥有了新的身份,谁还理他?
    “我来考核啊,而且大少爷,帮您洗衣服不是我的工作。”月商毫不怯场,迅速回应道。
    谁也别想逼她多干一点活!
    虽然往常逼她浣衣时也会听到她在背后偷偷嘀咕着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那几个短促的音节一听就不是什么温顺的话。房以津从前懒得与她计较,但他从未想过会被她当众反驳,一时被噎住,不知道该怎样完美且言之有理地反击回去。
    老夫子也听出缘由来了。这个房以津仗着身娇体弱、家族显赫便屡次破坏院中规矩,他这个夫子纵使是泥捏的也有了三分血性。他当即拍板斥道:“逼迫同窗,目无法则,下学后我便修书一封,呈到房大人面前,让她领房大公子回去,我这学院,倒是容不下您了!”
    房以津这才转头看向老夫子,冷笑了一声,嘲讽之意尽显。
    古代也搞告家长这一套啊?月商觉得惊奇,可惜威慑力好像不太理想。
    没吓着房以津,倒是吓坏他弟弟了。房渝逢正欲起身替他求情,但宋息季快他一步,慢悠悠地向老夫子行礼,道:“房公子坏了学院规矩,属实该罚,但将他退学却是过于严重了,依我看,夫子不如让他与周公子道歉,再罚他替周公子洗几日衣裳,抵过了便可。”
    众人看向月商,料着她肯定会站出来拒绝,毕竟她一向胆小,也没什么背景,可房氏一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连女皇也要礼让三分,让房家嫡子给她道歉、还洗衣服,她要真受下,死期也不远了。
    月商想起大少爷那书里所描写的柔荑一般的手,他洗得干净吗?她怕房以津那手会被衣服磨破皮了。
    那也不关她事。
    四天不用洗衣服哎!四天!她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四天里她会有多开心,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看她的眼神。
    房以津狠狠皱眉,苍白漂亮的面容布满了抗拒,“不可……”
    “宋夫子所言有理,我们接受惩罚。兄长身体不好,我替他受过。”房渝逢向宋息季行礼。
    看似放低了自己的身段,其实话中的每一个字都不容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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