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好了毒计,今日设计云音。

    云音恨恨地瞪着费氏。费氏设好了圈套,如今物件从自己身上搜出来,应该怎么辩解?如果沉冤莫辨,她被剁掉双手,就成了废人一个,还不如直接死了干脆!

    想到此处,她干脆奋力向费氏扑了上去,心想,拉着仇家一起奔赴黄泉,也不算吃亏!

    可是,费氏身前的几个宫女,很快把她拦了下来。费氏看到她扑过来,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两个宦官上前来,牢牢扭住云音的手,让她不能再乱动。

    宁姜等几个咸阳宫的女官,不相信云音会做这样的事情,在一旁惊讶地看着事态发展。

    费氏虽然马上就想置云音于死地,但主持六宫事务的人不是她,有权处置宫人的,是郑夫人。

    云音被带到郑夫人面前,郑夫人红着眼眶,面色悲痛。她一贯在宫中有贤良的名声,任何情况下都是态度镇定、仪态文雅,堪为六宫典范。

    “夫人明鉴,我并未偷盗金镯,我是冤枉的!”云音喊冤。

    郑夫人对在丧礼期间发生这种事情,也很惊讶。她询问云音道:“你是何人?在宫中何处服役?”

    她见过云音一次,但那次拜见时间短暂,女官人数又多,所以不太记得了。

    云音回道:“奴婢是司寝女御云音,在咸阳宫任职。”

    一旁的萧女史倒是记性好,她对郑夫人道:“夫人,这女子是宫中女官。”

    郑夫人又问:“你既是宫中女官,理应循规蹈矩、为宫人表率,怎么会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

    “我并未行偷盗之事,是她构陷我!”云音一指费氏,她手才伸出去,又被内侍抓住。

    “大胆奴婢,还敢胡乱攀指!”费氏大声呵斥道:“人证物证俱在,你休想抵赖!”

    郑夫人得知云音不是普通宫女,是伺候王上的咸阳宫女官,有些踌躇。心里寻思着,是否要把宫中刑狱司的赵公公找来,一同审理?

    费氏看郑夫人在犹豫,煽风点火道:“镯子都从她身上搜出来了,分明就是她偷的!姐姐,在太后丧礼上,这奴婢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胆大妄为!依本宫看,一定要从重责罚,处以极刑!”

    郑夫人一想,也有道理。按理来说,这宫中的女官和宫女,如果犯了错,证据确凿,她有权处理。她看到云音想要对费氏动手,心里觉得这女官以下犯上、又偷盗财物,恐怕是一个胆大不服管教的,惩处一番也有必要。

    她如果处置的是有地位的嫔妃,倒是需要通禀秦王;但处理一个普通女官,只需要在事后,通知御前总管一声即可。

    太后丧仪,郑夫人忙碌多日,身体疲累。眼看此事证据俱全,不想再耗费心神,于是命令道:“把她拖下去,按律行刑吧!”

    内侍要把云音拖走,云音脸色惨白,大声喊冤!她看见费氏得意的样子,骂道:“你这个毒妇!害死无辜的人,你夜里能安寝吗?”她还要再诅咒两句,又想起更紧要的事情,她被拖拉经过宁姜身边的时候,大声说:“宁姜,求你帮我去通知张公公一声,要快!求你了!”

    云音想,知会了张公公,张公公应该会去禀告嬴政。他如果念及旧情,可能会救自己。可是,宁姜一向是个胆小的,肯为她去做得罪费夫人的事情吗?

    云音被拖到殿门口,看宁姜并没有挪动脚步,都有些绝望了!

    正在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等一等!她是冤枉的。”

    这时候,听到这种话,对云音来说,不吝是天籁之音。拖住云音的内侍暂时停下了脚步。

    云音抬头一看,说话的居然是魏夫人。她姿色只能算一般,面容清冷,但她乃是一国公主,自有一种不凡的气质。

    众人都望向魏夫人,她开口道:“她身上的金镯,是我赏赐给她的。”

    费氏一时呆住了,她没有想到,魏夫人这个时候来搅局,“魏姐姐,你看错了吧?这奴婢偷拿的,明明是本宫的物件。无缘无故,你为何要赐她首饰?”

    “我有一次遣这女官办事,她办得甚合我心意,所以赏她首饰,”魏夫人依旧是冷冷的口气。

    云音回过神来,心里有些奇怪,自己和魏夫人一向没有来往,也无交情,只知道她是通婚嫁过来的魏国公主,她为何愿意替自己出头?

    “姐姐,这镯子既是你赏赐于她,为何刚才审问的时候,你不发话?”郑夫人有些看不懂今天这事了。

    “我恰才思念太后,悲伤过度,眩晕了一阵,刚刚恢复过来。”

    费氏知道魏夫人在信口胡说,金镯明明是她吩咐宫女偷偷塞到云音身上的。但是,这镯子是宫中统一打制出来,一批有很多只,式样花纹都差不多,三位夫人都有一样的。

    费夫人这时,懊悔自己思虑不周,构陷别人,应该找个独一无二的首饰。现在,魏夫人一口咬定,倒还说不明了。

    “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本宫丢失物件,在她身上找到,姐姐居然又说是你赏赐的。那我的金镯,到何处去了?”

    “这个本宫不知。也许遗失在了别处,或许被你身边的奴婢偷拿了。”

    听到魏夫人这样说,费氏的宫女又跪了下来,开始叫冤。

    郑夫人觉得有些头痛,太后丧礼期间,闹出事情、动用重刑处罚宫人,始终不好。传到王上耳里,说不定要责怪自己治下不严。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郑夫人说出她的决定:“既然物件是魏姐姐所赐,不是偷盗而来,此事就这样了结。费妹妹,至于你的镯子,丧仪过后再慢慢找寻。”

    费氏不甘心,但一时也没法可想,心中暗恨。

    几个内侍放开云音,云音瘫倒,跪坐在地上。她珍视地看看自己的双手,心中充满了疑虑。

    她感激地望向魏夫人,后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转身跪在了前面。

    因为镯子一事,灵堂中闹了半天,现在又沉寂下来。众人强打精神,在太后灵前守最后一晚。

    第二天,到了太后出殡的日子。

    几百内侍开道,他们手拿引魂幡;哀乐声中,几十名仆役抬行太后的灵柩,在灵柩后方承担护卫的有两队上千骑兵,一队骑兵手拿飘扬着白色长条的长矛;一队骑兵手持长枪。

    秦王和嫔妃、文武百官送葬,众人一路号哭,将太后灵柩送至王族墓地下葬。陪葬的金银珠宝、器皿用具不计其数。

    .

    葬礼举行完毕,虽然还要守制,但繁重的礼仪已行完,众人都送了一口气。

    宫中主子们可以好好歇息一番,宫人却还要照常当差。云音和宁姜等人花了一天时间,处理了大半丧仪期间堆积的事务。

    到了傍晚,几个女官坐在殿内,核对账册。

    宁姜道:“这几日真累!我的眼皮都要抬不起来了。”

    云音道:“是呀,赶快核对完这几项,可以回去歇息了。真想在榻上睡足一整天!”

    她忙碌几日,又受惊一场,确实疲累不堪。

    宁姜用不满地语气道:“跟你在一处,真是常常有惊吓!你是有多讨人嫌?总是出事。我想起那日灵堂的情形,腿还打哆嗦呢。我就在你旁边,万一费夫人说我也是偷盗的从犯,那我就惨了!不过我觉得,你不像那种鸡鸣狗盗之人。对了,魏夫人为何对你那般好?”

    云音摇摇头,她心中虽对魏夫人救她一事,迷惑不解,却也没有机会询问。至于费氏,云音恨得牙痒痒,但现在没有能力来收拾她。

    宁姜又说:“算了,我不打听了。在这宫中,知道的事情太多,可没有什么好处!只当我没问。”

    总算把手头的事情忙完,云音胡乱找点食物填饱肚子,打算去榻上好好地会见周公。她才出殿门,就遇上吴福儿带着俩个内侍,正向这边走来。

    吴福儿拉住云音道:“云大人,快随我走,大王宣召你。”

    云音苦笑,看来嬴政这是消气了?他不是第一次生她的气,一时恼一时好的,变化无常,倒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云音打起精神,随同吴福儿来到秦王寝宫,宫人都侍立在殿外。

    云音走到寝宫门前,向里望去。宫灯发出昏暗的光芒、明明灭灭,嬴政只身坐在殿内,似乎在发愣。

    他脸上带着些寂寥的神情、孤零零的身影,在空旷的寝殿里,有说不出来的萧瑟孤单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秦汉时代的夫人之位,就是后世的皇妃。在嫔妃里面算位分最高了

    ☆、迎娶

    云音进入寝殿,行了礼。

    嬴政招手让她近前,他带着伤痛之色,并没有说话。云音第一次看到他这般低落的神情,和他平时或飞扬跋扈、或阴沉暴躁的样子大相迥异。

    云音望望他寂寥的身影,他刚遭遇丧母之痛,在这世上,没有了父母双亲,和自己一样,也是孤零零一个人了!自己有个兄长,却远在千里之外,还好似比他强些。

    他拉住云音的手,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云音低声问:“大王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难受,”他按了按上腹部靠近心口的位置。

    “传御医来看看吧。”

    嬴政摇摇头,“这是故疾。天气寒冷、心情抑郁的时候,偶会发作。”

    他母亲新丧,心中哀痛,故疾又发作,夜里不能安眠,这几日精神很差。有时候好容易浅浅入睡,噩梦居然又来侵袭;他本以为灭了赵国之后,就摆脱了不堪回首的往事,谁料想还是被恶梦纠缠。

    听他这么说,云音倒是有些明白,他这病症可能是胃疾。她在掖庭几年,用膳时间不固定,有时候会饿肚子,也得了这个毛病。发病时很疼痛,幸得最近好了许多。

    他这病症,多半是少时的艰苦生活留下的印记吧?云音想到,他小时候受过许多苦楚,也许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真正关怀过他,心中不免有些怜惜。

    他虽然脾气暴躁,但对云音一直很好,还帮助她报了仇。看起来,云音想出宫去做个普通人,他不会允许。云音待在宫中,也只能依靠他。

    他小时候经历坎坷,怪不得心肠有些硬。就连云音自己,在王宫这种地方呆久了,也变得冷漠许多,不复少年时的热情热心。

    这样想着,云音轻轻按住他的手,露出怜悯的神色。

    嬴政挨近过来,头靠在了云音的胸前,似乎在寻求她的安慰。云音抽出一只手来搂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样的温柔相依,似乎减轻了他的痛苦,眉头舒展了不少。

    外面雪花开始飘落,寝殿内,壁炉里燃着木炭,渐渐热起来。寒夜里有人相伴,感觉分外温暖。

    夜深了,云音看嬴政的脸色,他已经缓解过来。

    他准备就寝,吩咐宫人进来,伺候他更衣漱洗。云音要退出去,被他叫住,“留下来,陪陪我。”

    云音呆了一下,随即想,他母丧期间,身体又不舒服,让自己留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就是陪他一会儿。

    她扶他到了榻上,给他盖上了被褥,他抓住云音的手道:“别走。”

    “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看你入睡,”云音坐在榻边,柔声说道。

    嬴政害怕做恶梦,不敢入睡,但云音陪在旁边,他心里安定许多。他闭上眼睛,歇息一阵;又睁开眼看看,云音还坐在那里,放了心。他确实身心疲惫,渐渐进入了梦乡。

    云音见他睡着,正想离开,又发现他闭着双目,身子颤动起来,神情不安,估计又是梦魇了,就俯下身子,轻声安慰他几句,再拍拍他。

    许久之后,他终于平静下来,一动不动,沉沉地睡去。云音觉得,自己就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云音靠在榻上,自己也快睡着了。她醒了醒神,起身披起外裳,悄悄离开寝殿。

    .

    过了一些日子,天气渐渐和暖。

    嬴政恢复过来,又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他每日忙于国事,云音依旧在他身边当差。

    一日,云音呈奏章给他,他接过来,忽然唤道:“阿音。”

    云音应了一声,看了看他,他似乎有话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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