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心情好转,脸色稍霁。他传旨秦军统帅王贲,尽快夺取大梁城。

    .

    这日,云音陪同嬴政用午膳。

    宫人们摆上满桌的美食。漆碗中盛着栗米、鼎中的羊肉和鹿肉散发出阵阵香气、精选山珍做成的脍、鱼汤浓郁。

    这饭食,可比女官用的精致得多。云音放开食量,吃了不少。

    嬴政见状,嫌弃地道:“虽说让你养得丰盈些,但你这吃得也太多了!”

    云音一笑,依然埋头苦战。她知道,宫中贵妇,为了维持风度、保养身材,每顿都只食六七分饱。尤其在君前伺候时,她们更加讲究仪态,说不定根本就没吃下多少东西。

    云音每顿是要食个十分饱,嬴政一忙碌起来就没准,跟着他当差,谁知道下一餐几时才能吃到?饿肚子可是很难受的。

    嬴政见她依然如此,笑了起来。“罢了,随你,如果真吃胖了不成样,只好强制饿你几顿了。”

    饭菜撤下之后,两人随口聊几句,缓解午时的困倦。

    云音见他今日高兴,因说道:“我有一句谏言要进,不知大王愿不愿意听?”

    “哦?阿音几时成了谏臣?什么谏言?你说吧。”

    “你处罚宫人的时候,能否宽容些?宫人们在君前伺候,偶有犯错,也是无意。”

    这段时间以来,战事不顺,嬴政心情不好,常常责罚宫人,有时还罚得很重。秦国律法森严,动辄砍手砍脚、株连灭族,云音心里也惧怕。她希望能劝劝嬴政,从轻量刑。

    嬴政的脸沉了下来,“不过是卑贱的奴才,伺候得不好,自然要处罚!也值得你拿出来说事。”

    云音暗叹口气。在这宫里,人命本来就如同草芥一般。王孙公子,如果争权失败,也能轻易地送命。奴才们就更不用说了,在上位者眼里,就像蝼蚁一样。他如今登上高位,就忘记了自己当初也有卑微的时候。

    “我是为大王的名声着想。君主宽仁,在史书上就能留下个好名声,天下才俊也愿意来归附。”

    “名声?”嬴政哼了一声,“哪个史官胆敢乱写寡人的事?我杀了他!”

    云音道:“史官里面,不怕刀斧加身,也要照实书写史实的人多了!再说,还有别国和后世的史官。”

    嬴政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天下还没有统一,他有个宽仁的名声,更利于他招揽人才。

    “既然你有此仁心,就依你所说,罚轻些也无不可。不过,”他又补充道:“小过错可以从轻处罚;任何人犯了大罪,还是要严惩,以儆效尤!”

    云音见他能听进自己的话,心中高兴,露出了笑容。

    .

    魏都大梁成了孤城,嬴政原以为很快就能攻破,谁知大梁城大墙高、异常坚固;城中存粮也多,魏军拼死防守,秦军一时不能得手。

    嬴政又陷入了焦躁之中,云音虽然谨慎,还是触怒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论恋爱中的安全感,呵呵

    ☆、使臣

    秦军围攻大梁城,强攻无效。

    嬴政每日看到军报,坐立不安。这一天,他坐在宣室殿偏殿之中,以手扶额。

    云音见他皱着眉头,上前问道:“不舒服吗?”

    “头有些疼。”

    “我帮你揉揉,”云音知道,他在为大梁久攻不下伤神。

    这时,张公公进来禀告,几位重臣求见,嬴政连忙宣他们进来。尉僚和李斯走进殿,向秦王行礼,云音立在一边。

    “众位爱卿不必多礼,”嬴政对尉僚道:“先生可看到今日送来的军报?我军攻城,魏军居然顽强抵抗,我军死伤了上千人!”

    尉僚脸上一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说道:“臣已经看到了。魏国在我秦国灭燕赵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早已在大梁深挖壕沟,广修战备,大梁城又建造得坚固,所以不易攻打。”

    “那依先生看,多久才能攻下大梁?”

    尉僚略一沉吟,“根据情报,大梁城屯兵八万,粮草足够三年之用。”

    “三年?”众人都大吃一惊,李斯道:“我大军长途跋涉,攻打魏国,围城三年,恐怕不太可能!”

    嬴政更加头痛,此次秦国二十万大军攻打魏国,粮草供应本来就紧张,如果要围上很长时间,秦军根本就耗不起,三年那么长,更不可能!

    他问尉僚:“魏国安陵君那边,可有进展?”

    “安陵君没有答复,但据我估计,他并不情愿。”

    “什么?”嬴政高声道:“寡人用五百里封地交换五十里的安陵城,他居然不愿意?真是可恶!”

    嬴政君臣几人,又想使用之前灭赵韩时一贯拿手的离间计。这次,他们选取的离间对象,是魏国的宗室安陵君魏咎。安陵君魏咎是魏王假的弟弟,他年龄不大,正是策反的好对象。

    安陵这个地方,正好联系着魏国西部与腹心地带,在魏国的版图上起到纽带的作用,如果安陵纳入秦国,那么魏国西部召陵、襄城、鲁阳、昆阳等地将成为飞地。秦国若是拿下魏国西部这个板块,无异于断了魏国一支臂膀。

    尉僚派自己的弟子作为使臣,对安陵君言明,秦国愿意用五百里封地交换安陵城;秦国还派出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兵临安陵城下,威胁安陵君。

    这一次秦人低估了魏人,此前韩国南阳太守腾和赵国相国郭开,都不是韩赵的宗室成员,因此他们容易被策反投敌,这安陵君可是魏王假的亲弟,自然临死不敢辱没魏氏家族的名声。安陵君城中,数千魏军在安陵君魏咎的统领下,竟然无人有胆怯之心,个个争先修筑工事,只等与秦军拼命。

    嬴政问尉僚:“这如何是好?先生有何妙计?”

    依照他的脾气,安陵君如此可恶,他恨不得让军队先攻下安陵城。但是,从大局看,军队还要攻打大梁,不能徒然消耗有限的兵力。

    尉僚道:“魏王派出使臣唐且,到咸阳求和,明日就能到达,大王不妨先见见他,看他如何说。”

    嬴政一时也无计可施,只能先如此。

    .

    第二日,嬴政在咸阳宫正殿召见魏国使臣。

    云音不知道两国商谈的结果如何,她下午在寝殿内整理完军报和奏章,嬴政还未回来,有些困倦,就先到外面走走。

    她走到御花园里的池塘边,闻到一阵花香,停下来观赏湖边五颜六色的鲜花,一边想些心事。

    过了一阵,天色渐渐暗下来,云音看着黑幽幽的湖面,觉得有点阴森,忽然想起宫中传说的,这池塘里历年来淹死过不少宫女和妃子,不是被人谋害的、就是自尽的。很多深宫中的冤魂沉尸湖底,说不定这个时候,都出来在湖边到处游荡,不禁打了个寒颤。

    正在这时,一个黑影忽然从背后窜出来,向她靠近,拉住了她!云音吓得魂飞天外,尖叫一声,脚一软,差点失足跌到湖里!

    身后说不定飘着个白衣女鬼!她喘了口气,用手扶地站起来,她又想,这世上恐怕没有鬼,自己也没做过亏心事,不用那么怕,就大着胆子回过头一看,嬴政居然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侍卫和内监,都在后面跟得远远的。

    “你……”云音万万没有想到,他一国之君,也喜欢玩这种吓人一跳的把戏,像个小孩一般。

    “吓到了?”他脸上还真带有恶作剧的神情。

    云音拍拍胸口,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别人这么做,云音真想踢他两下。他这是前方战事压力太大,以吓唬她为乐吗?

    嬴政道:“你为何在这里发呆?拉你一下,居然吓成这样!”

    云音心想,人吓人,能吓死人!她定下神说:“我没发呆,在这里观赏风景。”她看嬴政似乎不太高兴,又问道:“大王今天召见魏国使臣,情形怎么样?”

    “别提了,”嬴政一挥手,他今天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唐且上了殿,他先问唐且,安陵君为什么不愿意用五十里地换五百里地,唐且说安陵君的地是先王封的,别说五百里,就是拿千里来也不换!

    嬴政见唐且措辞强硬,心中不快,就说:“先生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且回他:“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云音听了,吸一口气,心中倒是很佩服这位魏国使臣唐且。嬴政先以武力威胁唐且,但唐且并不惧怕,还提出要与秦王同归于尽。秦国的几代国君依仗国力,都很强横,但是再强横的人,也怕不要命的。以前,赵国的蔺相如就以性命胁迫过前代秦王,看来,今天又来了个玩命的使臣!

    这唐且年纪大了,手无缚鸡之力,并不可能刺杀秦王,所以嬴政觉得有些好笑。但他这种态度,让嬴政想起以前刺杀自己的荆轲,这人也是个不要命的,如果嬴政不是身有武艺,反应快,还差点就死在荆轲的匕首下!

    “你杀了这位使臣?”云音问。

    “他一个老者,又是使臣,寡人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嬴政虽然被唐且威胁了一番,却也没把他怎么样,放他回国去了。

    云音想,魏国使臣态度那么强硬,秦国屡试不爽的离间之计,在魏国恐怕是行不通了。这个新即位没两年的魏王,并不像他父亲一样惧怕秦国,也不打算投降,看来不是软骨头。

    “没想到魏国君臣,还挺有骨气!”云音由衷赞道。魏王、安陵君和唐且,都很硬气,不像赵王那么懦弱。

    嬴政的脸色很不好看,云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哈哈

    ☆、触怒

    云音想,自己并不认识魏国君臣,赞赏归赞赏,没有必要惹恼嬴政。

    于是,她改口道:“我是说,魏国君臣几人看不清大势,做无用的抵抗。”

    确实,商鞅变法之后到了如今,秦国的综合国力和军力,已经远远超过其它各国。如果秦王一心要灭魏国,魏国恐怕不能抵挡,只是抵抗时间长短的问题。

    嬴政听了这话,脸上才好看一些。他恨恨地说:“魏王假这厮,仗着城防坚固,居然负隅顽抗,等到大梁城破,寡人饶不了他!”

    他放了几句狠话,才觉得气消了一点。

    池塘边风大,晚间还有些阴森,云音想离开这里。她现在倒不觉得还有什么鬼魂,嬴政这煞星一出现,什么妖魔鬼怪,恐怕都要自动避让了!

    嬴政见云音神情古怪,想着她可能还没有缓过神来,就挨近她,用手在她胸口轻揉两下,说道:“真吓到了?胆子怎么那么小?帮你顺顺气!”

    “我没事,”云音感到他的手,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了一番,正要去拉开,他却停住了,叹了口气。战事不顺,他心情不佳。

    .

    回到寝殿,嬴政看了军报,更加心烦意乱。

    连日来,魏军抵抗住了秦军几轮猛烈的攻击。除了常规的往城下投巨石和滚木,魏军还发明出一些厉害的手段,比如抛下特制的麻绳,扯掉秦军攻城的云梯;晴天,魏军将城墙五米距离之内烧成一片火海;下雨时泼下剧毒的药水,药水进入人眼即瞎,进入鼻子则呼吸不畅,药水混着雨水,一同流入秦军的五官。

    这样,大梁城不但不能攻破,秦军反而死伤多人,统帅王贲上书请求秦王增兵。

    嬴政下午和重臣商量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尉僚虽然主意多,但他毕竟是人不是神,反间计,也不可能每次都奏效。硬攻大梁,确实很难!

    “大梁竟然如此难攻!”嬴政又皱起眉头。

    云音道:“原来以为围住大梁,使其变成孤城,就能取胜,谁知道魏国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城中居然有三年的存粮!”

    “我军绝不可能围城三年!我大秦近几年连年用兵,攻打韩赵燕三国,兵力和物力度消耗很大。几十万大军在外,粮草最多只够数月之用。还是要想些办法,”他陷入了苦思中。

    云音提醒他:“王贲将军请求增兵。大梁城里有将近十万魏兵,连上居民一共有几十万人,秦军要把城池团团围住,还要攻城,确实兵将多一些,才好调配。”

    嬴政沉吟一下,道:“我秦国虽然兵多将广,但是近几年占领了韩、赵、燕的大片领土,需要派兵驻守,一时很难抽调军队。而且,王氏父子……”

    他话说一半,云音倒是听明白了。秦国占领了三国,领土扩大了三倍,到处都需要派兵镇守。原来是赵国李牧带兵在边境抵抗匈奴,现在赵国灭了,也需要秦军去边境防守。不然,说不准匈奴什么时候会趁乱,入关来骚扰抢夺一番。

    王翦帮助秦王灭了赵国,扫平燕国,立下了不世的功勋。而现在,他的儿子王贲又率领秦军攻打魏国,这对父子功劳太大,威望很高,嬴政对他们起了防范之心,也不想给予太多兵力。

    嬴政思索一阵,他决定,既然已经用了王贲作为秦军主将,就应该先把疑心先放在一边,全力信任和支持王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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