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如豆子一般落下,砸在瓦片上噼啪乱响,地上随之起了一层水雾。
    燕娘“哎哟”一声,急忙喊阿兰:“快去把姑娘的杜鹃花抱进来,这要打坏了。”
    阿兰匆匆跑到院中,抱起盆栽杜鹃往廊下跑,余光见门缝外有人影,放下杜鹃花之后,便去门边查看。
    门外,王勃微微抬头看着院墙上方,水珠肆无忌惮的砸在他的脸上,浸透他的发和衣。
    阿兰大惊,喊道:“五郎,您怎么站在雨里,快进来躲躲雨吧。”
    王勃收回向上的目光,摇了摇头,对阿兰说:“请十二娘出来一见。”
    阿兰不敢耽搁,匆忙进屋,在二楼找到了正在发呆的十二娘:“姑娘,五郎在院外淋雨,说要见你!”
    阿兰突然闯入,打断了正在写东西的十二娘,十二娘闻言向窗外看去,漫天的雨幕和小院的红墙,遮住了她的视线。
    见她并未有下楼的打算,阿兰焦急的说:“姑娘,外面下大雨了,五郎在雨里等你呢……”
    十二娘淡然的说:“去给五郎送把伞,时候不早,让他早些回去歇息吧。”
    阿兰愣了一下,见十二娘目光素冷,不敢再说,转身跑下楼给王勃送伞去。
    当王勃见阿兰独自拿着伞出来时,悲戚的脸上又添上几分绝望,拳头不禁握紧了几分。
    阿兰撑了伞举在王勃头上,说:“……五郎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我们姑娘正要歇息了。雨正大,小心身体……”
    王勃失望之下,伞也未接,断然回头,挺着脊背转身离去。
    十二娘从小楼中的窗格望出去,看到渐行渐远的王勃,心中揪揪然,想到:“看他这幅样子,必定是已经知道了我的抉择,不管他是怨我还是恨我,我从今以后都不能跟他再如从前。以后对他的每一分关怀,都是对他的残忍,对他越好,他越痛。十二娘,一定要狠下心来!”
    长长的指甲在木窗棱上划出了痕迹,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桌案前,重新拿起毛笔书写未完的纸条——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十二娘望着准备给姚元崇送去的纸条,心中充满了不安,她喃喃道:“崇郎,你何时才能回来,你可会负我?”
    一夜秋雨,十二娘辗转难眠,进入空间与小唯作伴。
    小唯知十二娘心情不好,十分乖顺的与她一起坐在树下的摇椅上。
    靠着十二娘的肩膀,小唯问道:“姐姐,小唯知道你一直都在担心王勃,可为什么又不见他?”
    十二娘叹气说:“不见他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明知他人生忐忑,将有大难,却什么也不敢做,我对他空有关怀之心,却什么也无法改变。在他身边,我总有一种见死不救的负罪感,很难受。”
    小唯若有所思的说:“是了,姐姐跟我说过,你是从未来到这里来旅行的,知晓将要发生的事情。”
    十二娘苦笑道:“我也不是什么事都知道,只因王勃才华绝世,留有名作万古流芳,被载入史册,所以我才知道他的命运。”
    小唯惊讶道:“哇,原来他这么有名啊。”
    十二娘点头,说:“可惜他终究会英年早逝……”
    小唯悲戚的说:“小唯终于知道姐姐因何而痛苦了……小唯的始祖在创造小唯时,就跟我说过,我的存在是违反天地规则的,所以只能存在于空间中,不能走入世间。即使在帮助主人时,也要注意控制时间平衡,不能以逆天之力改变世间。而姐姐从未来而来,你的存在也是违反天地规则的,若你用未来所知改变现实,必将受到天地的惩罚。姐姐,你要当心啊!”
    上一世吃过苦头的十二娘自然懂这个道理,可就这般坐视不理,让她好难过,就没有一个又不改变世界又能救王勃的办法吗?
    十二娘每当思考起这个问题,就觉得技穷。
    “哎,真是秋风秋雨愁煞人呐!”
    这种事情,十二娘只能跟小唯聊一聊,聊了半夜,堵在心中的情绪便通畅了不少。
    接下来的日子,十二娘一扫多日的萎靡状态,振奋起精神并使自己忙碌起来。
    她先是画了一副《问禅图》让秦刚送去李思训府上,希望能借此拜见阎工部。而后又主动恢复波罗球的训练,这让魏宜岚高兴不已。只是让十二娘意外的是,萧瑾贞也入队了。虽然魏宜岚说萧瑾贞不会再找十二娘的麻烦,但有了之前的过节,两人见面还是颇多尴尬,好在队里人多了,也不是那样突兀。
    上课、练球之余,十二娘还经常会去高府和礼泉坊走动,十一娘大婚在即,日益紧张,姚元景孤独无助,越发依赖十二娘。各种事情忙起来,她在王家的时间自然少了,就是元娘,也不易见到她。
    几次晚间入睡之前,阿兰曾对她说,王勃受了风寒,多日卧床不起,询问是不是该去探望一番。但十二娘狠心当做没听见一般,转身睡过去,待到最后,阿兰只好什么也不说,娉婷小楼内从此绝了王勃的音讯。
    一晃到了九月底,李思训那里传来消息,阎工部看了她的《问禅图》之后,分外中意,愿意见一见十二娘,李思训特邀十二娘去许锦记摘星楼商谈此事。
    十二娘欣喜万分,当即赴约去了许锦记。岳小楼在门口接了十二娘,待她比上次更为尊重。
    李思训在摘星楼见到十二娘,欢喜说道:“阎工部对你称赞有加,说想见一见你,他明日沐休在家,你可有空随我前去?”
    十二娘点头道:“自然有空,这么难得的机会,再忙也得抽空去。”
    李思训问道:“你可知阎府在哪?”
    十二娘摇头说:“不知道呢。”
    李思训便说:“那我明日巳时去王家接你,到时候一块过去。”
    “那便多谢了!”两人约好之后,十二娘高兴回家。
    阿兰拿着一封信在院中等十二娘,见她回来,就在身后低声说:“姑娘,五郎给你的信。”
    十二娘停步看了看,一言不发,接过信之后就上楼去了。
    信中,王勃邀十二娘明晨在海棠树下相见,说有话必须当面说与她听。
    十二娘折起信,将信收在匣子中。这约,她下定决心不会去赴,王勃要见她,无非是要说那些话,她不想面对尴尬的场景,更不知要如何面对王勃,索性,相见不如不见。
    一晚睡的不甚踏实,被阿兰唤醒的时候,她还有些头疼。
    见时辰不早,匆匆洗漱,精心打扮一番后,十二娘提步出门。
    行至小院门前,十二娘对阿兰说:“你一会儿去海棠树下告诉五郎,我有事出门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阿兰惊讶的看着十二娘,问道:“姑娘不是去见五郎的吗?”她见十二娘一早起来打扮,还以为是准备赴约去的。
    十二娘审视的看向阿兰,问道:“你看过我的信?”
    阿兰羞愧的低下头,懦懦的说:“我……我担心姑娘不看信,怕姑娘错过重要的事耽误终身……”
    十二娘心中有些愤怒了。
    一直以来,燕娘和阿兰在内悉心照顾她的生活,她把她们当做家人一样信任和关照,岂料阿兰会偷看她的信件!是对隐私的不重视,还是对十二娘的轻视?
    阿兰见十二娘面露怒容,心中生出惧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十二娘,有些手足无措。
    “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你一直不理五郎,所以,所以才……”
    十二娘冷然说道:“所以你能偷看主子信件,甚至想越俎代庖撮合我与他?”
    阿兰吓的跪了下来,十二娘深吸一口气,说:“阿兰,我病重困顿时,你与我不离不弃,我珍惜你我之间的主仆情谊,但这不代表你可以侵犯我的隐私,更不可能摆弄我的决意。”
    燕娘见两人不对劲,忙从里面出来说合,十二娘赶时间,匆匆对燕娘说:“与阿兰好好聊聊,看看她最近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拉了薄披风出门,到了临街的角门就看到李思训骑着马,带着马车和车夫在门口等着她。
    十二娘收整心情上前,说:“咦,你怎么还骑了马?”
    李思训下马替她撩起车帘,请她上车,并说:“你我共乘一车总有不便,再说我出门多是骑马的。”
    十二娘意会的点点头,上车坐好。
    李思训骑马与马车并行,时不时弯身与她在车窗旁说两句话,到了阎府,经通传后,两人并肩走入,却不知他们这一趟,竟有两路人尾行……
    王勃天未亮就在海棠树下等候十二娘,鬼使神差之下走到了娉婷小楼外去观望。当他看见十二娘出门时,心中闪过一瞬欢喜,只道十二娘终于肯见他了,谁知十二娘却是往府外而去。
    好奇心逼使他尾随而出,看着十二娘与李思训成双的背影,他心痛如绞。
    而街口的另一边,一辆简朴的青布马车中,一只素手放下车帘,声音如冰泉般自语道:“为什么要是你……十二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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