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厂长听那话,有些不太对味。
    他心里焦急,也有些不太赞成洪八眼下的做法。
    莫工请人请不来,他是预料到的,洪八有本事,有些自己的小脾气也正常。
    可是他现在来了,也没提什么,台阶已经递过去了,没想到洪八不下来。
    没错,洪八的确是他请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两个人也有默契在。
    洪八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有些设备要是坏了,要等专家过来修,怕是不知道何年何月。
    洪八多年的经验和技术,有时候甚至是毫厘之间的误差,最后也都能圆满地完成。
    所以这么多年,他才是厂子里超然的存在,说是定海神针也不为过,要不然凭着他整天晃荡就领那么高工资,为啥还没有人有意见。
    今天这是怎么了?
    眼下需要生产,洪八要是在这种时候掉链子,难道是因为结婚生子之后,需要考虑的事情多了起来?他这个婚结得也并不光彩,可这到底都是私事。
    还是说,他提到的年轻人,是他徒弟过来,想着借此给年轻人机会?
    邵厂长是个直接的人,没有想太多就问了。
    “洪老,你这给年轻人机会也是好事,不过到底还不成熟,需要带带,是卫星还是……”邵厂长又道。
    只要洪八在那把着场子,就不会有什么,大不了他自己上场不就行了。
    邵厂长觉得这个还可以接受。
    “至于其他人,我来说。”
    厂子里就是这样,比如顾卫星太过年轻,别人天然地就有不信任感,年轻人总归也有成长的过程,可为了防万一,还是会有许多人反对的。
    洪八摇摇头,笑了起来,说道:“厂长你太抬举他了,他太年轻……”
    “那是……”
    洪八又不往这说了,他躺在椅子上,眼神有些落寞,说道:“我这一把老骨头,原本想着让卫星师兄弟两个人多上上手,以后我就算是动弹不得了,也对厂子有个交代。
    这没想到,现在真是力不从心咯——”
    邵厂长有些不解,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他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沉默。
    沉默之间,田秀却开口了。
    她怯怯看着邵厂长,又一脸心疼瞧着洪八,眼泪刷刷往下流,“厂长,老洪都不让我说呢,说来这件事情也怪我。”
    “哦?”邵厂长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这个田秀他当然也是知道的,在洪八要结婚的时候,他也特意了解过。
    一个准备到厂学校做老师的人,后来惹出那样的事情,去了莫山,甚至连学校都敢砸,以前还是顾卫星的对象,一转头怀上了洪八的孩子……这都叫什么事情!
    不过洪八年纪摆在这,这般岁数,有了自己的孩子,当然是比什么都重要,该处理的也都处理了,邵厂长当初甚至担心他过来要求恢复田秀的工作,他都想好了用什么理由拒绝。
    这种时候,田秀在这哭,邵厂长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事情出在什么地方。
    田秀捂着脸,呜呜哭着,说道:“我大着肚子,平常也不好活动,老洪心疼我就不太让我做饭,可是……我们也不能总给厂子添麻烦,就食堂一顿,厂门口的摊子一顿对付着。
    哪想到,我这大着肚子呢,在厂门口就被人泼了水,吵起来的时候想着要推我,幸亏当时老洪在那——”
    邵厂长眉头皱得更紧,这是告状?
    “老洪过来了,那人还是不依不饶的,最后更是牵扯到了厂子里,我都听不下去了。老洪不过就是让他们注意一下形象,不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您猜猜那两人咋说,什么老洪老了,就要服气,年轻人的事情就不应该管,还说我……我都没脸说下去了!”田秀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邵厂长有些尴尬,他甚至都想离开了。
    他看了一眼洪八,洪八依旧在躺椅上挺尸。
    邵厂长此时算是明白了,洪八这哪里是生病,这是在要自己表态呢。
    所以,对方也是厂子里的人。
    “这个,年轻人难免有些不知轻重。”邵厂长不痛不痒说了一句,然后不知道说什么,端着那杯水,慢慢喝着。
    田秀赶紧说道:“就是楚天阔跟他家明好!”
    “咳咳……”,邵厂长差点呛到自己,这怎么和楚天阔又有关系了。
    他脸色有些古怪,楚天阔夫妻两个人的能耐……
    田秀又哭,说道:“原本楚天阔就说老洪,又侮辱我,他家的那位更是对我指手画脚,还用我肚子里的孩子威胁我,老洪哪里能忍,看好多人看着,怕大家看了笑话,我们就回来了。
    回来之后,洪八就一直气得吃不下饭,还是我一直劝他,算了,年轻人不就是火气大嘛,气坏了自己也不值当不是,你有没有能耐,也不是他楚天阔说的。
    老洪这才算是平静下来,谁能想到厂子里就出事了啊!我当时和我爸爸还在村子里吃席面呢,知道之后就往回赶,没想到路过楚天阔家里,就关心两句,他们家的人就动手打我!
    我倒是没什么,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这怎么对得起老洪!我都不敢告诉他,也不知道谁说的,他当天就气得下不来床。”
    邵厂长简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厂长啊,我是个女人家,不懂那些,只老洪心里就堵着根本没办法,我倒是可以以后再也不出门,惹不起我们躲得起,可……可是我心疼老洪这身体啊!”田秀哭喊着说道。
    邵厂长哪里就是能调解这种家长里短的人。
    田秀哭得他头疼。
    他这边还没问要怎么样呢。
    田秀就说得急了,道:“我别的都不求,老洪为了厂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一个刚来的,就把人往地上踩。
    厂长,这事情都怪那姓楚的,让他们两当众承认错误再道个歉,然后写个保证,老洪的身子重要,他要是真的垮了,我们娘两可要怎么活啊!”
    在这里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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