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傅辰转身停下脚步,眼神扫过周旻涛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的眼神太过阴冷,周旻涛顿了一下没答上话,怔怔看着他回过头继续向校门口走去。一下功夫见他已经走出了学校大门,立马追上去把人拦了下来:“你叫傅辰对吧?”
    “什么事?”傅辰神情冷漠。
    周旻涛没来由有点发慌,给自己打了打气,仰着脖子,一副“老子跟你说话,你给我好好听着”的表情,傅辰看都没看他一眼。周旻涛火气腾的就上来了,两步上前,跳到傅辰面前就要去揪他衣领。
    没想到这边刚一伸手,那边已经退了一步,一只书包挥过来,正正好打在他手背上,疼的他龇牙咧嘴,捂着手背跳脚。
    “他妈的。”周旻涛火冒三丈,甩甩被打疼的手,抄起拳头正要抡,一个声音直接把他憋了回去。
    “你们干嘛呢!”
    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到一个女人朝他们走过来。
    傅辰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不怎么认识,周旻神情已经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结结巴巴的说:“张…张老师。”
    是特选班的班主任张老师。
    “你们俩在这儿干嘛呢?周旻涛!别让我抓着你又惹事生非!”张老师说着眼神已经转到傅辰身上:“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三班。”
    “几年级的?”
    “高二。”
    张老师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两下,她对这个态度冷漠,见了她连老师都不叫的学生印象不太好。
    “张老师,我没惹事儿,我俩就闹着玩,是吧傅辰?”周旻涛点着下巴朝他狂递眼色。
    傅辰看着面前的车流,准备过马路,完全没有搭理他。
    “别在马路上打打闹闹,该回家就回家。还有你,周旻涛,没事儿不要跑出来,到食堂吃了饭就回教室去自习。”张老师这句话,板子各打五十,傅辰也没辩解,点点头直接穿过马路去站台等车。周旻涛心里有鬼更不敢多说,立刻夹着尾巴跑回学校里了。
    放学后校门口人影稀落,除了零星有几个老师走出去,几乎没有学生离开学校。傅辰慢慢穿过马路,走到公交站台。
    “爸,我不想参加学校的晚自习,在家做功课效率更高。”傅辰在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就这么跟傅修明说,当时他手里拿着一张通校生是否参与学校晚自习的意见表。
    傅修明拿过意见表看了看说:“晚自习有老师可以辅导你。”
    “你也是老师。”
    傅修明放下意见表说:“大学和高中课程不一样,况且我也没办法辅导你每一门功课。”
    “我没那么多问题需要你辅导。”傅辰很坚持。
    “集体学习环境氛围更好,更能养成自律的习惯。我觉得你还是跟大家一样在学校晚自习比较好。”
    “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不喜欢在学校自习。”这话显然不太讲道理。
    傅修明看了他一会儿,没有从傅辰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妥协的意思。他无奈叹了口气,在否前面的方框里打了个勾,然后在家长签名栏里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傅辰拿过他手里的笔,写下傅修明的电话号码,收起意见表说:“明天班主任会和你电话核实的。”
    第二天傅修明接到了班主任电话,从班主任委婉的语气里可以感觉到学校并不赞成学生不参加晚自习。但他表示自己是大学数学老师,可以监督和辅导傅辰的功课,班主任就没有再坚持。
    后来他才慢慢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扑”的一声,傅修明向后跳开半步,抬手看到手背上有一个油渍,红点迅速加深。思绪拉回,他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手,把锅里的油麦菜翻炒了两遍,出锅装盘。
    走到餐厅时,傅辰正好开门进来。
    “回来了?洗手吃饭。”
    傅辰走进厨房洗手,顺便盛了两碗饭出来。
    傅修明打开打包盒,拿出一素一荤,学校食堂打包回来的两个菜。绿叶蔬菜他一般喜欢自己炒,他觉得食堂的蔬菜不够新鲜。
    以前吃饭的时候,傅修明会和傅辰聊几句,问问他今天学校有没有特别的事,傅辰一般都说没有,偶尔也会说一两句。但现在他似乎越来越害怕和傅辰说话,害怕自己的心绪在不经意间表露出来。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安静的吃完晚饭。
    傅辰吃了饭上楼做功课,傅修明刷好碗筷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换了套运动服准备出门跑步。
    他今天穿的是套黑色运动服,圆领短袖加长裤,露出一段线条紧实的手臂。衣服略有些修身,衬的整个人修长挺拔。黑色细边框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清爽干练中平添几分优雅。他每周跑步3-4次,保持了将近十年,只是最近几个月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傅修明沿着公园的人工湖跑了两圈,做完几组简单的拉伸,就沿着湖边的石子路慢慢前行。落日余晖一点点暗沉下去,天边黄蓝交接的余光越压越低,直到橙黄全部退成灰蓝,最后隐隐露出天幕下的点点星光,公园的灯光刷的一下就突然亮了起来。
    晚上的公园很热闹,夏天一到,连小商贩的吆喝声都比冬天响亮很多。孩子们又跑又闹,大人们又追又叫,情侣在湖畔长凳上窃窃私语,穿着运动服的人大多不在运动,只是一圈圈边聊边逛,兴致勃勃,侃侃而谈。
    傅修明闲庭信步般走着,细风拂过梧桐树的簌簌声让他觉得安宁。不知不觉人声稀疏,灯影寥落,他又走到了那个地方。
    那里没有灯光,高大的松柏伫立在月光里,远看去只有一片鬼魅黑影,从中回荡出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他的心跳立刻加速,纵情时压抑的喊叫和那个男人冰冷中含着情欲的声音迅速占据大脑,令他丢盔卸甲般落荒而逃。
    傅修明有些失神的从那里离开,缓缓走回家。他照旧从冰箱里倒了一杯牛奶上楼,推开门时傅辰像往常一样在台灯下写作业,冷峻的侧颜在微黄灯光里显得无瑕,眼睛轻眨,睫毛微微抖动。
    他放下牛奶,到书架前的椅子上坐下。傅辰拿过牛奶喝了一半递还给他,傅修轻声责备:“怎么总喝不完?”
    傅辰不说话,也不收回手,牛奶杯在半空中停顿了好一会儿。傅修明看着捏住牛奶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去喝掉了剩下的半杯牛奶。
    其实他每次倒的牛奶傅辰都喝不完,但是每次他还是倒上满满一杯,仿佛是在等那只手一次又一次的伸到他面前。那种感觉很微妙,像细石落入湖面泛起的涟漪,不甚激烈,却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久久不能平静。
    傅修明翻开《中国俗文学史》,惊讶于对昨天看过的内容毫无印象,他最近总是这样,整晚坐在这儿都是浑浑噩噩,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在看人。有时他会离开书房做些别的事情,可是没两天他又会在傅辰做功课的时候走上楼,随便翻出一本书,然后在他身边安静坐下。
    他知道自己的念头背德又荒唐,却无法自控的沉溺其中。那天晚上,他落进年轻人曜石般深邃的眼眸,听他说可能会离开的话,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他,让他宁愿在羞耻中沉沦也不愿意放弃任何一刻陪伴的时光。
    傅辰喝过牛奶的嘴角还沾了一点奶渍,傅修明看着他笑了。
    早上,傅辰吃完早餐出门,刚踏上公交车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傅辰傅辰,这儿有座位。”他往后座一看,原来是宋可在叫他。
    女孩儿冲他热情的挥手,又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他过来坐。
    傅辰皱了下眉没有动,旁边和同站上车的人已经眼疾手快跑过去坐下了。宋可无可奈何,不高兴的撅着嘴。
    公交车开了一站,上来几个老人,宋可立马招呼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过去坐,自己摇摇晃晃的走到傅辰身边抓着扶手杆。
    “你跑这么慢,位置都让人抢了。”她笑嘻嘻站着倒是没有埋怨的意思。
    傅辰语焉不详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宋可起先话多,见傅辰答的敷衍渐渐聊不下去,只能默默站着不说话。公交到站,两个人下了车穿过人行道走进校门。
    “涛哥,涛哥,你看,那不是你那个小女朋友宋可吗?他边上那家伙是谁啊!”
    周旻涛从公告栏里探出头猛剁了一下脚:“臭小子,老子警告过他,他还敢缠着宋可!”
    “涛哥,你看宋可笑的多开心,八成是喜欢那小子。”周旻涛身边站着个小个子男生,黑不溜秋,鬼头鬼脑,朝宋可和傅辰的方向努着嘴,一副挑弄是非的嘴脸。
    周旻涛昨天晚上被他书包甩了那么一下,心里还有点怵,摸着手背骂骂咧咧半天也没见他跳出去找傅辰麻烦。小个子看了他一会儿,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周旻涛眼睛一亮,兴奋的说:“就这么办!”
    于是一矮一胖两个人从公告栏后面钻出来,兴高采烈的跑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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