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这不能叫书房了。”沈琼花道。
    “文人有文人的书,”她捞过自己的宝刀,细心擦拭,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这些,都是武将的‘书’。”
    不管是纸张还是兵器,文人还是武将,都用自己的“书”,进能“杀”敌,退能自乐,有什么区别呢。
    李钱听完,拱手朝沈琼花行了一礼,“将军此话说得极好,是我狭隘了,只单纯以书本来定义何为书房。”
    他向来不自傲,意识到不对就改,这可能也是他有“系统”这个契机的原因。
    沈琼花笑着摆手,倒是不介意。
    三人从书房出来,慢慢朝正厅走。
    路过几个空花盆时,梁夏伸手弯腰,食指拨了拨盆上的积雪,露出一点冻土,里面没有半分绿色。
    李钱说,“皇上,还没开春呢。”
    “今年天寒,就算是开春,很多人家也都不好过,”梁夏接过李钱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手指,看向沈琼花,“如果日子艰难,各地起义怕是会更严重。”
    李钱倒是完全没朝这方面联想,他只看到了大雪的清冷唯美,全然没想到积雪深厚百姓艰难。
    沈琼花颇为诧异地回望梁夏,果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眼里还是有庄稼跟百姓的,这要是换成宗室出来的,哪里会想到寒冬跟起义。
    “若是有异动,当属边疆附近最不太平,”沈琼花道:“我两个女儿都守在边疆,如果有风吹草动,想来过些日子便能收到消息了。”
    书信送过来,总是需要一点时间。
    梁夏就是这个意思,希望边疆警惕一些,不仅防外敌,还要关注内变。
    两人到正厅的时候,沈夫郎跟沈君牧还没到。
    沈夫郎带沈君牧回去换衣服了,都回到自己家,还穿着身不合适的女装多不舒服。
    “你身上这身衣服也不像个富贵人家的,”沈夫郎笑着说,“都起毛了。”
    冬季的布料本就棉布偏多,磨磨蹭蹭穿的久了,总能看得出来。
    沈君牧换成自己的青色冬袍,低头卷巴起梁夏的那身衣服,想塞包袱里给她带回去洗洗还给她。
    “叠衣服哪有这样叠的。”沈夫郎拦着沈君牧,本来想自己上手,但一想沈君牧也不是三五岁的小孩了,便站在一旁,口头教他。
    “把衣服摊平展开,一只袖子一只袖子叠。”
    沈君牧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低头把衣服放在床上,按着爹爹教的,慢慢叠。
    手指碰到的每一处,都觉得指尖微热。明明寒冬,等他叠完,脸都是烫的。
    等叠好,沈君牧双手捧着给沈夫郎看。
    “叠的还挺好,我给你找个包袱皮装上,回去还给人家。”沈夫郎转身打开衣柜。
    沈君牧不由低头看手里,梁夏现在已经是皇上了,这身衣服她以后应该不会穿了吧。
    看着衣服,他莫名想起李钱的话,说衣服洗的干干净净才给他穿的。
    沈君牧之前因为别扭,一路上没低过头,如今把衣服换下来了,他才垂下眼睫,鼻尖靠近梁夏衣服的衣襟,果然嗅到淡淡的皂角味道。
    他只穿了一个时辰,又是外袍,还未染上他身上的气味。
    ……那还给她洗不洗呢?
    沈君牧开始犯愁。
    从后院去正厅的路上,沈夫郎忍不住问儿子宫里的事情,比如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沈君牧都一一回答。
    沈夫郎问,“那玥太君后待你如何?”
    沈君牧点头,“他待我像爹爹待我一样。”
    想了想,觉得辈分不对,又改口,“像哥哥待我一样。”
    沈夫郎,“?”
    怎么听起来有点乱呢。
    “那小皇上呢?”沈夫郎问。
    沈君牧下意识站直身体,“她对我还行。”
    亲自给他做糕点这种事情,爹爹没问,他就没说。
    沈夫郎也点头,“我觉得也是,小皇上跟你年纪相仿,今日出宫都带着你,想来对你还不错,知道你在宫里一切安好,我这颗心都放下了。”
    沈君牧松了口气。
    武将家里不讲究什么不同席,今日梁夏过来,妻夫两人作陪,四个人同桌吃饭。
    今日原本不知道沈君牧会回来,饭菜都按着正常口味做的,辣菜偏多,唯一稍微带点甜口的那道菜还摆在了梁夏面前。
    梁夏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突然开始跟沈琼花妻夫两人说起言府的事情。
    “言佩我跟她接触的不多,但平时见她都是个沉默的性子,谁能想到竟要跟言府分开过了。”沈琼花听完言府的事情都觉得离谱。
    那是亲爹吗?怎么偏心偏成这样,像她四个孩子,就一视同仁,从未偏袒过谁,连小儿子沈君牧都不例外。
    当时怀上沈君牧的时候,别人都说看起来像个女儿,家里也就做好了四个女儿的准备,结果到生的那天才发现是个儿子。
    后来随着沈君牧长大,习武的天赋也越发明显,沈琼花一拍大腿,心道儿子又如何,既然这么有天赋,拿针绣花多可惜,不如当女儿养算了。
    沈夫郎也点头,“孩子多了最怕一碗水端不平。”
    他注意到沈君牧捏着筷子安静吃饭,想着今日辣口的菜多,正要给他夹别的菜,就见沈君牧筷子往前一伸,已经吃上了。
    沈夫郎,“嗳?”
    沈夫郎看了一圈,才发现小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悄无声息地,趁她们两口子说话走神的功夫,把那盘甜口的菜挪到了沈君牧面前。
    沈夫郎一愣,纳闷道:这菜什么时候移过来的啊?
    不止他没注意到,连妻主都没留神。
    难道是小皇上不喜欢吃甜的?总不能是因为他儿子吃不得辣,所以小皇上才把菜挪过来吧。
    要真是这样——
    小皇上人还挺好的,对他儿子也不算差。
    沈夫郎更放心了。
    吃罢饭又在沈府逗留些许时间,梁夏跟沈琼花没话找话,已经从兵器说到了言家,从言家说到了边疆。
    梁夏知道沈君牧回来一趟不容易,想让他在沈府多留一会儿,同时心里又怕他在沈府留久了,不想再跟她回宫。
    “走吗?”沈君牧提着包袱过来主动问梁夏,“不是说还有折子没看吗,那咱们回去吧。”
    梁夏微楞,脸上露出清浅笑意,又不敢当着沈琼花的面笑得太明显,“那就回去吧。”
    沈琼花跟沈夫郎把两人送到门口,等马车离开才转身回府。
    沈琼花有些担心,“你说咱儿子不会是喜欢上皇宫了吧,刚才竟然主动说要回去。”
    “他回去不是很正常吗?”沈夫郎疑惑,“他现在住皇宫啊。”
    逗留的再晚还是要回去的。
    “这事我没同你细说,怕走漏了风声,”沈琼花在夫郎耳边小声说,“君牧跟先皇的事情算不得真,等春闱一事忙完,皇上安顿后宫众君侍的时候,君牧就能回家了。”
    “所以他不算嫁到宫里。”沈琼花皱眉。
    她想的是假戏假做,可现在沈君牧并不知道事情真相,千万别假戏真做了,真拿皇宫当第二家,到时候不舍得出宫可如何是好。
    而且小皇上看起来对君牧又有点半真半假的意思。
    “君牧心肠软,估计是体谅小皇上要批折子,这才要回去的吧。”沈夫郎听完这事,眼睛都亮了,随后跟沈琼花分析:
    “可能是小皇上待他也不错,你是不知道,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我只顾着说话,听那言府的事情,谁都没注意到小皇上给君牧挪了盘子。”
    沈琼花满脸疑惑,怎么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一出小细节场景,“还有这事?”
    她一愣,瞬间睁圆眼睛,“还有这事!”
    沈夫郎想的是,皇上对沈君牧上心,这说明沈君牧在宫里的日子好过。
    沈琼花想的是,梁夏竟然当着她的面想拱她家的小白菜,她还没发现!要不是沈夫郎说起这事,沈琼花根本没留意到盘子不盘子的。
    “君牧喜欢吃甜的,半点辣都不喜欢,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夫郎睨沈琼花。
    沈琼花道:“我自然知道,那是我亲儿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口味。”
    但问题是,梁夏是怎么知道的?
    要是对沈君牧不上心,是怎么会留意到口味上的事情。
    沈琼花原本怕沈君牧在梁夏那儿说漏了嘴,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落出去,如今倒是开始担心,沈君牧真被梁夏看上了。
    就说让他离梁夏远一些,他不听,现在只是被骗了话还好,将来要是被骗得一颗心都没了,可怎么办。
    沈君牧那般单纯的性子,宫里怎么适合他。
    沈琼花打定主意,等春闱结束,就提让沈君牧出宫的事情。
    沈琼花这话倒是没跟沈君牧说过,所以马车里,梁夏跟沈君牧闲聊的时候,沈君牧只说,“我爹对你印象还挺好。”
    梁夏看出来了,沈君牧的性子像沈夫郎。
    梁夏露出清浅笑意,“那我谢谢沈夫郎了。”
    回去的路上,正好从望水巷那边经过,梁夏掀开车帘,“李钱,去那家糕点铺子。”
    如今不过申时,铺子应该开着门做生意。
    落下车帘,见沈君牧看过来,梁夏解释,“之前给你做糕点的那家铺子,本以为没机会带你尝尝了,谁知今日正好经过。”
    马车停在糕点铺子门口,如今午后,倒是没什么人买糕点果子。
    铺子里的掌柜是个健谈的性子,见三人下来,便招呼她们先尝尝,“我这铺子的糕点不是我吹嘘,味道一绝,都有人半夜来吃糕点,还留了银钱。”
    这事她几乎逢人就说。
    沈君牧看向梁夏,知道说的是她。
    梁夏目不斜视,问掌柜多要了两张橙黄色的油皮纸。
    掌柜的怎么也想不到,那天夜里光顾她店铺的人就是面前站着的人。
    买完糕点,三人启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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