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工山下来,云枢子是十分高兴的,他一人走在前面,不时都哈哈笑出声来。他带去的几位年轻人,不光在天工山上收获颇丰,还着实把那位不怎么看得起自己的老木匠给气得不轻,也算是小小的帮自己出了一口几十年的恶气。
    翁锐自出道以来,历经奇遇,久经磨砺,在自己的道路上已经踏出崭新的一步,也着实惊艳一些江湖人的眼光,但在顶尖级的高手那里,那还是显得有些稚嫩,属于思路清新而力量还显不足的那种。
    这次在天工山,翁锐最初的表现是最不起眼的,找了一个古朴得别人都看不上眼的“混成殿”呆了小半月,充其量就是白天看看风景,夜晚听听山风,也没人知道天工老人去过那里,更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因为天工老人嘱咐过他不要把这些讲出去,他就自然也不会对旁人去讲。
    但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出人意料,就连云枢子自己都怀疑在这里能不能给翁锐带来进境的时候,他却用那震彻山谷的低沉吼声宣示他的内功修为已经踏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用脱胎换骨来形容都不为过。
    对于学武之人来说,武学的修炼和人生的修炼是合而为一的,不能一蹴而就,需要经过漫长的积累和磨砺,越是到了行将突破的关键时期,可能越是感到迷茫,越是感到找不着路径,越是需要一个契机,谁也没想到这个契机竟在翁锐感天悟地了十几天之后就忽然降临了,一降临还是大契机,竟助他打通任督二脉。
    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奇缘,有了这个基础,翁锐后面的内功修炼更是会一日千里,进展神速,这可是很多武林高人追求一辈子也难达到的修行目标啊。
    翁锐自己并不完全知道,他能走到这一步绝非偶然。
    天枢老人传他“灵枢经”和“混元剑”,那都是道家武学修炼的高深基础,“混沌初开”更是进阶的一道门径,这其后不但有两位江湖十大剑士的推升助力,更有天玑门九宫门的道道历练,最后到了天工门的时候,几乎已成破门之势,而“混成殿”所蕴含感应天地大道的独特优势更是催生了他的成长,让他能在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就能达到如此高的成就,堪堪进升江湖一流强者之列。
    很多人都知道翁锐此次精进不少,但打通任督二脉这件事却没几个人知道,天工老人知道,他自己也早过了这个境界,云枢子也知道,但他却没有达到这个境界,但他们谁也没说,翁锐自己也只是猜测而不敢肯定。
    云枢子感觉到了天工老人对翁锐这个身怀异能的天枢门准弟子的觊觎,但他却没想清楚他会怎么去挖这个墙角,现在只能暗自兴奋于他的受益,也对师兄天枢子的道路更加有信心。
    对于师侄孙庸,云枢子就更开心了,这本来就相当于他的一个作品,从来还没有面过世,一上来跟人交手虽说表现不错,但最后毕竟是输了。来了这里他可谓是大开了眼界,但也相当于马放南山,他真的是咬着牙忍着不去管他的,想借天工山给他另一种体验,回去了再慢慢给他解释,但孙庸对这里竟能如此入迷,并且对天工山的机巧能有如此高的悟性,这让他这位授业师叔也自愧不如。看来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以后的路得他们自己走了。
    孙庸从小跟着师叔云枢子和母亲曾禔学艺,得到的都是其外公亶爰山人曾慕所开创的天枢门的武功正宗,当然这里面也夹杂了一些师叔和母亲他们自己新的理解,这已经是当今武林最上乘的武功了,假以时日,成就一位十大剑客之类的存在也完全有这个可能。
    这次孙庸在天工山“秀成阁”观屏风和拆家具房屋,让他深深感到了天工门的道行,这异类的启示让他在武功上有了一种登高望远、豁然开朗的感觉,功夫还是原来的功夫,剑法还是原来的剑法,但运用之中却多了很多奇思妙想,渗透了无数的可能性,不光极大的增强了他现有武功的内涵和攻击力,还让他看到了自己所学武功可能的延展,对他来说,这不仅是一次提升,更是一个极大转折。
    让云枢子最爽的就是在“秀成阁”前孙庸和君瑞的比试,这个君瑞可是天工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此前已经败在翁锐剑下,这回孙庸能和他大战百十合而不败,足以说明这段时间孙庸的进境要比君瑞大很多,看当时的情形,要是再打下去孙庸取胜也说不定,可能是那个老木匠怕丢丑才要他们停下来,哼!一定是这样。
    “哈哈哈哈!”云枢子忍不住的又大笑起来。
    “师叔,您这一路上一直在笑什么?”翁锐问道。
    “锐儿,我问你,”云枢子收住笑容道:“这次从天工山上下来,你感到你有什么变化?”
    “这个……”翁锐感到云枢子问的有点突然,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我感到我的经脉通畅了许多,特别是任督二脉特别活跃,气血融合,内息也强大了许多,可以通达很多原来不能到达的地方。”
    “呵呵,”云枢子轻笑一声,看来这家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打通了任督二脉,当下也不点破:“还有呢?”
    “还有就是感觉到内力强大了,速度和应变的能力也增强了,”翁锐道:“以前要想把自己的招数威力催发到极致,总有点力不从心,勉强为之的感觉,但现在要想达到原来的程度,往往感到还有很大的余地,原来还有心之所想,力有不及的情况,现在出招收放之间感心应心,自如多了。”
    “力气大了,自然会举重若轻,”云枢子也不想对他过多指点,或许这是对他最好的保护:“除此之外可有什么感想?”
    “其实我觉得可以把我感悟到的东西给别人说出来,”翁锐道:“不光是在天工山上的,还有龙目山上的,还有别人告诉我的。”
    这是翁锐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想说的是欲望,以前他最多也是像他师父一样,自然的表现,甚至是用实力去催发别人的提升,从不多言,这让云枢子有些诧异。
    “你能确定你说出来的东西就是你想说的东西?或者说别人听到的东西就是你想说的东西?”云枢子知道师兄自己有很多想法,但这也是他的纠结。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翁锐道:“能听多少就是多少,总比不听要强,就算是想的不一样那也没关系。”
    “这不会误导别人?”说这话的时候云枢子已经是站在原地了,脸上更是一脸严肃,没有半分笑容。
    “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人和人也不一样,”翁锐道:“想得通的人自然会想通,就算是另辟蹊径也有可能,想不通的人也许就是想不通,能想到几分那也只是他的天分,这也算不上误导吧。”
    天枢子自从走出自己的路以后,他的功夫在天枢门比其他师兄弟高出实在太多,以至于云枢子对师兄十分的崇拜,自己修炼不好,只怪自己的悟性不到,他从来就没有埋怨过天枢子。但现在翁锐的想法竟然和反对天枢子的大师兄、二师兄的想法非常相似,这还是在他受了师父不言之教极大的好处之后说出来的,这不能不让他有些震惊了。
    翁锐看着云枢子脸上的风云变化,忽然有点吓住了,他挠了挠头道:“师叔,我说错了吗?”
    “哦,不……”
    云枢子发现他在这位师侄面前竟有一丝慌乱,也不知道自己说“不”是什么意思,转身低着头继续朝前走去,其实他在心里现在就想着一个人,那就是一直跟在身边的青冥。
    青冥虽说比孙庸大了不少,但他入门学艺却没有比他多几年,他是一个听话、踏实、努力的孩子,功夫也是慢慢积累一点点成长,但在他身上却很少看到突然间的那种台阶式成长,这或许就是翁锐说的那种人与人的不同吧。
    这次进去了四位年轻人,除了翁锐和孙庸,连朱玉这个小姑娘都有不少收获,唯独青冥长进不大,别说让他去看天拆房了,恐怕就算是把他们悟到的道理讲给他听,能听懂多少也很难说了。
    “青冥,这次你什么地方收获最大?”云枢子道。
    “我觉得看翁师弟和孙师弟和他们动手我确实学到不少东西,我自己和他们动手时间太短,也没多少感觉。”青冥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功夫就是功夫,不行就是不行。
    云枢子暗叹一声,看来这孩子直接教给他比要他慢慢去领悟可能收效要好得多,或许翁锐讲得真有几分道理,脸色也变得轻松起来。
    “庸儿,你还没说呢。”云枢子笑吟吟的回首道。
    “师父……”
    还没等孙庸开口,就见前方过来一个人,边走边喊,蓬头垢面,摇摇晃晃,看起来已经快不行了,倒近处一看,竟然是青纯。
    “青纯,怎么是你,”云枢子厉声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师父,呜呜……咳咳……”
    青纯连哭带咳,急得说不出话来,朱玉连忙给他递上水袋,翁锐和青冥赶紧上去扶着他,他喝了一口水后连忙说:“师父,歧门谷的房子被烧了,呜呜……”
    “不许哭,”云枢子道:“怎么烧的,其他人呢?”
    “不知道,我都不知道!”青纯不敢再哭,边说便拼命的摇着头。
    “我娘呢?你快说,我娘呢?”孙庸已经冲上去揪住了青纯的衣衫。
    “我不知道……”青纯似乎除了这句话啥也说不出来。
    “庸儿,”云枢子厉声制止了孙庸,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师父,”青纯的情绪终于平稳了一些,思路也变得清晰了:“那天半晚上,我先看到屋子着火,赶紧去曾师叔的屋子叫她,我进去的时候她的屋子也已经着起火来,曾师叔见我进来,就直接把我塞进了暗道,并且告诉我出了暗道就直奔天工山,把歧门谷遭袭的事情告诉师父,并且还请师父要保护好公子,家里的一切事情她自会应对。”
    “师妹她说是遭袭?”云枢子问道。
    “曾师叔是这么说的?”青纯道。
    “那你看到偷袭的人没有?”云枢子道。
    “我只看到着火,并且火烧的很快,所有的屋子都着了火,但我什么人都没看到,呜呜……”纯说着又哭起来。
    这回云枢子没有去制止青纯,而是陷入了沉思。他知道,曾禔说是遭到偷袭,那一定是有人偷袭,那暗道是当年修建屋子的时候他特意在增师妹屋子里修建的,知道的人不多,就是为了在非常情况下保护孙庸逃离的,要不是当时情况紧迫,师妹断不会随意启用这个暗道,看来师妹一定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云枢子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一伙年轻人,眼泪汪汪一脸急切的孙庸,眼露怒火蓄势待发的翁锐,咬牙切齿执剑在手青冥,就连小姑娘朱玉也是紧咬着嘴唇,搓着双手在原地转圈,都等着他发号施令。
    云枢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也平静了一下,他甚至有点庆幸把这些年轻人带了出来,这才是他和师妹以及师兄天枢子这么多年的心血啊,只要他们在,就一切还有希望,至于师妹曾禔,他不可能不管,但现在恐怕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只能慢慢再想办法,他不能再让自己出半点差错。
    “既然是对方偷袭,他们一定是有备而来,”云枢子道:“只要我们还在,他们就不会罢休,说不定还会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我们这一路既要赶路,还要保存体力,后面的大战恐怕辟免不了。”
    “师叔,我娘她……”孙庸长这么大从来就没离开过娘,这第一次离开,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自是比谁都着急。
    “不用太担心你娘,”云枢子道:“你娘的功夫虽比不上江湖十大剑士,但也是江湖数得着的好手,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奈何她的,就算对方武功高强,你娘自保自是没有问题。”
    “师叔,您说怎么办吧,”翁锐道:“我们都听您的。”
    “好,我们这就赶回去,”云枢子道:“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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