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猊的眉毛缓缓的皱了起来,看着街对面的那个身影,想要说点什么,还是终于没有说出口。
    陈青牛有点恼火的看着对面的方向骂道:“难道你小子就像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们两个吃,你一点都不尝尝。”
    李青羊挠了挠头,呵呵笑道:“我们兄弟不如在一起。”
    烧烤摊后面的老板心情似乎也很好,看着自己摊位上的几个人,手里的动作快了很多,从旁边拿过一个餐盘,把烤羊腿放到盘子上,然后端了过去,当着几人的面撒了很多辣椒和孜然粉。陈青牛接过递来的盘子,抽出小刀给库库切了块,然后往自己嘴里放了一块,库库皱着眉头忍着恶心冲动咀嚼。
    陈青牛灌了口酒把嘴里的肉送了下去,含糊说道:“正经一些说,你说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弟妹,我知道青羊这性子,不到十分十上,没那么大的操行,不过既然你们回来了,就一定有很多事情要等着你们去做。”
    “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你可不能和我客气,我现在没什么想法,就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做个叔叔或者干爹,这辈子就知足了。”
    很糙很淡的话,往往并不netbsp; 小饭桌气氛温暖,李青羊看这往地上吐骨头碴子的褚青猊,抑住心头的感动,微笑说道:“也不在乎我是不是和你站在两边,只能远远观望。”
    “你以前挨打吃亏,我给你出气的时候,你在乎过?”
    褚青猊抬头望着李青羊,认真说道:“你们几个离开了东北之后,我本来以为会到一起,却没有想到一个个的出了那么多的事情,为什么不去互相找找?”
    李青羊沉默片刻后,笑着回答道:“为什么你从那里出来之后,也不过来找找我们?”
    “太麻烦。”褚青猊自我嘲讽道:“就知道是这个原因,就算是我天天去捡破烂,都懒得去找你们,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出来了就看不起你们这个捡破烂的穷亲戚了。”
    “可就是皇帝,也还是有几个穷亲戚的。”陈青牛故意嘲笑道。
    褚青猊反嘲道:“那怎么你出了山,一个人过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出来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看看有没有什么熟人,就那么把头仰着,看不见全天下急着看见你的人。”
    褚青猊举起酒杯很认真的说道:“我下山其实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你。”
    陈青牛明白褚青猊的意思,他知道多多少少其余二人的下山,和自己的都是有关系的,甚至就是直接关系,他们想找到自己。
    但陈青牛不想再谈论这样的话题,因为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生活,若是因为自己就有了改变,确实不算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褚青猊明白他的意思,很干脆的不多说“还行吧,北京虽然地方大了点,人多了点,可人能叫人活下来的法子还是不少的,就算是叫人活的很舒服的法子也是不少的。”
    “更别说我这么会笑。”褚青猊脸上一抹微笑,看着旁边的二人道:“我当过卖笑的,当过捡破烂的,感觉活着还是挺快活的。”
    陈青牛自然知道在那个地方活下来的不易,也知道关于褚青猊嘴里说的那么轻松的话语其实是有多难,也知道加上自己,这个从同一栋小木屋走出来的男人,要说活的最舒服一点的,最没有牵绊的还是自己。
    兴许是爱屋及乌的原因,就连库库对于坐在李青羊身边的这几个男人,心里也还是欣赏的,所以也跟着喝了一点酒,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喝了点酒的男人,对于一直在李青羊身边默默的女人也生出了一点好感,褚青猊端着酒杯看着面前的这两人,不知道怎么脸上一抹微笑,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桌子,看着面前的李青羊轻笑道:“青羊,说说,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把办了?”
    李青羊抹了抹嘴角,然后又灌下去了一杯啤酒,这才抬起头看着褚青猊轻笑道:“等事情结束了,我就要给她补办一场,到时候让你们都来。”
    李青羊吐出一口气,使劲肉肉脸道:“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刚好那个人也喜欢自己,这事多不容易,所以更不能让她受一点的委屈。”
    褚青猊唏嘘,默不作声。
    “到时候叫我!”
    陈青牛端起了酒杯轻轻冲库库举了一下。
    “不过现在我们就只能好好的坐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喝上几杯酒,其余的什么东西,最好都不要想。”陈青牛看着李青羊笑了。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不醉的重逢。
    烧烤摊上的小方桌,久别重逢的兄弟们不再重复那些看似坚定有力,实际上却是有点繁琐的谈话,他们正式开始喝酒,正式开始一杯杯的把那些液体倒进肚子里,在一旁炭炉微热的余烬里,将脑袋中的醉意慢慢熏蒸上来,然后像那些坐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眯着眼睛回忆往事的老人一样,回忆童年的点点滴滴。
    也许对于从路边上路过的人来说,摊子上坐着的也不过就是几个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坐在摊位上静静喝酒,静静沉默,静静呆,可是他们却不会想到生在这三个其他年轻人还在思考未来是什么的年纪的年轻人短暂的二十多年的岁月生过多少事情,他们所见过的,所经历的,短短二十余载便经历了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曾不会经历过的故事。
    人还年轻心态也未老,只走过去的那些时光忽然间变得极为遥远,如果不努力回忆便恐惧将要忘记。
    东北的小木屋上的最后一抹夕阳,老东西嘴角缓缓吐出的一个烟圈,从屋缝里抠出来的烟草末,从天上无从知根知底飞下来的雪花粒,从那只黑色的大狗血红的嘴里呼呼吐出来的热气。
    这些原本以为已经忘记了的,原本以为再也想不起来的东西,却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时候却在这个破旧的烧烤摊上即将熄灭的炭灰里,在那些端上来的羊肉串的辛辣和芳香里,在那些冒着白沫的啤酒小麦香里,在那些说不清楚看不清楚的未来和现在的时光里重新被这些年轻人捡起。
    喝多了的男人们互相搀扶着,离开了烧烤摊,女人远远的跟在后面,看着面前的三个如同小孩子一样的男人,嘴角一抹笑容。
    褚青猊喝吐了,但他坚持不肯承认,认为那是咽下肚子的那些羊肉太过腥膻的原因。
    陈青牛也吐了,李青羊也吐了,但他们情愿就这么一直醉下去,因为不管怎么样,不管怎么想,他们今天喝下去的都不光是酒,也不是那些年轻人嘴里天天重复着的什么见鬼的寂寞,也不是从四十五度角往上仰视的时候看到那些明媚的忧伤,而是纯粹的过往,纯粹的过往。
    过往,是个很酸的词汇,大多都是用在男人和女人身上,但是现在搂着肩膀,在路上晃dang着,看着彼此的影子纠缠在一起的三个小男孩儿一样的男人,却找不到任何比这个更适合的词汇,而且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每每想到再也回不去,再也看不到,那些无知无畏无惧的小男孩的时光,哪个男人的胸口不会微微的酸一下,然后浮上一大白。
    灯光昏黄,地面坎坷,前路遥远,谁也不知道再往前一步,再往后一步会遇到什么,一抬脚,一落脚,所能观望到的,所能叫自己放心的,唯有过往,唯有这些不可能不醉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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